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王盛公司的時候也不過才六點半,冬天的天色在這個點依舊是灰濛濛的,微微有一絲亮光從天際泛出,街道上的路燈還都沒有關(guān)閉。
門口的值班人員不知道是不是接到了王盛的同志在詢問是不是牧峰先生以後,就領(lǐng)著牧峰打開了一部專用的電梯。
電梯一路攀升很快就到了最頂層,王盛的辦公室就坐落在這裡。一般來說一個公司的最高階層都喜歡將自己的辦公室安排在這樣一個高度,不僅可以保持自己的神秘感和威嚴(yán)的延續(xù),更擁有一種俯視衆(zhòng)生的感覺。
牧峰推開了做工考究的大門,踏著腳下名貴的波斯地毯,向不遠(yuǎn)處那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旁邊的身影走去。
辦公室裡沒有開燈,只有透過窗戶射進(jìn)來的微微薄光讓室內(nèi)不至於太過黑暗。正因如此,站在街道落地窗邊的王盛更像是融入了一團(tuán)黑暗之中,彷彿印在玻璃上的一個人形的陰影。
牧峰在王盛身後一步的距離停了下來,而王盛依舊沒有轉(zhuǎn)身,牧峰不知道王盛正面的表情是什麼,但是他卻能感覺到王盛背影中透出的一股落寞。
在來時的路上牧峰想過很多種王盛可能會找自己的理由,但是卻又一一被自己否決了。最後得出的結(jié)論竟然是王盛根本就沒有任何理由來找自己。此刻看到了王盛這樣的背影,牧峰心中的疑惑越發(fā)的強(qiáng)烈。
沒等到牧峰開口王盛卻已經(jīng)說話了,“你來了。”
牧峰點點頭,轉(zhuǎn)而意識到這樣的動作背對著他的王盛是看不見的,於是開口說道:“是的,不知道王先生這麼急著找我來有什麼事情要和我商量。”
王盛默然了一陣,突地身軀一動,轉(zhuǎn)過身來。迎著晨曦濤弱的光芒牧峰看清楚了王盛的臉,一張憔悴的老臉,竟和上次牧峰所見到的王盛判若兩人一般。
最爲(wèi)讓牧峰驚訝的是王盛的兩鬢烏髮一驚變得灰白,人只有在極度焦慮的情況下頭髮的顏色纔會改變,到底是什麼原因竟能讓王盛變成這樣?
是他們公司即將面臨倒閉嗎?不像,憑他的身價即使倒閉了,對他本身的元氣來說也傷不了多少。至多重新再整一個就是了。
王盛看著牧峰驚疑不定的目光自嘲的一笑,似乎像是知道牧峰心裡想的什麼一樣,伸手摸了摸兩鬢的頭髮說道:“是不是很驚訝啊,一個成功男人的典範(fàn)竟然會變成這樣一副頹廢破落的場景?”
牧峰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沒有否認(rèn)。
王盛一指旁邊黑色名貴沙發(fā),說道:“坐吧。”
牧峰沒有立刻做下去,而是緊盯著王盛說道:“王先生,我想若是你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談的話,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這人不太喜歡繞彎子。”
王盛苦笑了一下,朝牧峰招招手然後自顧自的坐在了沙發(fā)上,背部將沙發(fā)的靠背壓下去一個深深的四陷。
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根雪茄出來叼進(jìn)了嘴裡,看著愣愣的看著自己的牧峰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根遞到牧峰身前說道:“來一根吧,極品巴哈馬雪茄,很多人想買都買不到的。”
牧峰對雪茄並沒有太多的研究,但是對於煙他還是來著不拒的,以前在美國的時候他也曾抽過不少雪茄。
牧峰接過雪茄叼進(jìn)嘴裡,藉著王盛遞來的火點燃以後深吸了一口在王盛的身邊坐了下來。
兩個男人在微微泛亮的早晨坐在名貴的沙發(fā)上沉默不言的吞雲(yún)吐霧,看上去畫面極其的詭異。
良久,還是牧峰先開口了,“王先生,你有什麼事就儘管說吧,老實說,我對你這個人並沒有什麼壞印象。雖然你也曾是黑道的大亨。”
王盛吐出一口濃郁的煙霧,沒有回答牧峰的話,而是從衣袋裡掏出了一個老舊的皮夾來。牧峰可以看的出來,這個老舊的皮夾並非什麼名牌,而是一個很普通的幾塊錢的地攤貨,但是王盛的表情卻像是捧著一個極其珍貴的寶貝一般。
王盛打開皮夾以後仔細(xì)的摩娑著裡邊一張泛黃的舊照片,表情竟是說不出的溫柔。良久,王盛嘆了一口氣,將皮夾小心翼翼的遞給牧峰說道:“看看吧,看看這張照片。”
牧峰詫異的接過皮夾,目光落在了皮夾裡的那張舊照片上。這應(yīng)該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所拍的照片,照片的邊角已經(jīng)有些微微的泛黃了。
