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箱內的空氣迅速減少,兩個人都因爲呼吸困難而臉色蒼白,渾身無力。
就在在場的人都認爲二人必死無疑的時候,密密麻麻的腳步聲迅速逼近,一大隊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個倉庫團團包圍,陸敖臉色鐵青,猶如遭到晴天霹靂一般癱倒在地,這次他在劫難逃了。
王隊長帶著一衆特種兵衝進倉庫裡,十一個人悉數被捕,蘇情和夏白死裡逃生。
兩個人連續大口喘了幾口氣,等他們稍微平復一點時,蘇情感激地看著王隊長,說:“還好你們及時趕到了”
“我們和夏白聯繫好了的,這就是他們窩藏毒品的地點”
沒錯,夏白就是王隊長的線人,今天正是他們約定好實施抓捕的日子。
“夏白太好了”她搖晃著他的胳膊,見他卻沒有一點反應。
“快醒醒”
“他因爲缺氧加上失血過多導致了休克,需要馬上搶救。”王隊長急忙叫來了救護車。
蘇情如同多年前被他挽救一樣,輸了大量的血給他。她躺在他身旁的病牀上,他還在沉睡,冰涼的點滴夜慢慢流進他的血管。
眼見天邊最後一抹殘陽消失,門被人推開,蘇情輕輕地挪動身子直到看清來人,她微微一笑說:“爸”
顧爸爸走到牀邊握了握她的手“我都知道了,夏白他沒事吧”他看了一眼紋絲不動的男孩。
“放心吧,沒有性命之憂。”
“你們這兩個孩子還真是不省心,你知道你今天沒去成訂婚宴蔣晟熙受了多大打擊,聽說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顧爸爸嘆了一口氣,繼而直直地望著她的眼睛說:“訂婚上有一些關於你和夏白不雅的傳聞怎麼回事”
她心頭一緊,沒有一絲羞愧地說“我被綁架了,夏白爲救我才受傷的”
“你們倆的事情我本來不該多心,可是你該知道,人言可畏,蔣晟熙那個孩子聽著別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臉色差極了,你出院去跟他好好解釋解釋”顧爸爸苦口婆心地說規勸女兒。
шωш_тt kΛn_CΟ “明天我就去”
“不急,先把身體養好”顧爸爸心疼地看著女兒憔悴的面容。
“醫生給我輸了兩瓶營養液,我睡一晚上明天就又活蹦亂跳啦”蘇情扯出一個令人欣慰的笑。
殊不知,旁邊病牀的夏白早在顧爸爸推門而入的時候就醒了,他假裝昏迷,二人的談話被他一字不漏的聽進了耳朵裡。
顧爸爸在夜裡十點鐘因爲公司的事情離開了,蘇情再次挪動身子,臉朝向夏白。
“爸爸都走了不要裝了”
夏白睜開眼,疑惑地盯著她,目光似乎在問她是怎麼看穿的,她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你的呼吸出賣了你,爸爸進來以後,你的呼吸聲減小了不少。”
他注視她目光更深沉了,她感到有些不自在。顧爸爸說的關於她和夏白之間的不好的傳聞又涌現在她的腦海裡。她自認問心無愧,他只是弟弟,對他的關愛只限於親情。
“你之後打算怎麼辦?”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雖然我是警方的臥底,但也洗刷不了我犯過的錯,應該會坐牢吧”夏白語調平平不參雜一絲感情,她還是聽出了其中的悲涼。
“會減刑的”她只能這樣安慰他。
“嗯”他閉了眼睛。
翌日清晨,蘇情出發去蔣晟熙家,她搭的出租車在一處別墅外停住。別墅白色的瓷磚今日有些發灰,和整座建築的氛圍一樣灰濛濛的,像被下了某種不詳的咒語。
庭院裡空無一人,她按響門鈴,保姆王姐出來把她迎進了客廳。
“這都造的什麼孽啊”有女人的哭腔傳入蘇情的耳朵,蔣媽媽從二樓的旋梯口走下來。
“伯父伯母好,我是來解釋昨天的事情的”她禮貌的鞠了一躬。
蔣媽媽一見是她,眼睛睜得溜圓,加快腳步下樓走到蘇情眼前,她發現蔣媽媽的怒氣大得不同尋常。
“你爲什麼要這樣對他啊,居然做出逃婚這種事情”蔣媽媽指著她的鼻子逼的她只能向後退了兩步。
“伯母你聽我解釋,我昨天被綁架了,我不是故意缺席的”
“什麼?”蔣媽媽將信將疑地看著她,看她蒼白的臉色不像說謊,接著道“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對他的多大,他昨天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今天早上我和他爸拿鑰匙開了房門,他竟然…犯了精神分裂病了。”蔣媽媽不禁潸然淚下。
蔣爸爸扶住妻子,嘆了一口氣,卻沒說埋怨蘇情的話,只是對著她搖了搖頭。
“伯父伯母,你們讓我去看看他吧”在蘇情懇求的目光下,蔣爸爸點頭同意了。
他看著蘇情跑上樓的背影,心想,也許只有她才能治癒兒子,畢竟解鈴還須繫鈴人。
蔣晟熙盤腿坐在地上,兩隻手裡分別拿著一個機器人模型,嘴裡唸唸有詞“看我使出絕招,嘭,我贏了”
蘇情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挽起一個明麗的笑容,她跪在他的面前,柔聲說:“你還記得我嗎?”
