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科長,陳先生讓我帶了些吃的喝的過來,慰勞慰勞一下弟兄們。”歸三明拎了兩瓶酒,一些滷菜進來,熱情說道。
“陳先生有心了。”董正國微笑說道。
陳功書自從投誠之後,極度擔心會被軍統刺殺,極少會出極司菲爾路,有事情都是吩咐歸三明這個原軍統上海區人事助理出來。
“東西可以吃,酒就先不要喝了。”董正國說道。
他看到歸三明臉色不太好看,便又說道,“陳先生送來的酒是慶功酒,等摧毀了上海區,用來慶功。”
董正國看了一眼衆手下,“還不快謝謝陳先生。”
衆手下紛紛應聲說謝謝。
聞聽此言,歸三明的臉色纔好看了一些。
……
“陳先生讓我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幫助兄弟們認人。”歸三明說道。
“歸老弟來的正是時候,這事情還是非你不可。”董正國高興說道。
歸三明是上海區人事助理,安排他來認人,再合適不過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就看到小煤球從大樓裡出來了,站在浦東大樓大廳外,他的手中拿著一頂毛線織就的帽子。
“科長,小煤球發信號了,有人來看房子。”尤才說道。
董正國立刻來到窗邊,向外看。
就看到兩輛黃包車停在了大廳外面,有兩個人下車。
……
“歸老弟,你來看看,這兩人你認識嗎?”董正國說道。
歸三明走到窗邊,向外看,他的臉上露出振奮之色,“認識。”
董正國神情一震,“是誰?”
“戴眼鏡的那個是付瞭,上海區的書記助理,最重要的是,付瞭手中掌握著上海區的電臺,另外那個叫宋國才,他是上海區的會計員。”歸三明說道。
“太好了!”董正國大喜過望,他拍了拍手,“兄弟們,幹活了。”
……
付瞭和宋國才下了黃包車,付了車資,看了一眼等候在大廳門口,西裝革履的小個子年輕人。
“是吳勇先生嗎?”宋國才走上前問道。
“我是。”小煤球點點頭,“兩位是剛纔打電話,要來看房子的吧?”
“是我們。”宋國才說道。
“我是負責這套房子出租的中介。”小煤球此時已經從對面公寓走廊的窗口,看到弟兄們正在快速的下樓了,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意,說道,“兩位,請吧。”
“大哥。”宋國纔看向付瞭。
付瞭點了點頭。
“兩位,請吧。”小煤球又做了個延請的手勢,站在原地。
注意到對方這個動作,付瞭的眉頭微微皺起。
正常來說,中介看到客戶來了,都會非常熱情和殷勤,會動作在前面帶路,而不是像是這般。
當然,此人的這種行爲也不能說太奇怪,畢竟每個人的禮儀習慣不同。
只是,付瞭爲人非常謹慎,再加上此人連續說了兩遍‘兩位,請吧’,這多多少少的引起了付瞭的注意。
……
“兩位,不是吳某吹噓,這房子真的是頂頂好的。”小煤球說道,“兩位今天看了保準滿意,我這房子根本不愁租。”
說話的時候,小煤球用餘光瞥向身後。
付瞭非常警覺,他立刻回頭去看,就看到十幾名男子呈包抄態勢朝著他們圍過來。
“小齊。”付瞭直接拔槍,一槍擊斃了這個中介,然後對著身後連開數槍,“中計了,撤!”
