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舊夢勾起的景象都傷人,你像風箏斷了線,飛到我無法到達的地方,我像迷路的羔羊,再沒人牽我回家。年輕時的愛情,每個人的眼裡都揉不得沙子。這世界太浮誇,我們經不起一點玩笑,一點打擊。
在那個酒吧的角落裡,蘇情知道了陳靜怡和陸爵的故事。
“我沒想過搶她的男朋友”陳靜怡一隻胳膊撐在桌子上,手託著臉,她的眉毛糾結在一起,表情痛苦。
蘇情微微點了一下頭。
“你一定不知道,校園文化節我也去了,我看到陸爵,可是我沒有喜歡他,我只是單純覺得他很帥,之後小小說喜歡他,我就想著他當我室友男朋友也不賴,我是真心支持他們在一起的。”陳靜怡說。
“小小生日的前一天天,陸爵給我打電話,他想送小小一個禮物,讓我幫忙,我就和他一起逛街,我們挑中了一條項鍊,回學校的時候,他卻說送你了。我不明白爲什麼會給我,他只說,他有了更好的選擇,這個當今天陪他的謝禮了。”陳靜怡擡頭看了一眼蘇情,她又像講故事一般說起來,只不過這一次她語氣平靜地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有一次他自己坐在操場外圍的臺子上抽菸,操場就我們兩個人,我繞著操場跑了兩圈才注意到他,我走過去在他旁邊,我問他你怎麼抽菸了?他不言語,我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一個男生的側臉。那一刻我覺得我讀懂他了,現在想想我一定是被煙氣迷惑了。我被煙嗆得的咳嗽兩下,他才把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然後,他抱了我,我沒推開他,因爲他在哭,那麼悲傷,好像我的心也跟著悲傷起來。從那以後,我開始關注他,他和石小小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會看他好幾次,次數越多,我越覺得自己可惡。”
“我真的肯定自己喜歡上他是在一個暴雨天,那天晚上我在校園裡散步,突然就下起雨了,雨勢兇猛,還伴著閃電,我趕緊就往寢室跑,跑到木橋邊的時候我看到遠處樹下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我當時想這人不要命了吧,敢坐樹下,也不怕被雷劈死。我離那樹越來越近,等我看清那個人是陸爵的時候,我的心就糾起來了,他全身都溼透了,臉上一片茫然,我差點以爲他靈魂出竅了,我衝他大喊,你在幹嘛,快點回寢室了,他一動都不動,我只得伸出手去拉他,我拽著他跑出五十米他才注意到我,他停下來,我們倆對視,我永遠也忘不了那雙眼睛,像末世的荒野,沒有生命,只剩下無盡的蒼涼。我真的很可憐他,他好像看出我眼中的憐憫,他抱著我,然後吻了我。雨水順著他的臉流到了我的身上。明明冷得想發抖,我的心卻非常溫暖。那一刻,我有一種背叛了全世界的感覺。”
蘇情打了一壺熱水回寢室,她看了眼牀上沉沉睡去的陳靜怡,她又想起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陸爵從來沒說過他愛我,但是我愛上他了,我不後悔。
曾經一起歡笑,一起吵鬧的朋友都離彼此那麼遠了,在命運建造的圍牆中,我們註定要廝殺,死亡。
陳靜怡這學期暫時休學一個學期,理由是生病,宿舍裡只剩下蘇情和小小。
“蘇情,我想去找陸爵,我想他”石小小掙大眼睛,抱著蘇情的胳膊懇求說。
“小小,我不想看你受傷”
“這顆心已經千瘡百孔了,再不見他我會死,就見他一面吧,他一定也想我了”石小小近乎病態地笑著。蘇情看著一陣心疼。
石小小到陸爵寢室的時候,他的室友說他已經離開學校了,她恍恍惚惚地回寢室,倒在牀上,默默流下眼淚。
十一月,蕭瑟的秋風吹過校園的每個角落,走的人沒有回來,留下的人心亦跟著去了。
一個週末,蘇情和蔣晟熙決定回HELLO咖啡館看望威廉,他們走進楓樹林,這個秋天和去年一樣,火紅的楓葉在地上鋪展成一條綢緞,只不過今年他們是以戀人的身份走過。他們的緣分是從這裡開始的,蔣晟熙牽著蘇情的手,兩個人心裡像蜂蜜一樣甜。
咖啡館的裝潢一如從前,木質站牌上的英文字母俏皮可愛,店裡的人寥寥無幾,有一個高挑的女人坐在角落,她有一頭又黑又長的頭髮,隨意散落在背後,如一泉傾瀉而下的瀑布。她背對他們,蘇情看不到她的樣貌。他們站了五分鐘,威廉才從後面的屋子裡走出來,他熱情地過來和他們打招呼。
“我跟你們說,”威廉突然壓低聲音,蘇情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個女人。“她就是我說的那個姑娘,我是前天遇到她的,她來咖啡館點了一杯咖啡”威廉一臉沉醉地說,“我給了她優惠卷,邀請她來喝咖啡,她今天就來了,我正打算跟她要個電話號”
