包間裡燈光全部暗下來的那一瞬,蘇情看到一個人影站在了大屏幕前,基調傷感的旋律響起,其他人都安靜下來,只有陸爵的周身被屏幕的亮光包裹,他舉著麥克風,磁性沙啞的聲音緩緩傳出。
“我知道故事不會太曲折
我總會遇見一個什麼人
陪我過沒有了她的人生
成家立業之類的等等
她做了她覺得對的選擇
我只好祝福她 真的對了
愛不到我最想要愛的人
誰還能要我怎樣呢
我愛的人,不是我的愛人
她心裡每一寸 都屬於另一個人
她真幸福 幸福地真殘忍
讓我又愛又恨 她的愛怎麼那麼深
我愛的人 不是我的愛人
從他們的眼神 說明了我不可能
每當聽見 她或他說我們
就像聽見愛情永恆的嘲笑聲……”
《我愛的人》陳小春,蘇情第一次聽這首歌,她哭了,眼淚狠狠地流淌,她覺得她的眼淚,也許是陸爵唱的太感人了,也許是歌詞寫的太悲傷了,也許還有她想不到的也許。
顧蘇情扭頭看了一眼石小小,石小小一動不動地盯著陸爵的背影,眼中的痛苦像粘稠的墨水,濃重得化不開。很多年後,她纔讀懂這個眼神,充滿了怎樣愛和痛。
燈光亮起的一瞬,陸爵回頭,臉上是邪邪的笑,如同一個小痞子,他走到石小小面前,從桌子上拿起兩瓶酒,石小小起身,他們喝了一個交杯酒。沙發發出一片掌聲和尖叫聲。
“生日快樂,永遠快樂”陸爵在小小耳邊說。
“謝謝”小小燦然一笑。
在顧蘇情的印象中,那一天每個人都喝了很多酒,尤其是石小小,她醉的不省人事,陸爵是拖著她進計程車的。蔣晟熙的酒量雖好,也扛不住了,他和蘇情,陳靜怡坐上另外一輛車回學校。陳靜怡在車前排上仰頭大睡,蘇情和蔣晟熙坐在後面,蘇情打開窗戶吹風,一張笑臉紅撲撲的,她瞇起眼睛臉朝著蔣晟熙靠近,蔣晟熙看著她的臉在瞳孔中越放越大,心跳加快了幾分,他大膽地向前靠近,蘇情的腦袋卻一下子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喝醉了是嗎”蘇情在他的肩膀上噌了下。
“恩,我會照顧你的”蔣晟熙冷風一吹恢復了些理智,他晃了晃頭。
“謝謝”
蔣晟熙輕輕攬住蘇情的肩膀,讓她更舒服一些,蘇情在一片溫暖中睡著了。
到學校的時候蘇情是被陳靜怡叫醒的,陸爵給蔣晟熙打電話說,小小需要有人扶著才能回寢室,陳靜怡說她過去,蘇情讓蔣晟熙跟著去了,因爲她睡醒之後覺得酒意已消退了一半,所以她去書店看看她追的小說有沒有到貨。
書店老闆娘告訴她還有三天會上架,她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她一轉身就看見了一個她不可能也不應該見到的人,夏白站在門左邊的落地玻璃窗外,他的對面站了一個女孩子,蘇情看到那個女孩子走上前,踮起腳吻住夏白的嘴,夏白既沒有迴應也沒有推開,他的目光突然看向顧蘇情,四目相對,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無數畫面,雜亂的看不清,走馬觀花般從蘇情腦中閃過,她不受控制地走出書店,走到這對貌似情侶的兩個人面前,她想確認這個人不是他,或許世界上真的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你先走”夏白推開那個女生說,說完他便拉起蘇情的手跑遠了。
被留在原地的鹿云云咬牙切齒地說“夏白,這就是你選擇的人嗎?”