小齊是宋國才的化名。
突然的情況,令宋國纔有瞬間的發懵,然後他迅速反應過來,拔槍向圍過來的敵人射擊。
董正國等人也是迅速拔槍射擊,不過,他沒忘記高喊,“儘量抓活的。”
死的付瞭,雖然身份不俗,但是,對於這個時候的特工總部來說,一個被打死的上海區書記助理價值不大,他需要的是活口。
“大哥。”宋國才喊道,“我來擋住他們,你快撤。”
……
正躲在大廳外一根廊柱後面開槍還擊的付瞭,聞聽此言,他頓了頓,看向宋國才。
“大哥,你不能有事,快走啊。”宋國才聲嘶力竭的喊道。
浦東大樓的這個房子是他挑選的,竟然是敵人設下的陷阱,因此,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是格外的懊悔和難過的,是自己一時不察連累了付長官。
“大哥,走啊。”宋國纔看到付瞭還在猶豫,咬牙切齒喊道。
“兄弟,保重。”付瞭一咬牙,深深地看了宋國才一眼,直接衝進了浦東大樓內。
大樓內部有好幾個出口,他來之前就打探過了,只有衝進大樓內,纔可有一線生機。
因爲董正國吩咐抓活的,所以,儘管付瞭暴露身體衝向大樓,特工總部的特工卻都不敢打要害,所以,付瞭儘管是中槍衝進大樓的,卻只是肩膀中了槍,身形踉蹌了一下,繼續發足狂奔。
他的身後傳來了宋國才的嘶吼聲。
“大哥,抗戰勝利了,燒紙告訴俺。”
……
付瞭的眼眶瞬間紅了,他咬著牙,拼命的奔跑。
“狗漢奸,數典忘祖的敗類,來啊,來啊。”宋國才瘋狂射擊,全然不顧自己可能中槍的危險,他要以自己的生命來幫付長官阻擋敵人。
猛然,他的身形一頓,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然後整個的癱軟在了地上。
董正國帶人立刻圍了上來,“尤才,你帶人去追付瞭,一定要抓住他。”
“是!”尤才答應一聲,帶了衆人衝進了浦東大樓。
宋國才蜷曲在地上,他的口裡泛出血沫,兩眼看著天空。
“說出來你們現在的藏身之地,我會救活你。”董正國大聲喊道。
他上前一腳踢開了宋國才落地的手槍。
“歸三明,你不得好死啊。”宋國纔看到了董正國身邊的歸三明,立刻知道對方是如何確認他們的身份的。
“小宋,別執迷不悟了。”歸三明上前勸說,“你還年輕,有大好的前途,黨國未來在汪先生,你只要棄暗投明,還有很長的路,大好的日子等著你呢。”
……
“我要死了,要死了。”宋國才說道,“晚了,什麼都晚了。”
“不會的,不會的。”歸三明見勸說有效,趕緊說道,“只要你如實交代,我們這就救你。”
“真的嗎?”宋國才的眼中仿若露出希冀的光芒。
“當然。”歸三明說道,“這位是特工總部的董科長,他說話素來一言九鼎。”
“現在交代,我一定救活你。”董正國立刻說道。
“好,好,好。”宋國才強撐著力氣,虛弱的說道,忽然他身體抖動了一下,眼睛開始迷離,嘴巴蠕動著。
“快說啊。”歸三明急切說道。
“歸,歸長官。”宋國才發出低低的聲音。
歸三明走上前,蹲下腰,貼在宋國才的嘴邊,“兄弟,你說,你快說,說了我就救……啊啊啊!”
……
歸三明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他一把推開宋國才,站起身,捂著被咬掉的右耳朵,慘叫連連。
“呸!”宋國才吐出口中血肉模糊的耳朵,突然放聲大笑,“抗戰必勝!中華不亡!”
“快攔住他。”董正國見狀,立刻喊道。
已經遲了。
宋國才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他知道自己雖然是腹部中槍,但是,一時半會可能死不了。
他早就隨身準備了這把匕首,隨時等著這一天了。
董正國看著蜷曲在地上的宋國才,他彎下腰,想要拔出宋國才胸膛裡的匕首,卻是發現竟然拔不動,這人雙手死死地攥住匕首,攥的是那麼的用力。
“冥頑不靈,冥頑不靈。”歸三明氣的咬牙切齒罵道,“這傢伙故意裝的,就是爲了襲擊我。”
“歸老弟,沒事吧。”董正國看了歸三明一眼。
“你說有沒有事?”歸三明沒好氣的回了句。
……
董正國搖了搖頭,直覺告訴他,宋國纔剛才假裝願意投降,其目的可能並非是襲擊歸三明,或者說這並非主要目的。
其目的主要還是以詐降來拖住他,他是此次行動的指揮官,雖然他已經安排手下去追捕付瞭了,但是,若是能多拖住他幾分鐘,付瞭逃脫的可能性就會增加幾分。
甚至於方纔宋國才中槍後,手槍落地,這也是故意爲之,造成他已經沒有威脅的假象。
“何苦呢。”董正國看了此時已然嚥氣的宋國才一眼,搖了搖頭。
“冊那娘!”歸三明猶自氣急敗壞,對著宋國才的屍體又是連開數槍。
也就在這個時候,董正國聽到一聲聲嘶力竭的大喊。
“中華民族萬歲,抗戰必勝!”