這是一張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一對年輕的大婦手裡抱著一個可愛的嬰孩。那男人無疑就是現(xiàn)在的王盛了,雖然照片上的王盛要年輕了許多。王盛身邊那個抱著嬰孩的**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雖然在那個年代女人審美和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差別但是依舊無法掩飾她身上散發(fā)的美。最重要的是在女人的臉上迸發(fā)出一種母性的光輝,這樣的女人才是最美的。
不知道爲(wèi)什麼,牧峰看著這個女人的照片總覺得有些隱隱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卻又總是想不起來。
牧峰將相片遞還給王盛,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將皮夾放回了貼身的口袋裡,纔不解的問道:“王先生不會這麼早來就是爲(wèi)了讓我看照片的吧。”
牧峰自然知道王盛的意思不僅僅在此,但是心中的好奇還是讓他問了出來。
王盛又深吸了一口煙,緊緊的閉上了虎目,閉得很用力,再睜開時牧峰竟然在中間看到了隱隱的淚光。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王盛突然淡淡的說道。說完也不顧牧峰態(tài)度就自顧自的講了起來。
“從前有個男人他家裡很苦,因爲(wèi)沒有錢供他念書他很早就淪落在社會上,跟著一幫不務(wù)正業(yè)的人在一起做些不法的事情。可是後來,這個男人遇到了一個家境很好又很漂亮的女孩,女孩愛上了那個男人,男人也愛上了她。但是當(dāng)時女孩的家庭極力的反對他們在一起,甚至揚言說不要她這個女兒。但是這個女孩還是義無反顧的跟那個男人走在了一起。
女孩本以爲(wèi)在她的幫助下可以改掉男人的那些壞毛病,兩個人好好的過日子,但是那個男人卻始終沒有回頭,而是越陷越深。
在她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jīng)在黑道中混出了一點名堂了。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誰都不知道明天將會發(fā)生什麼。
那個男人在有了自己的女兒以後,也曾想過退出江湖和女孩一起好好的過日子,但是天不遂人願,男人的仇家在一次找上門來,在激戰(zhàn)中女孩爲(wèi)了給那個男人擋住一顆子彈死掉了。而他的女兒也在混戰(zhàn)中被人抱走不知所蹤。”
王盛說道這裡停頓了一下,臉上泛起了一股陰狠之色,繼續(xù)說道:“後來那個男人大哭了一場,一個人拎著一把菜刀將那些仇家殺的乾乾淨(jìng)淨(jìng),但是卻已經(jīng)挽不回那個女孩的性命。而他們的女兒男人再也沒有找到過。
在很多年以後,那個男人成爲(wèi)了黑道大亨,並且成功的轉(zhuǎn)型做了一個商人,但是他卻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他那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兒。”
王盛停了下來,看著牧峰自嘲的一笑說道:“我想你大概已經(jīng)聽出來了,那個男人就是我。那個女孩就是我女兒的母親。而我的女兒卻再也找不到了。”
不可否認(rèn)這個故事在平凡中帶著一絲讓人無法動搖的感動,一個強(qiáng)硬男人心中最軟弱的地方往往是最能夠打動人的。
牧峰盯著滿腦子的疑惑,輕聲安慰道:“王先生,其實你也不必太過自責(zé)。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這些都是命數(shù),不過我相信,有緣自有相見的一天。只要你的心中還有希望。”
王盛突然溫柔的一笑,似乎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綻放起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這道弧線竟是又讓牧峰很熟悉,似乎在什麼人的身上看到過。
“小牧啊。”王盛突然換了一個稱呼,“我跟你父親應(yīng)該是同輩的,你叫我一聲王叔叔應(yīng)該不吃虧,王先生王先生的叫起來顯得很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