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凡起身就真的去給蘇黎詩打飯，還拿著飯卡，上面的餘額應該已經不多了。
這張飯卡還是上學期辦的，那之後蘇亦凡幾乎就不來食堂吃飯了，自然也領略不到這裡的整體變化。
菜式終於是精緻一些了，服務也比以前好了。
唯獨沒變的，是硬件設施。餐桌椅子什麼的，學校似乎沒捨得花錢翻新，費用不菲不說，也看不到什麼效益回報。哪怕是當作一項工作成績上報上去，仍是沒有幾個百分點的升學率和平均分來得有效果。
“吃什麼？”蘇亦凡在去之前問蘇黎詩。
蘇黎詩猶豫了一下，說：“不太油的。”
蘇亦凡點點頭，只要不是在天朝長大的，對稍油膩的菜品好像都有些抗拒。許多米其林三星店追求的是食材新鮮精緻，對烹飪功夫本身反倒沒有特別挑剔的要求。這和天朝人民就算是吃個燙青菜也要做出十八種滋味完全是兩條路，難怪東西方飲食觀念上很難達成一致。
最終蘇亦凡幫蘇黎詩點了蒜蓉西蘭花和土豆絲，加上平時幾乎沒人會點的拌茄子，就算是蘇黎詩今天的午飯全配置了。蘇黎詩也沒發表任何意見，默默看著蘇亦凡端餐盤迴來坐到自己對面。
羣情激憤了有木有？來個挎著愛馬仕的精緻美女，蘇亦凡居然給人吃這個？至少也得是學校門口找個西餐廳伺候吧？
毫無自覺的蘇亦凡像個沒事人一樣低頭繼續吃東西，午餐的進度竟是一點也不因爲蘇黎詩的到來而改變。
蘇黎詩低頭看看自己盤子裡的蔬菜，在心中嘆了口氣，當初她驕傲地認爲蘇亦凡也許只是在強勢的美國親戚面前裝裝樣子，現在隨著越來越深入瞭解，她知道蘇亦凡果然就是這樣的人。
因爲得到的很少，從來也不會特別奢求，反倒顯得沒有什麼弱點的一個少年。
如果說蘇亦凡最大的弱點，大概也就是心軟了吧？
仔細靜下心來，蘇黎詩也開始吃東西，她的動作很慢，姿態也很優雅。哪怕是在這個略簡陋的學校食堂裡，哪怕只是坐在一張塑料桌子旁邊，她依然顯得像一個貴族女孩一樣，連吃東西的樣子都很漂亮。
好多男生都看傻了，天朝這一代裡能算得上真正優雅到一定程度的家庭並不多，尤其是濱海這種小城市。蘇黎詩的樣貌加上她的行爲，簡直能讓人想停下筷子偷偷掏出手機。
還真就有不少人這麼做了，蘇黎詩也不以爲意，她對這種男生的目光一直比較敏感。看到很多人用手機拍下自己和蘇亦凡坐在一起的照片，蘇黎詩嘴角反倒揚起一絲微笑。
這些照片，至少能成爲蘇黎詩和蘇亦凡關係變密切的證據吧？
蘇亦凡瞄了一眼蘇黎詩的笑容，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也不說破，繼續吃飯。
自從遇到比奇之後，蘇亦凡吃東西速度就變得比以前慢了不少，他吃完的時候，對面的蘇黎詩也剛剛吃完。
遞給蘇黎詩紙巾，蘇亦凡擦擦嘴：“吃飽了？”
“謝謝款待。”蘇黎詩有禮貌而客氣地道謝，她知道蘇亦凡其實更喜歡這種態度，“中午還有時間吧？”
其實現在也不過是十二點出頭，當然還有時間。
“還好，一點半上課。”蘇亦凡看手機，“提前五分鐘回教室就行。”
“那走走？帶我看看你的學校。”蘇黎詩吃完這頓飯，已經漸漸從被動中擺脫出來了，試探著提議道。
“沒問題，走吧。”
兩人離開食堂，背後尾隨了很多目光。這一幕就像當初蘇小輕第一次來找蘇亦凡時一樣，只是時間上已經過去了半年多。
跟美女並肩走在學校裡應該是件很愜意的事，可現在蘇亦凡並不這麼覺得。
蘇黎詩的目光是不是落在自己臉上，蘇亦凡都能想得到她要說什麼。
兩個人從食堂出來，先順著操場走到了圖書館。
圖書館是夏天有冷氣的公共場所之一，此時雖然已經是九月下旬，裡面依然人頭攢動。
這裡不讓吃東西，有些同學就在圖書館門口的臺階上草草吃了午飯，然後飛奔進去佔位置。
“這裡是圖書館。”蘇亦凡是個不太稱職的導遊，“我以前總來這裡打發時間。”
蘇黎詩本以爲蘇亦凡只會簡單介紹一下環境，沒想到他居然直言不諱自己的生活軌跡。
很顯然，蘇亦凡從來不怕被人瞭解。
瞭解越多，越會發現蘇亦凡其實挺難琢磨的……
“那你一定看了不少書？”蘇黎詩儘量讓氣氛變得親密一些，笑著問道，“我聽說你參加了學校的文學社，是對文學有興趣嗎？”
蘇亦凡笑著點點頭：“當然有興趣，不過我進文學社是因爲程水馨。”
別的小男生唯恐讓別人知道的秘密，蘇亦凡張口就說出來了，一點都不尷尬，反倒是讓蘇黎詩一時間陷入了被動，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看你和程水馨關係很好啊。”