“姐姐你是誰呀,我們一起玩遊戲好不好”蔣晟熙歪著腦袋看著她,一臉天真無邪。
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伸手抱著他,低聲說“對不起”
他先是疑惑姐姐爲什麼突然抱著他,轉念一想應該是太喜歡他了吧,媽媽也經常抱著他親呢。他轉頭,吧唧一聲,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我也很喜歡姐姐”他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光芒萬丈。
夏白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鹿云云陪了她四天,直到出院。
蘇情一直守在蔣晟熙身邊,虧欠引發的負罪感壓得她喘不過氣,蔣文夢當初對她講的忠告竟然一語成讖。
說起蔣文夢,早在兩年前就出發去德國留學了。
醫院門前停了一輛警車,車門從裡面打開,夏白甫準備上車,一顆子彈擦著車門飛過,槍聲引起了一陣恐慌,民衆四下逃串,一個警察護住一邊夏白一邊搜尋著開槍的人,在人羣中,夏白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樑豹。他在英國警方的圍剿下死裡逃生,坐著貨船回到中國,第一件事就是找夏白報仇,這纔有了醫院門前的一幕。
夏白主動從警察身後站出來,樑豹看到機會,立即向他撲了過來,槍聲再次響起,夏白躲閃不及,被打中了胳膊,鮮紅的血液順著傷口汩汩地往下流,地板上洇開一片血色。
與此同時,樑豹已經被警方按到地上,他擡起頭,憤恨的眼睛像有一團火在燒,而夏白正那是他需要的燃成灰燼的木材。
鹿云云從不遠處跑回來,見他的胳膊血肉模糊,觸目驚心,摻著他另一條完好無損的手臂急步奔進醫院內。
“我沒事”他見她大驚小怪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你還笑,你怎麼那麼傻”她佯裝生氣想錘他,卻不忍心下手。
醫生和護士圍住夏白,他此刻已經躺在擔架上準備推進手術室。鹿云云撒手的同時,他盡力揚起一個笑臉。
最後,夏白的手臂還是沒能保住。
蘇情得知這個消息是在一個星期以後了,她照顧蔣晟熙事無鉅細,每天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中忙得昏天黑地。她趕去醫院的時候,夏白正坐在警車裡,和她乘坐的出租車擦肩而過。
再次見面,時間飛速過了一個月,蔣晟熙進了醫院,蘇情依然扮演著護工的角色。夏白雖是獨臂,在監獄裡的日子也過得很安生。她和他中間隔了一扇玻璃,卻像隔了整個世紀般厚重綿長。
“你最近怎麼樣?”蘇情握緊電話,關心地詢問。
“挺好的,這吃穿不愁,還不用工作,多自在”夏白一臉輕鬆的樣子,倒像是個在家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那就好,你缺什麼跟我說,我和爸會給你準備的”她看了一眼他空蕩蕩的袖子,心裡難受。
“嗯好”他簡單的回答,聲音平淡。目光貪婪的停在她美好的臉上,但很快又移開了。
“姐夫怎麼樣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還在醫院,我相信他會好起來的”蘇情語氣肯定,不容置疑。
