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的聲音停了，孫玉勝依然在學年組辦公室裡淒厲地嚎叫。有兩個老師不太忍心看到這麼悲慘的一幕，轉移了目光去看別的方向，卻恰好看到王琴把耳機重新戴回到耳朵上。

王琴是蘇亦凡的班主任，她都不打算管這事了……那兩名老師心中驀然有了一絲明悟。

抱著孫玉勝不讓他衝動的老師們已經鬆手了，倆人只是出於安定團結的考慮才制止了孫玉勝下一步行動，事實上他們聽到那家輔導機構給孫玉勝的紅包時就想鬆手了。

孫玉勝有額外的紅包大家都猜得出來，就是不知道居然有這麼多，而且還有如此多的精彩節目安排。

蘇亦凡回頭看了一眼學年組辦公室的門，一臉鄙夷地盯著又想衝向自己的孫玉勝，用平靜的聲音問道：“孫老師，我知道錯了……從一開始對你這種人，我就不應該客氣。”

這話夠狠的，哪怕是知道孫玉勝身上千瘡百孔，有幾個老師看著蘇亦凡的目光也不是很友善。

蘇亦凡才不管這些目光，他的目光掃過那些議論紛紛的老師們，微微搖頭，準備離開辦公室。

表情已經扭曲到了極點的孫玉勝惡狠狠地看著蘇亦凡，從剛纔蘇亦凡躲開椅子的那一下不難看出，這小子的運動神經很好。孫玉勝知道自己老胳膊老腿的恐怕真沒辦法撲上去跟這個學生來那套“我跟你拼了”的戲碼，他乾脆放開了心情，陰森森地朝著蘇亦凡問道：“你以爲這樣就能整倒我嗎？我告訴你，誰也阻止不了你的處分，學校要開除你！開除你！”

蘇亦凡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孫玉勝，爲人師表的皮撕開之後，這位學年組長的品性看來果然和他平時的行爲達成了一致。

“孫老師，我本來想讓付麗來先跟您談談，現在看來好像沒這個必要了。”

本來還集中了憤怒打算繼續狂罵蘇亦凡，聽到那個名字之後，孫玉勝忽然啞火了。

蘇亦凡好整以暇地看著孫玉勝，他連老汪那種級別的都已經鬥智鬥勇過了，眼前這個孫玉勝還真不算什麼。

付麗的存在對孫玉勝來說不算是個絕對的秘密，但如果真的被人捅出來，尤其是付麗自己承認了什麼，那對孫玉勝的打擊肯定是致命的。

像孫玉勝這種人，家庭事業都已經穩定到了一個階段，接下來就要看能不能再更上層樓。拿輔導機構的回扣幫人忙這種事說出來無非就是丟人而已，還真沒到那種一定要事業完蛋人生破碎的程度。只要臉皮夠厚，想要繼續混下去問題也不大，哪怕是離開高中了自己出去開學校也問題不大。

但是蘇亦凡提到了付麗，讓孫玉勝本來已經穩定下來的情緒再度崩潰。

付麗是孫玉勝最得意的事之一，那個女孩年輕、漂亮，哪怕是學校裡的小男生看見都雙眼放光，卻被自己這頭老牛啃了個溜光。當初跟付麗搞在一起的日子讓孫玉勝找回了自己年輕時戀愛心動的感覺，他是真心想把這個姑娘一直留在身邊。

後來時間久了，孫玉勝才意識到這種衝動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付麗雖然最開始被自己的老男人魅力吸引，最終還是被這簡單又現實的生活磨礪成了一個主動追求目標的姑娘。

這時候孫玉勝隱隱知道了，付麗反倒成了自己現在身邊最大的隱患，他想了很多安排付麗的方法都不夠穩妥，這件事就一直拖到現在。

孫玉勝聽到自己錄音的時候已經覺得蘇亦凡這個學生很可怕了，當他從那個少年口中聽到付麗這名字之後，心中那股最深的不安終於化爲現實。

“你……”

蘇亦凡依然平靜地看著孫玉勝，口氣一點也不囂張，更不謙卑，而是帶著一股簡單自然。

“您見完付麗之後，我就喊我的家長過來。”

“…………”

孫玉勝整個人都木在那裡了，他當然聽得出蘇亦凡口氣中的堅決和果斷，也聽得出蘇亦凡壓根沒把自己放在眼裡的底氣。

是的，蘇亦凡壓根就沒把孫玉勝放在眼裡，願意出現在學年組辦公室裡單獨打擊一次孫玉勝，多半也是爲了楊冰冰和程水馨。

這麼做，會把所有的火力都轉移到自己身上，孫玉勝無暇去管程水馨和楊冰冰。

辦公室裡的老師們都被蘇亦凡的氣場給震懾住了，從來沒有過任何一個學生能像蘇亦凡這麼淡定地站在辦公室裡，像看一條死魚一樣看著學年組長，哪怕是孫玉勝剛纔還威脅要讓學校開除蘇亦凡。

蘇亦凡昨天表現出的憤怒和今天的平靜形成了鮮明對比，讓每一個目睹了這一幕的老師都覺得心裡涼颼颼的。

孫玉勝死死地瞪著蘇亦凡，感覺他整個人的靈魂都要因爲憤怒而脫離肉體了一樣，大口喘著氣，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兩人之間的沉默維持了大約十幾秒，就在孫玉勝打算開口之際，辦公室的敲門響起。