顧蘇情被夏白拉著手跑,吹了一路風,她的酒完全醒了,她甩開這雙骨節分明的手,站定。他們正在馬路兩邊的一條小路上,道路兩側是一棵棵排列整齊的高大的白楊樹。樹葉在 晚風中飄搖,樹下是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的臉。
“你是誰?”蘇情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不肯撒手。
“姐,你失憶了嗎”夏白帥氣地咧開嘴角。這聲姐打破了蘇情的最後防線,她突然就一股怒火衝上來。
“你怎麼會在這,你現在應該在英國”蘇情的語氣硬邦邦的。
“我想你了”夏白漫不經心的樣子徹底惹惱了蘇情。
“夏白,你好好說話”蘇情瞪著他,長髮被風吹起,有幾縷頭髮貼在她的臉頰上。
“我是認真的啊”夏白深深地注視著她的眼睛,俊美地臉上依然帶著笑容。
“你夠了,我現在就給爸打電話”蘇情氣惱地掏出手機。
甫準備撥號碼,蘇情的手機一下子被夏白搶過去了,他一步步地向她逼近,蘇情一路後退最後背靠在了粗壯的樹幹上,夏白一隻胳膊撐在她的腦袋旁,他們的臉離的很近。蘇情用手掌抵住夏白的胸膛,她的心跳好像狂亂的鼓點。
“姐,不要告訴爸爸,我會自己跟他解釋的好嗎?”夏白噴出的熱氣撲到蘇情的臉上,她移開目光,點了點頭,她只想離他遠點。
夏白盯著她看了很久,才鬆開手,他把手機還給蘇情。蘇情的臉比喝酒的時候更加紅了。
“你是不是也應該跟我解釋解釋”蘇情無奈地說。
“解釋過了啊”夏白眨了下眼睛。蘇情轉身就走,夏白三步並兩步追上去,與她肩並肩一同往學校走。
“今天很晚了,明天我再跟你解釋”夏白說。
“那你住哪?”
“賓館”
“明天我去找你,你準備好你的解釋吧”蘇情站在學校門前,表情嚴肅地說。
“好,我一會把地址發給你”夏白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那我先回學校了”蘇情走進校園,夏白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才收回視線。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張冷酷的臉,立體的五官,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發出危險的光芒。
“出來吧”夏白冷冷地看著身後的一棵楊樹說道。
鹿云云從樹幹後面走出來,酒紅色的頭髮在路燈下像一朵盛開的妖豔的花。
“哼,她太尋常了吧”鹿云云嘲諷道。
“這不是你該管的”夏白的聲音更加冰冷。
“當然是我應該管的,因爲我喜歡你”鹿云云盯著夏白,像在看自己的獵物。
“回酒店吧”夏白說,他從她身旁經過,直直地向前走。
“好吧”鹿云云跟上他的腳步,兩個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顧蘇情回到寢室的時候所有人都睡了,她還聽到了睡在她對面牀位的陳靜怡發出的打呼嚕聲音,可她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了。腦海裡想的都是關於夏白的事情,他爲什麼突然出現在這裡?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她卻不明真相,而現在只能被迫接受事實。
蘇情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夏白時的場景,那是高二的期末考試結束後,她和夏白要一起去爸爸的公司,因爲爸爸說要帶他們去吃海鮮大餐。
就在公司停車場裡,蘇情萬萬沒想到他們遭遇了一次搶劫,有一個戴著黑色頭套的男子攔住了蘇情和夏白。男子手裡拿著一把刀子,他將刀子顫顫巍巍地指向他們,語速快得驚人。
“把你們身上的錢都交出來。”男子的聲音像女子一樣尖細。
蘇情看著刀尖上的光芒,尖叫起來,她緊緊地抓住夏白的衣袖,夏白伸出手將蘇情護在他的身後。
“別亂叫,快點把錢拿出來”男子又向前逼近他們,刀刃上反射出白色的光。