“我也相信”
她知道,從始至終,他都是鼓勵她支持她的那個人。
告別夏白,蘇情站立在車水馬龍的街道的馬路牙子上,冬天的寒氣讓她縮了縮脖子,倏地眼前的景象變得渾濁,旋轉,時間倒回到八年前。
初一升初二的寒假,姐弟兩個人和顧爸爸一起去參加了親子冬令營,地點在郊區的一座山裡。
顧爸爸開車,夏白和蘇情坐在車後座,兩個人離得老遠。顧爸爸從後視鏡裡看著他們,無奈地笑了。正是爲了讓他們的關係變得親密一點,他才決定參加這個冬令營。
車窗外飄著雪花,沿途的樹木和房屋都染上了層層白雪。
車停在山腳下的空地上,那裡已經聚集了十幾個裹著羽絨服的大人和小孩,顧爸爸帶著兩個彆彆扭扭不對付的兩個孩子下車和他們回合。
領隊的是個女教官,她說她姓木叫木雅。年紀大概三十出頭,長相比較英氣。
木教官在人羣中掃視一遍,確認人都到齊了,便開始分佈任務。
“大家聽我說,我們的第一個任務是搭帳篷,一共六組家庭,每個家庭領一個帳篷,獨立完成任務,好嗎”木教官洪亮的聲音落在每個人的耳中,小朋友們一擁而起,高聲歡呼一字好。
夏白家庭是三號家庭,他們的帳篷是橙色的,是蘇情喜歡的顏色,他看著她開心蹦躂的樣子,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開始吧”顧爸爸一邊檢查著帳篷的零部件,一邊思考組裝步驟。
“爸你會弄嗎”蘇情蹲在他身邊,一隻手支臉。
“當然了,怎麼可能不會”顧爸爸乾笑兩聲,有點心虛。
夏白一言不發拿起一根根帳桿一一拉直,他擡起頭,發現顧爸爸和蘇情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他的臉不自然地紅了一下。
“爸,來幫忙一下”
“哦…"顧爸爸如夢初醒,按照夏白的指示,兩人通力合作搭了一個很漂亮的帳篷。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三家也已經搭了,剩下兩個家庭一籌莫展,木教練給他們指導了兩句,也快速地搭好了。
蘇情一臉崇拜地看著夏白,他冷漠的眉宇間藏著一絲得意。
“今天大家開車坐車都辛苦了,好好休息一個晚上,明天早上六點半點我們早起爬山,山上有很多奇珍異果,風景優美,大家可以期待一下哦”女教官笑吟吟地說。
還不到晚八點,蘇情坐在帳篷裡百無聊賴,這時有個男孩過來敲她的帳篷。
她把拉鍊拉開,帳篷外男孩白淨的臉上掛著暖暖的笑。
“你是顧蘇情對嗎?”男孩的聲音像泉水一樣清亮,他貌似認識蘇情。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仔細看著面前這張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我是隔壁班的張楊,你不認識我也正常,我們班有個叫劉佳佳的你還記得嗎”
“哦哦,我知道她,我撿到過她的名籤”她恍然大悟的模樣。
沒人注意到,坐在角落裡的夏白,看著張揚和蘇情,表情陰鬱。
“你來我們班找過她一次,我就記住你了,看來我們還真是挺有緣分的,又見面了。”張揚的笑很陽光,蘇情也跟著他一起笑了。
夏白撇了撇嘴,他的記性夠好的,只見過短短一面就能認出她。
“你和誰一起來的?”