聽到這個敲門聲，蘇亦凡看都不看孫玉勝一眼，轉身就往辦公室外走。

“孫老師，有人來找你了。”

孫玉勝心中悚然一驚，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地追著蘇亦凡的背影跑過去。

辦公室外，打扮得乾乾淨淨的付麗站在門口，看著孫玉勝的眼神充滿了厭惡，還帶著一絲仇恨。

如果說剛纔還覺得蘇亦凡可能只是知道自己跟付麗之間的關係，只是用語言恫嚇自己的話，那現在孫玉勝則已經確信了蘇亦凡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大話。

穿著白色連衣裙的付麗站在辦公室門口，頭上還戴著一頂草帽，整個人像是從那種小男生夢中情人畫面中走出來的一樣，俏麗而端莊。

這樣的一個年輕女孩居然是孫玉勝的小三，剛纔伸手攔著孫玉勝不讓他激動的兩個男老師心裡覺得更不平衡了。

站在門口的蘇亦凡見孫玉勝跑出來，回頭看了一眼學年組的教師辦公室，反手把門關上了。

關上門之後，居然沒有任何一個老師有勇氣過來開門，看一看門外發生了什麼。

“孫老師，我覺得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蘇亦凡頭也不回地對孫玉勝說，“我就不參與了，祝你愉快。”

這一幕已經讓孫玉勝徹底凌亂了，他想要攔住蘇亦凡，有很多話想問蘇亦凡，又覺得付麗站在辦公室門口絕對不行。一時間分身乏術的彷徨讓孫玉勝只能猶豫著看蘇亦凡背影遠去，面對目光冷冷的付麗不知道說什麼好。

蘇亦凡頭也不回地回到了教室，程水馨和楊冰冰都在等他回來。

回到教室，那些同學再看蘇亦凡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以前是面對陳欣的明爭暗鬥，總的來說還算是學生之間的層面，雖然蘇亦凡也是佔盡便宜，同學們還沒什麼感覺。

今天蘇亦凡要被學年組長叫去訓話的事整個文科三班幾乎都知道了，然後大家看著蘇亦凡平靜地走出教室……沒過多久之後，那個廣播就開始響徹校園。

聽到這個廣播之後，大家的八卦之心都開始熊熊燃燒。很多同學心裡都明白，這絕對是蘇亦凡的反擊。可蘇亦凡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誰也不是很清楚。

蘇亦凡在廣播之後沒多久就回到了教室，然後像沒事人一樣坐下來看書，原本佔了蘇亦凡位置的楊冰冰溫柔地起身給他讓位，還順手拍拍蘇亦凡的肩膀。

是感謝，還是安慰，或是心有靈犀的默契，旁人都不知道。只有李沛然有點沉默地看著蘇亦凡夾在楊冰冰和程水馨兩個女孩之間，那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

但是從這一刻開始，李沛然對蘇亦凡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認識，他決定收藏好自己的目光，老老實實把注意力放回到課本上。

如李沛然這樣覺得世界應該劃分層級的人，反倒更容易接受蘇亦凡是凌駕於自己很高層次存在的事實。

見主角蘇亦凡低頭看書，打算看熱鬧的同學雖然疑惑，議論聲倒是小了不少。漸漸更多的人來了學校，教室因爲早自習變得熱鬧，一切又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只有程水馨知道，一切應該都不一樣了。

孫玉勝以前雖然人際關係不算上佳，大家顧忌著相處了十幾二十年的面子，關係總還算融洽。蘇亦凡現在忽然這麼不管不顧地捅開了那層窗戶紙，恐怕很多人都會對這位學年組長髮難。

尤其是孫玉勝即將搖身一變成爲教導主任，這是很多人不能忍的事實。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大家不會當面撕破臉，背後陰一下總是沒問題的。

果然在早自習快要結束的時候，王琴面色複雜地來到教室，看見蘇亦凡先忍不住嘆了口氣，然後朝他招招手。

蘇亦凡合上書，起身跟著王琴出了教室。

王琴現在的心情當然複雜，孫玉勝下去之後，學年組長的位置可能會由剛選上優秀教師的她來擔任。

這是個好機會，也讓王琴處在了風口浪尖上。

沉默了一會，王琴開口：“蘇亦凡，孫老師打算提前病退……想問問你的意見。”

蘇亦凡看著自己的班主任，搖搖頭道：“問我意見？我能有什麼意見，那是他自己的決定。”

王琴早就料到蘇亦凡這麼一個嘴臉，有點慨嘆地說道：“孫老師也算是爲教育忙了一輩子……到老了晚節不保，你看……”

蘇亦凡其實已經猜到了孫玉勝的決斷，估計在跟付麗一番口舌之後，他也只有這一條路可選。

“孫老師提前退休就退吧，不過這跟我可沒什麼關係。”

王琴本來還想說點什麼，看了蘇亦凡一眼，搖搖頭終於是沒說出口。

孫玉勝經濟上的問題如果真的被調查了，少不了又是一番折騰。但這話王琴覺得自己已經沒資格說出口了，畢竟有孫玉勝做的那些事在前。

三言兩語之後，王琴轉身走了。顯然高三的學年組長出了這麼大問題，學校那邊會有個通氣會做決定，而此時最容易接手高三學年組長工作的王琴當然不能缺席。

孫玉勝的命運似乎從他一開始對蘇亦凡揮起手掌那一刻，已經被決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