蘇情被嚇得哭起來,夏白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捏了一下。夏白把書包從肩膀上取下放在胳膊上,洋裝要拿錢,他瞥了那把刀一眼,突然用書包砸向劫匪的頭,他眼疾手快地奪過刀子,局勢反轉,刀子握在夏白手裡,劫匪憤恨地把書包摔在地上,如毒蛇一般兇狠的眼光,鎖定在夏白身上。
“小子,你可知道惹怒我的後果”劫匪好像被激怒了,他此刻再沒有任何顧忌,他一把扯掉頭上的髮套,一張五官扭曲的臉暴露在空氣中。這是蘇情見過的最醜的人。
“你先走,去報警”夏白小聲地對蘇情說。
“哈哈,想走,我告訴你,你們倆今天誰也走不了”那個男子的表情十分猙獰。
男子惡毒地瞪著他們,向著他們逼近,夏白和蘇情不斷後退。夏白時不時地揮舞著刀子威脅男子,起初男子有些害怕還會後退一些,後來索性不再理會,蘇情害怕夏白衝動,一刀子下去把人捅死,她越害怕事情偏偏就發生了,那個劫匪好像知道夏白只是在嚇唬他,他猛得向夏白撲過去,夏白一急,握刀的手用力一伸,他彷彿聽到了刀子穿過衣料,扎進皮膚、血肉中的聲音。等他張開眼睛的時候,面前是蘇情的臉,刀子插在她的身上,握著刀子的人是他。劫匪似乎也被眼前發生的事情嚇傻了,這個女孩替他擋了刀子。
時間停格,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這個時候一羣保安跑過來,劫匪被警察帶走了。
“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夏白蹲在地上,蘇情躺在他的懷裡,他瘋狂地喊道。
這是蘇情第二次見到他流淚,第一次是陸阿姨出車禍的時候。
“顧蘇情,你給我撐住,你還欠我一條命”夏白的眼淚滴到蘇情的臉上。
“你知道嗎?我之所以要擋,是因爲我不想讓你變成一個殺人犯。夏白,好好活著,不要帶著恨意過一輩子好嗎,這條命當我還給你了,你答應我”蘇情的嘴脣沒有丁點血色,她強擠出一個笑容。
“我答應你,你別死,我不想再看著……”夏白的聲音越來越小。
蘇情感覺自己身體裡的血要流光了,夏白的臉也變得模糊,她的意識漸漸消失了。
等顧蘇情從醫院病牀醒來的時候,夏白已經坐上了飛往英國的飛機。夏白的成績一直拔尖,學校有一次出國留學的機會,夏白便成了首選。
顧爸爸坐在病牀旁,一臉憔悴,他看到蘇情醒過來,立刻跑出去喊醫生,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醫生趕到病房,她看了看蘇情的情況說“這個孩子運氣好,已經無大礙了”蘇情後來才知道,醫生已經把她判定成植物人,並認爲她醒來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可是她昏迷了十天後,就這麼醒來了。
“爸,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蘇情臉整整瘦了一圈,她哽咽著說。
“情情你醒了就好”顧爸爸忍不住老淚縱橫。
“夏白他怎麼樣了?”蘇情問。
“他去英國留學了,前天就走了”顧爸爸嘆了一口氣,夏白和蘇情一個血型,都是罕見的RH陰性血。他不顧醫生反對給蘇情輸了大量血液,險些就要喪命。
“奧,這樣的選擇也許更適合他”蘇情苦笑。
這年他們都是17歲,夏白突然從蘇情的人生中抽離了。
蘇情摸了一下自己小腹上的疤痕,事情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
第二天早上六點的時候蘇情收到了夏白的短信,短信內容是:早,這是我地址,金洋酒店403房。
顧蘇情確認了今天上午的課表一片空白後,她纔出發前往夏白的住處。
金洋酒店是這個城市最普通的一種酒店,就和尚客優在三線城市的連鎖酒店差不多。顧 蘇情站在酒店的旋轉玻璃門前,擡頭看,酒店只有三層樓高,她剛進入大廳的時候,夏白已經從靠牆的長沙發上站起來和她打招呼了。
夏白穿著黑色牛仔褲,簡單的白襯衫,蘇情卻暗暗乍舌,他的弟弟是那種能把最平凡的衣服穿出男模走秀感覺的人。
“等很久了嗎?”蘇情問
“不久”夏白笑,他從給蘇情發短信的那一刻就開始等了。再漫長的等待他都承受過,這種對他來說確實不算什麼。