“我媽媽”
“我是爸爸,還有我弟弟”她回頭看了夏白一眼,他躺在被子裡,不知睡著了沒有。
“很高興認識你,明天爬山見,我會爲你保駕護航。”張揚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謝謝你”
“再見,晚安”張揚露出他的招牌笑容,輕輕揮手。
“晚安”
第二天每組家庭都起了個大早來吃早餐,蘇情吃了一個雞蛋喝了一袋牛奶。
女教練六點半的時候準時現身,她穿著標準的登山服,揹包裡裝著必需品和水。脖子上搭著一條白色毛巾,蘇情也學她樣子,拿了一條粉色毛巾搭上。張揚看見這一幕悄悄笑了一下,夏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女教練不知何時手中握著一桿紅旗,她一揮舞,紅旗在風中擺動,獵獵作響。
剛開始攀爬的時候,冷冽的山風吹得人瑟瑟發抖,隨著高度增加,汗水打溼衣服,熱氣騰騰的感覺又讓人感覺不到冷了。
山路上的積雪都被人掃過,石頭上只殘餘了一些水漬。爬在前面的張揚突然停下,他不斷向下張望,看見蘇情的時候,眼睛一亮。
蘇情爬起來頗爲吃力,夏白跟在她身後,是整個隊伍的最後一名。
突然她的眼前出現一隻手,她擡頭,看見張揚在站在比她所在的臺階高二階的位置。
“謝謝”她把手遞給他,他手心的溫度傳到了她的手中。
“一起走吧”張揚與她並肩同行,時不時能幫扶她一把。
夏白一路上都不說話,他心裡有種無名的怒火。
“你看那邊的樹,在冬天也依舊是綠色的,那是一些雪松和白皮松。”張揚指到一片樹林,蘇情便跟著看過去。
“張揚你懂得真多”蘇情由衷地稱讚道。
夏白突然覺得這兩個人的笑太刺眼了。
不過很快張揚被他媽媽叫走了,他依依不捨地對蘇情說山頂上見。
“沒人幫你就爬不動了是嗎”夏白已經超過她,站在比她高一級的臺階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中寫滿了蔑視。
“不用你管”她不想理他,他對她就沒有一句好話,從來都是冷嘲熱諷。
“我偏要管”夏白脫下圍脖,給她戴上,這陣暖意讓她後頸的皮膚顫慄了一下。她一時慌神,等她回 過神的時候,他正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向上爬。
他的背影永遠都是孤傲的。
“你幹嘛對我這麼好”她鬆開手,與他站到同一級臺階。她的小手從他手掌中劃過,好像一根羽毛碰了他的心,癢癢的。
“你掉隊了,爸還得回來找你”他側頭,眼中流露出厭惡的情緒。
“真的?”蘇情眉毛一挑,上身向夏白的方向傾斜,本想逼他心虛後退,他卻在原地紋絲不動,不知不覺間。兩個人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蘇情終於感到不妥,她悻悻地笑了一下,準備拉開距離,突然身體重心不穩,她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裡,對方的雙手緊緊鎖住了她的腰身。
她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這是她除了爸爸以外第一次和別的男生擁抱。臉上發熱,心跳也加速了。她聞到少年身上似有若無的淡淡的香氣,她搖了搖頭,這是她的弟弟啊。
“你沒事吧?”夏白將兩人分開。
蘇情躲閃著他的目光,口齒不清地說“挺好,沒事,快走吧”
夏白繼續走在她後面,之前的陰霾一掃而光,他想壓制住自己狂亂的心跳,不知道她聽見沒有。
一晃好多年,好多個冬天,好多條圍巾,蘇情搓了搓手掌在嘴邊哈了一口氣。
她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動心。
有些人,註定會遇見,註定會愛上,也註定會失之交臂。
一年後,經過蘇情精心照料,蔣晟熙的病好了,他記得所有發病時的記憶,在一個浪漫的夜晚,他重新求婚,蘇情義無反顧地答應了。
石小小在日本讀博,爲了蘇情的婚禮特意請假回國,陳靜怡也帶著她的警察哥哥出席了婚禮。
這對新人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在上帝的見證下結爲夫妻。
四年後,夏白出獄,監獄外鹿云云正在等他,入獄這五年,無時無刻不在念著他,可她每次探監。他都不肯見她。
蘇情和顧爸爸沒有來,因爲夏白讓獄卒過兩天再通知他們,那時候,他已不知身在何處了。
“恭喜”鹿云云輕輕抱了他一下。
“哭什麼?”夏白揉了揉她的頭髮,枯瘦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你變了,這幾年的監獄生活快把你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正是怕你這樣,我纔不願意見你”夏白苦笑說。
夏白如今形銷骨立,面容枯槁,再也看不到曾經那個俊朗的少年。
他只是一個人到了而立之年的殘疾人。
“你還有我”鹿云云像第一次在機場見他時那樣,笑容燦爛,不含一絲雜質。
兩人坐進車裡,車子絕塵而去。
這如牢籠一般的監獄被甩在身後,連同過往的時光和時光裡的她也一樣,天各一方,不復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