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巖醒過來時,江陽已經在病牀邊陪著了。
莊巖張張嘴,氣若游絲地跟他說話:“陽子,又把你扯進來了,怪我。”
他說的有兩件,一件事給江祖峰下跪的事,他本來不想讓江陽爲難,沒想到跪了半個月還是被江陽發現了。他跟江陽都不知道江祖峰是故意讓江陽看到那張照片的,畢竟在他們眼裡,江祖峰確確實實只是想羞辱莊巖。
另外一件就是讓江陽去找沈希,他很清楚江陽在刻意跟沈希保持距離,可他最信任的只有江陽,不找他還能找誰?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挺自私的,但他希望江陽能儘快走出來,別把心思放在不該放的人身上。
江陽恍恍惚惚猜到了莊巖的意思,搖著頭苦笑:“也就你不介意,你要是惦記上老子的女人,老子肯定不會讓你單獨見她。”
莊巖笑笑,沒說話。
他了解江陽,別看江陽平時沒個正行,但該有的責任感不比一般人弱。江陽確實交過不少女朋友,但他從來不勉強任何人,談得來就處處,談不來就分手。
莊巖是男人,深知很多男人的劣性,說句不負責任的話,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新鮮和刺激。江陽雖然跟不少女人處過,但從來都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懷孕,光是這一點,莊巖就知道他足夠剋制。
他不把這些想法說出來,是怕江陽會有壓力。他不想在道德上鎮壓江陽,他知道,如果江陽剋制不住對沈希的感情,絕對會自覺地遠離。
“這次是我自私了,陽子,謝謝你。”他壓著痛意再次跟江陽道了歉,“別人信不過,希希也只跟你熟。”
江陽笑笑,沒再說什麼。
能被莊巖這麼信任,他當然開心。當初意識到他喜歡上了沈希時,他整天患得患失地怕失去莊巖這個朋友,他想,換做別人,真的早就揍他了,可莊巖不會。
莊巖太理智,太沉穩,江陽最近正在拿莊巖當榜樣,他年紀也不小了,這個年紀離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到下一段愛情。他現在挺想安安穩穩過日子的,以前的花天酒地如今在他眼裡變得很無聊。
江陽沒告訴他自己擅自跟沈希透露了很多信息,莊巖的隱忍和委屈他都看在眼裡,他是最不希望沈希跟莊巖分開的人,這種感情很矛盾很複雜。他喜歡沈希不假,說愛也不爲過,可他很清楚這種感情不能見天日,也從來沒有奢望過什麼。
可是莊巖不同,他知道莊巖對沈希有多好,也見證過沈希對莊巖的堅定,如果因爲他爸的折騰而導致這麼相愛的兩個人分道揚鑣,江陽覺得他下半輩子絕對過不好。
剛住院那幾天,莊巖經常因爲斷掉的肋骨,經常痛得冒冷汗。膝蓋也因爲連續跪了那麼久而腫痛著,而且膝蓋也被秦守誠踢到過,所以剛開始他渾身都不舒服,難受得根本睡不好,總是睡一會兒就被折磨得醒過來。
他是個很能忍耐的人,半夜醒過來看到江陽在旁邊陪牀,他忍不住苦笑。
他明白江陽很難堪,可江祖峰的事跟江陽扯不上關係,如果因爲江祖峰做過了事就責備江陽,那他跟江祖峰有什麼兩樣?莊巖不願意把無緣無故的仇恨牽扯到下一代身上,他以後絕對不會爲了他們家報復誰,也不會讓兒女生活在仇恨裡。
他試了很久都沒睡著,最後實在沒忍住,給沈希發了兩個字:想你。
當時已經凌晨一點多,他沒想打攪沈希,本以爲她睡得很熟,結果沈希幾乎秒回:我也想你。
他哪裡知道沈希擔心到失眠,她想回來照顧莊巖,又顧著莊巖的臉面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只好自己一個人瞎擔心。雖然江陽跟她說過大致的情況,也說過莊巖不會殘不會瘸,可她就是難受,因爲她不能親自在莊巖身邊照顧他。
莊巖呼吸的時候都覺得肋骨會扯著疼,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三個字:還不睡?
自從家裡出事後,他不止一次地責備過自己,當初爲什麼不狠下心跟沈希分手?她如花似玉的年紀,本來應該很快樂,青春洋溢的姑娘,應該被溫柔呵護。
可沈希跟他在一起後遭了太多苦,他在沒離好婚的情況下讓她遭受了那麼多非議,如今還要處處提防被人算計。
沈希的成長讓他心痛,他本想把這個小姑娘寵成她那個年紀該有的樣子,可她本來就早熟,如今卻愈發成熟了。
莊巖不是不喜歡這麼懂事的沈希,他喜歡的就是她的懂事,喜歡她能將心比心。可他心疼她,他想給她最好的,可總是做不到。
以前經常有人說沈希配不上他,有時候聽惱了他會淡淡地反駁:“是我配不上她。”
她一個小姑娘,要樣貌有樣貌,年紀也那麼小,性子好、人堅強,不像很多女孩子那樣勢力,知道靠自己的雙手拼搏賺錢……這麼好的小姑娘,配不上誰了?
莊巖反而覺得他自己年紀大,性子也沉悶,除了有點錢,還有哪裡好?