夏白和蘇情走進與酒店相鄰的早餐店,夏白自己點了豆漿油條包子,蘇情只要了一碗粥。她看著他狼吞虎嚥的樣子忍俊不禁地笑了。
“你是餓了三天嗎?”蘇情問。
“對”夏白一邊吃包子一邊點頭。
顧蘇情愣了一秒,又開始笑他餓死鬼轉世。她不知道,這是夏白來中國後吃的第一頓飯。
飯桌上是一副風捲殘雲的景象,少年舒服地打了個飽嗝。
“說說吧,爲什麼你會在這裡出現”蘇情雙手抱住胳膊,審視著對面的夏白。
“我轉學過來的”夏白一本正經地說。
“爲什麼?英國不好嗎?”蘇情覺得可惜,出國深造的機會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因爲我想你了”他的眼睛像深秋時湖水,沉靜而清澈。
“小屁孩”蘇情將這句話自動地歸爲弟弟想念姐姐的範疇。她伸出手揉了揉夏白的頭髮。
“走吧”夏白跟服務員結賬後說。蘇情看到那個女服務員一雙眼睛**裸地盯著夏白瞅,看到那個服務員如何自以爲風情萬種地甩著秀髮,可是夏白壓根沒看過她一眼。
“去哪?”蘇情問。
“帶我參觀一下你的學校吧,以後我就是姐姐的同學了。”夏白白皙的肌膚在日光下近乎透明,這樣一張陽光燦爛的笑臉,蘇情無法拒絕。
蘇情的學校由於專業少,所以佔地面積小,學校的格局據說是某國家著名設計師設計的,完全對稱的格局。蘇情很喜歡這個設計,對她這樣的路癡再合適不過。她領著夏白進學校可謂是引起了一場腥風血雨,她第一次正式認識到她弟弟的長相禍國殃民,不,傾國傾城,每個人走過他們身邊的人都會小聲地說:剛剛那個男生好帥,不是我們學校的吧。之類的話,更有甚者,現場搭訕,蘇情無奈只好把夏白帶出學校。
“可怕”蘇情呼出一口氣,她和夏白走在昨天晚上他們走過的小路上,陽光透過楊樹的罅隙在板油路上照射出斑駁的光影。
“什麼?”夏白假裝一臉無辜的問她。
“都怪我弟弟長的太帥了”蘇情說
夏白嘴角向上彎,露出可愛的酒窩。如果夏白想用這幅皮囊做成一件事情的話,那就是迷住你,顧蘇情。
蘇情下午還要上課,她匆匆和夏白分別後就回學校了。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蘇情走出教室就看到了站在走廊裡的蔣晟熙,他溫柔地接過她的揹包,她挽著他的胳膊,他們往操場走去。
“你怎麼來了?”蘇情開心地笑著。
“想你了”蔣晟熙笑得滿面春風。蘇情一怔,想起夏白也說了這句話。一瞬她又恢復笑容。
蘇情完全沒有料到蔣晟熙來找她的原因:吃醋。蔣晟熙從同學那裡聽說她和一個長得多麼帥的男生逛校園,那個人捕風捉影地描述他們之間有多親密,所以蔣晟熙就把夏白當成了假想敵。
當蔣晟熙以一副彆彆扭扭的模樣,問她今天和你在一起的男生是誰的時候,她忍不住用手去捏他的臉,他這個樣子完全戳中了她的萌點。
就在她哈哈大笑的時候蔣晟熙有些生氣了,她只好認真地解釋夏白是她弟弟的事情,這才安撫住蔣晟熙。
“我就知道你不會背叛我的”蔣晟熙溫柔地把她摟在懷裡。
“恩”蘇情回抱住他,似乎要很用力纔能有力量守住這個不會背叛的承諾。
兩天後夏白正式入學,與他一起轉來的還有鹿云云。他們和蘇情同年級不同班,但是在一個大合堂教室裡上課,每天都能碰面。夏白不在自己班級的位置坐,他每次都要坐在蘇情的後面,而鹿云云總是要坐在夏白的旁邊。
夏白和鹿云云的名氣很快就在學校裡打響了,夏白被女生們評爲級草,而鹿云云則成爲總男生的女神。爲了歡迎蘇情的弟弟夏白,蔣晟熙在當地一家三星飯店擺了一桌酒席,蘇情的室友們還有陸爵悉數到場。還有一個不請自來的人:鹿云云。
鮮族王朝飯店
一個大包間內,正中間是一張玻璃面可旋轉的大桌子,吳曉曦、陳靜怡、石小小、陸爵、蔣晟熙、顧蘇情、夏白、鹿云云圍坐成一圈。等一桌豐盛的菜餚上齊之後,蔣晟熙站起身講話,他像個姐夫一樣歡迎夏白,他溫和地說“夏白,歡迎來這裡上學,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找我,我一定會盡力幫你的”
“好,謝謝”夏白不卑不亢地說。
鹿云云像一個高傲的公主,她不跟夏白以外的任何人講話,蘇情總覺得鹿云云用一種近乎於仇視的目光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