然後就聽見砰的一聲,一個人從高空中飛下,重重的落地。
……
董正國走過去看。
是付瞭。
他就那麼的趴在地上,身體下意識的蠕動了一下,然後就徹底不動了。
“怎麼回事?”他質問急匆匆跑回來的尤才。
“後門被我們提前守住了,這傢伙知道跑不掉了,就衝向了樓頂。”尤才一臉懊喪說道,“他子彈打光了,就跳下來了。”
“蠢貨!”董正國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怒罵道。
計劃無比的完美,成功的引來了付瞭這條大魚,只要成功抓住此人,就有可能從付瞭的嘴巴里掏出上海區現在的藏身之地。
只可惜,計劃很完美,結果卻一塌糊塗。
“科長,這不能怪我們,這傢伙是死硬分子,根本沒打算活。”尤才苦著臉說道。
他還看了躺在地上的宋國才的屍體一眼,這人胸膛裡插著一把匕首,雙手緊緊地握住,很顯然這人不是被他們這邊打死的,是自殺的。
這人都中槍很嚴重無法逃跑了,還能在科長你眼皮子底下自殺……
……
“閉嘴!”董正國狠狠地瞪了尤才一眼,他自然明白尤才的意思。
“科長,現在怎麼辦?”一個手下問道。
“把屍體運回去,同時去調查這兩人的行蹤。”董正國看向尤才,“兩個大活人不可能憑空出現,他們是怎麼來這裡的,在哪裡出現過,給我仔仔細細的查。”
“明白。”尤才趕緊說道。
科長吩咐他做事,就是沒有真的要責罰他。
也就在這個時候,銅哨聲音響起,就看到有一隊巡捕急匆匆跑來。
“科長,巡捕房看起來不會讓我們把屍體運走。”尤才說道。
“我說了運走!”董正國冷冷說道,“誰敢攔著,直接開槍!”
“是!”看到董正國發怒,所有人都頓時不敢再說話,而是拔出槍,一邊搬運屍體,一邊惡狠狠的盯著趕來的巡捕。
……
“頭,這樣怎麼交代啊。”一個巡捕問帶隊的巡長。
“怎麼交代?”巡長怒氣衝衝說道,“你沒看到,七十六號那幫混球,一個個都殺紅了眼了,我們要是敢攔著,我估摸著他們真的敢開槍。”
他擺擺手,“安啦,沒事啦。”
巡長扶了扶腰,說道,“十之八九是七十六號那幫傢伙和抗日的打起來,屍體被他們帶走,我們也算省事了。”
“巡長說得好。”一個巡捕湊趣說道,“現場什麼都沒有,太平無事嘛。”
幾個巡捕紛紛附和,似乎正拎著水桶和掃帚沖洗地上血跡的那人並不存在。
……
“主任,卑職辦事不力,請主任責罰。”董正國回到極司菲爾路,立刻向李萃羣彙報,主動請罪。
李萃羣面色陰沉,他深深地看了低頭認錯的董正國一眼,沒有說話。
“李主任。”陳功書在一旁說道,“此乃非戰之罪,付瞭那個人我清楚,即便是被我們活捉了,想要從他的嘴巴里挖出東西,難度也不小。”
說著,他搖搖頭,“付瞭這個人,對汪先生和日本友邦極度仇視,是被蠱惑的迷了心智的。”
“人都撒出去沒有?”李萃羣聽到陳功書給董正國求情,也不好再責罰,他看了董正國一眼,沉聲問道。
“已經撒出去了,弟兄們正在奮力尋找付瞭兩人的沿途蹤跡。”董正國趕緊說道。
“去找那兩個黃包車伕。”李萃羣想了想,說道,“車伕是最可能知道他們的行蹤的。”
“屬下明白。”董正國表情嚴肅說道,“屬下這就去親自盯著。”
……
曹宇嘴巴里叼著菸捲,在走廊裡溜溜達達,就看到了一個人的右耳朵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
他心中嬉了一聲,還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殘缺耳朵。
“歸老弟,這是怎麼了?”曹宇上前,遞了一支香菸給歸三明,關切的詢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