“祝你成功,你們緣分不淺。”蘇情笑望著威廉,他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
“嗯,咦,你們倆”威廉的目光幽幽地飄到蘇情和蔣晟熙交握的手上。他一臉曖昧地看著兩個人,蘇情有點害羞地說“我們在一起了。”
“哈哈,我早知道,你們一定會在一起。”威廉拍了拍蔣晟熙肩膀。
“她要走了,你快去吧”蔣晟熙挑了一下眉說。
蘇情擡眼望著那個女人,她看到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精緻的五官,白皙的皮膚,纖長的四肢,大 概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她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難怪讓威廉神魂顛倒。
一個星期後,蘇情就得知了威廉和他的姑娘的好消息。
很長一段時間,蘇情聽不到夏白的消息,他好像從來沒有在她的世界出現過,她給他發過幾次短信,都沒收到回信。
再一轉眼,已是寒冬臘月。
石小小變成了學霸,她每天都瘋狂地看書做題,她儘量不讓自己閒下來,因爲一得空閒,她就無法控制地想起陸爵來,他是紮在她心頭的玫瑰刺,一旦觸碰就會痛不欲生,如入地獄。
蘇情和蔣晟熙幾乎時時刻刻膩在一起,兩個人進入了熱戀階段。
元旦那天,石小小接到了陸爵的電話,他邀請她去他家玩幾天,石小小激動得快哭出來了,她連忙去買車票,第二天她就生龍活虎地站在陸爵面前了。
陸爵家在C市,這座城市富饒美麗,寸土寸金。剛下過一場大雪,肅殺清冷的氛圍縈繞在城市的上空,石小小揹著一個大號的雙肩包站在陸爵家別墅的門前,她才知道原來陸爵家是這麼有錢,陸爵是這麼有錢。
紅色花紋木門被打開,陸爵穿著天藍色居家服,他懶洋洋地看著石小小,石小小衝上來緊緊抱住陸爵,鼻子一酸,她以爲這個人再也不想理她了。她羽絨服上的涼意慢慢透過那件單薄的衣服滲入他的皮膚,他推開石小小,關上門,然後拉著她進屋。
石小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沒看見其他人,才鬆了一口氣。
“只有你一個人在家嗎?”石小小脫下厚重的羽絨服,在沙發上坐好。
“嗯”陸爵從廚房倒了一杯橙汁遞給石小小,他在她的身邊坐下。
“你爸媽呢?”石小小貪婪地看著他臉上的每一個線條。這些日子裡,她瘋狂地想念他,每一寸皮膚,每一塊肌肉都在反覆咀嚼著眼前的人。
“我四歲時,我媽就去世了,老頭子在公司。”陸爵淡淡地說。
石小小的猛得抽緊,她心疼地想抓住他的手,卻被陸爵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對不起”石小小低下頭道歉,她覺得她提起了他的傷心回憶。
“無所謂”陸爵說,他的表情果真和他說的話一樣。
沉默,像病毒一樣傳染蔓延開,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石小小的腦海中不斷蹦出陳靜怡的臉,她的話猶如刻在小小腦子裡,清晰刺眼。她該不該問他,如果問了以後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該怎麼辦?就是在她腦子混亂之際。陸爵在一旁已經說出一大串話了。她整理一下大概是在說,他媽媽是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的情婦,她揹著男人生下陸爵獨自培養,直到她死,陸爵才認祖歸宗。但是男人對陸爵並不好,因爲男人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一個比他優秀不知多少倍的哥哥。陸爵也不喜歡男人,不喜歡這個陌生的家,但是他無處可去,只能寄人籬下。
“那你叫我來就是想跟我說這些?”石小小既生氣又委屈,他總是把她當做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玩具一樣,開心的時候他就給你個糖吃,不開心了就不管不顧。
“想你了”陸爵嘴角一彎,好像很高興。
“你還要跟我分手嗎?” 石小小瞪著他,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然後陸爵平靜的眸子裡沒有起一點波瀾。
“嗯”陸爵似笑非笑地點了一下頭。
“耍著我玩很過癮是不是,我是個傻子,就那麼喜歡你,那麼喜歡被你耍。”石小小歇斯底里地說完這句話便開始哇哇大哭。此時,她像個被父母拋棄的小孩子。
陸爵眉頭緊皺,無奈地看了石小小一眼。他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