“那是工作關係。”蘇亦凡這次只把實話說了一半，讓蘇黎詩也無法分辨真假，“對了，黎詩姐，你找我有事？”
兩個人已經進到圖書館裡了，這裡巨大的“肅靜”牌子高懸在空中，彷彿在提醒進入的人們，哪怕是咳嗽一聲都會受到嚴厲的譴責和懲罰。
蘇黎詩低頭輕輕嗯了一聲，扭捏的模樣和那個雷厲風行的她完全扯不上關係一樣。
蘇亦凡帶著蘇黎詩在書架之間穿行，由圖書組成的一個立體世界就在他們面前鋪展開來，那個由知識、觀念、態度和故事組成的世界裡有無數的思維交疊成這樣一座圖書館。仰頭可以看見無數人把自己的思想結晶留在紙張上，有些人也許轉瞬即逝，有些人則被無數人銘記著。
稍微沉默了一會，蘇黎詩才開口。
“那個……我想問問你，最近你還有什麼打算？”
蘇亦凡笑了笑，蘇黎詩這幾乎等於是在表態，希望跟自己拴在同一條戰船上。
蘇家的所有人當中，蘇亦凡與蘇黎詩的矛盾算是比較突出的，但最終還是蘇黎詩願意走出這一步。一方面是看到了蘇亦凡的實力，一方面也是因爲她意識到國內市場的重要性。
在那些勾心鬥角之外，蘇黎詩的考慮無疑成熟而穩健——當然，也可能是蘇家的其他長輩們利用蘇黎詩來試探蘇亦凡的態度。
“最近沒什麼打算。”蘇亦凡笑道，“我要高考啊，多麼可怕，你能理解吧？”
蘇黎詩是名校出身，對學業競爭也有相當瞭解，點點頭道：“這件事是比較麻煩，不過國內的話，鈔票總是比較好用吧？”
“錢是比較方便。”蘇亦凡繼續笑著說，“可真的要是沒那個成績去了，是不是還挺丟人的？”
蘇黎詩想了想，認真建議道：“其實你這種可以考慮去不那麼名氣大的大學，對你來說不累，學校的所謂名譽也不會成爲拖累。”
“這些我都想過。”蘇亦凡點頭道，“現實總是不用讓人花太多心思選擇的，我再想想。”
蘇黎詩心知這是蘇亦凡不想果多談及這個話題，也就沒繼續說下去。
既然蘇黎詩如此識趣，蘇亦凡也樂得指點她一下：“黎詩姐是希望繼續幫我做發行工作？”
雖然骨子裡已經算是個美國人了，聽到蘇亦凡如此直白的問題，蘇黎詩還是愣了一下才承認：“……是的。”
“那我能有什麼好處？”蘇亦凡笑著問身邊的美女，“現在索尼和任天堂都願意幫我接手發行工作，他們的營銷能力，主要是在這一領域的統治地位，都幾乎是無可撼動的。吉米給過我一個數據，他說如果萌少女交還給任天堂來做營銷，銷量至少能提升百分之六十以上。”
蘇黎詩低著頭低聲說道：“如果發行一直被別人捏在手裡，就等於拿著我們的命脈，這樣很被動。”
“只要我們有好作品，有品牌號召力，這就不是問題。”蘇亦凡說，“我們可以委託發行，可以跟任何人合作，他們都會願意不是嗎？”
蘇黎詩沉默，這些天來跟著蘇亦凡見了一些人，她已經比較瞭解蘇亦凡談判的方式。
不退讓，也不妥協，那種少年式的固執似乎對蘇亦凡來說還很重要，但蘇黎詩卻知道那是因爲蘇亦凡知道每個人心中的利益平衡點在哪裡，他纔敢於那樣堅持。
就像現在，蘇亦凡的強硬，一下子讓蘇黎詩就陷入了徹底的被動。
兩個人穿過一排排書架，圖書館裡冷氣還行，但人太多，最終還是走了出去。
操場上的陽光很好，蘇亦凡一直沒說話，蘇黎詩也不知道自己說什麼才能打動蘇亦凡，一邊走一邊低頭苦苦思索。
來之前蘇黎詩曾經想到過這種情況，但她想了很久也沒想到解決方案。
一直到穿過操場，在活動樓前，蘇亦凡才停下腳步。
“黎詩姐，其實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歡我。”
蘇黎詩眼神中掠過一陣慌亂，她其實也猜測過這種可能，但當蘇亦凡真的說出口之後，她還是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慌亂。
鬥是鬥，攀比是攀比。蘇黎詩其實比很多蘇家人更注重團建，她接觸蘇亦凡是希望自己能在競爭中領先，沒有別的意思。
這一刻蘇亦凡卻是簡簡單單一句話，讓蘇黎詩面臨抉擇。
不用說更多，蘇黎詩也明白了，這位弟弟現在想要讓自己態度更鮮明地站隊。
想到當初蘇亦凡去美國的時候，蘇家人給蘇亦凡擺出的那些臭臉，蘇黎詩不由得有些後悔。
正所謂君子報仇，蘇亦凡在這裡等著自己和蘇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