“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陸爵的話讓石小小想起那個雪天,陸爵倒在雪地裡,她相信如果她沒有出現他真的要永遠睡在那方冰天雪地中。
門鈴聲響了,陸爵起身開門,石小小利索地抹乾淨眼淚。她的眼睛還是有點紅,她想要是被人看見,她就說熬夜熬出黑眼圈了。
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走進來,陸爵跟在他身後。
男人看到石小小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他笑著轉身對陸爵說“你小子也交女朋友了啊”
“哥,她是我同學,石小小。”陸爵的目光始終停在男人身上,他的眼中有一種不知名的倔強。
同學!石小小的心如同被人從熱水中拿到冷水中浸泡,熱氣很快退散,涼意席捲遍佈。在他的家人面前,他否定了他們的關係,他們的過去。
“小小,你好。我叫陸臨風,是陸爵的哥哥。臭小子脾氣壞,要是以後他欺負你了,跟我說,我幫你教訓他。”陸臨風朝著石小小眨了眨眼睛。
“謝謝臨風哥。”石小小報以一笑。
“哥,你怎麼回來了?”陸爵問。
“我是回國完婚的,婚禮結束以後,我和你嫂子就如法國定居。”陸臨風臉上甜蜜的模樣刺痛了陸爵的心,他怎麼可能拋棄他獨自去幸福呢,哥哥說過要永遠陪著他的,可是現在他要違背約定,這樣光明正大,無所顧忌。
“哦”陸爵冰冷地說,他的臉好像被層層黑雲籠罩,陰暗悲傷。
“恭喜你們了,真的很羨慕你們,,”她的話被陸爵打斷,他說“那你去當伴娘吧”這語氣極盡嘲諷,石小小一怔。隨後咬牙切齒地反駁說“不用你管。”
“哈哈,你倆都來吧,一個伴娘一個伴郎。”陸臨風寵溺地看著弟弟和小小。
陸臨風比陸爵大四歲,在國外的家族公司裡擔任總經理。他是陸爵媽媽死後第一個對他笑的人,在陸家,一個外來的小孩,哪怕有血緣關係,還是不大能被人接受,免不了被人欺負,家裡的傭人也沒把他當二少爺對待,經常讓他幹家務,陸臨風發現之後就將傭人們都教育了一遍,在這個哥哥的百般維護下,陸爵才得以過上安穩的日子。
陸爵讀小學和初中的時候就像一塊口香糖一樣緊緊黏在哥哥的身後,他喜歡看著他的背影,它爲他擋住了所有能傷害他的東西。直到有一天,這塊盾牌成爲其他人的所有物,他遭受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威脅與傷害。他緊握著拳頭,他發誓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搶走屬於他的保護傘。
石小小在陸家住了兩天,她選擇暫時忘記和陸爵的恩怨,其實她根本恨不起來,因爲她愛得太深太卑微。陸爸一直沒露面,陸爵說他不住這。陸臨風也沒怎麼出現,大概在忙婚禮的事情。
最後的一天的晚上,凌晨一點,石小小躺在牀上翻了數次身後,她終於忍不住了,她要離開陸爵了,她睡不著。石小小下牀,悄悄地走進陸爵房間,她鑽進他被窩的時候,陸爵抱住了她。
石小小呼吸一窒,整個身體都變得滾燙。正當她心猿意馬想入非非的時候,陸爵嘴裡吐出的熱氣噴薄而出灑在她的耳後。
“石小小,我從來沒有愛過你。”陸爵的眼睛在黑暗中變得明亮,像一個耀眼的鑽石鑲嵌在夜色中。小小心中的熱度慢慢在這片明亮中淹沒。
石小小一動都不敢動,甚至不敢反駁一句話。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不可以喜歡我。”石小小彷彿看見那長跳躍在火舌中的臉龐。“我耍了你,你知道嗎,你以爲自己變成灰姑娘了嗎,你真很傻”
石小小想她該恨陸爵,她該馬上跳下牀,給陸爵一巴掌然後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可是她的心竟然出奇地平靜,或者說悲傷,他的保護層從來不曾掀開過,哪怕一點。
“你說錯了吧,其實傻的人是你”石小小的心像被人捏在手裡,一下鬆一下又猛得收緊。
“陳靜怡的事,對不起”這是那天晚上石小小聽陸爵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一夜,他們相擁而眠,如同兩隻被遺棄的幼崽,在這複雜多變的世界中相互溫暖。
石小小走的時候,陸爵和陸臨風都去送她了,陸爵只跟她說了一句再見。陸臨風讓她注意安全,到學校了通知一聲。她說新歡快樂的時候,陸爵斜睨了她一眼。
石小小跟著擁擠的人潮來到火車上,火車發動的轟隆聲暫時掩蓋了外界的喧囂。車一路向北,載著她遠離他,那時她並不知道,陸爵說的再見,竟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