所以他工作之餘會抽空健身,他得把身體鍛鍊好,這樣才能多照顧沈希幾年。他可不想再過十幾年就要拖累沈希照顧他這個糟老頭子,他不忍心。
他想,沈希跟著他淨吃苦了,以後他絕對不能再對不起她。
沈希很敏感,她知道莊巖肯定痛得難受,所以回消息也那麼慢。
她發了兩張她跟兩個孩子的照片,然後假裝輕鬆地打了幾個字:就睡,老公,晚安。
臨末又補了一個紅脣照片,其實她真想馬上出現在莊巖身邊溫柔地親親他。
莊巖看到她發的字,想像著她在耳邊紅著臉柔聲細語的樣子,身上的難受好像忽然減輕了些。他就那樣看著照片裡的人兒,慢慢地終於有了睡意。
那段時間他躺到背上的皮膚髮痛,感覺那日子比下跪都痛苦。膝蓋在醫院裡休養時漸漸地養好了,但一出院,他又倔強地跑去江陽家裡繼續下跪了。
他得趁機讓江祖峰給他下承諾,不然以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江祖峰看到他跟江陽就頭疼,堅持了幾天後覺得面子賺夠了,才當著江陽的面對莊巖說:“得了,回去吧,以後不逼沈希丫頭跟你離婚了,也不折騰你了。”
江陽的神情比莊巖來得鮮明,他齜牙咧嘴地扶著莊巖起來,趁機問他爸:“兩個孩子呢?你可不能對小娃娃下手……還有莊叔,都已經進去了,以後也不許再折騰他了。”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拿出來叮囑了一遍,江祖峰不耐煩地瞪著他啐了一口:“真當你老子是禽獸?不折騰了,咱們兩家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以後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少惹我就行。”
他說著沒好氣地進了書房,門摔得嘭響。
莊巖這才笑出了聲:“陽子,謝謝你。”
所有的努力都不算白費,只要沒人再折騰他們,以後他會努力照顧好他的家庭。
只是,子公司已經空降了新領導來接管,莊巖徹底失業了。
沈希像是跟他心有靈犀似的,就在這時候打了電話過來。莊巖咧著嘴笑了,江陽搖搖頭,像以前一樣隨手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當時忘了莊巖的傷勢,所以他接通電話時疼得抽了兩口氣。
“你回家吧,物業說那個女人早就不來小區了。”
沈希的語氣裡壓著思念,莊巖聽得心都化了。他現在覺得特別輕鬆,有了江祖峰的承諾,他以後只要顧著賺錢養家就行,這纔是正常的小日子。
他告訴沈希他失業了,問沈希願不願意養他,沈希想都不想就接了話:“當然養啊,我不養你養誰?”
江陽在旁邊聽到了這句話,酸溜溜地哼了一聲:“還是你能耐,混到這把年紀還能靠男色吃軟飯,老子就慘了,孤家寡人一個。”
莊巖被他逗笑,心道,可不是嗎?他的希希越來越能耐了,性格越來越堅強,不僅能帶著孩子們出去旅遊,還能賺錢養家。有這麼一個全能的小姑娘,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吧?
然而,儘管理想很豐滿,可現實總是那麼骨感。
莊巖回家當天就察覺到了他跟沈希之間的問題,以前他們倆會很親暱地接吻,在孩子們面前也不太避諱。他們都覺得,在孩子們面前顯露他們的恩愛是很好的言傳身教。
可這一次沈希看著他卻僵在原地半天,沒有擁抱的舉動,嘴巴張了幾下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莊巖將這些全部看在了眼裡,心裡的喜悅忽然冷卻下來。
問題還是在,解決了外憂,還有內患。
沈希去買菜前,莊巖很強硬地摟住了她的腰,不由分說地壓下去吻她。
他特別害怕她真的會疏遠他,他受不了這種冷落。
沈希的身體剛開始在本能地牴觸他,她的手還下意識地推了下莊巖的胸脯,但想起他有傷又趕緊止了拒絕的動作。
莊巖本來想深入這個吻的,可沈希沒配合。
他很失落,他們的愛還在,可感情終究被小艾破壞了。他在思考該怎麼修補這條裂縫,他不希望這條裂縫越來越大,他想牢牢抓緊沈希,不讓她從身邊逃開。
男秘書把東西送過來之後,莊巖清點自己的東西時沒看到姚蘭的資料。沈希正好回家看到他在清理東西,很大方地遞過來一個紙袋:“剛纔掉出來,我就自作主張拿出來看了。”
莊巖愣了下,點點頭說了個“好”字。這種事情沒什麼好隱瞞的,畢竟沈希已經知道姚蘭是她母親了。
跟著沈希進廚房擇菜時,沈希主動找話跟他聊:“你的男秘書跟忠犬一樣,一個勁地誇你。”
莊巖皺了下眉頭,想到之前小艾鬧得公司裡沸沸揚揚全在討論他的事,下意識地盯著沈希的臉看了又看。可能之前沈希拒絕他的親吻讓他起了敏感,他忍不住解釋:“希希,我不是故意讓他來的。他先前來送過很多次……”
沈希的心思太細膩,他怕這個小姑娘以爲他在耍手段拉攏她的心。
“你擔心什麼,我又沒說你對我使心眼。”沈希打斷他的話,說著就落寞了。
莊巖暗自懊惱,本來沒什麼事,結果把她鬧得這麼難受。
一股奇怪的尷尬在他們之間浮動,莊巖渾身不自在,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下的情況。
他們之間像是隔著一堵無形的牆,莊巖覺得壓抑。當天夜裡只有他們兩個時,他決定不能放任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假裝若無其事地摟住了沈希。以前他喜歡把她抱在懷裡睡,她也習慣瞭如此。
可這一次,她卻下意識地推開了他。
他很受傷,手臂僵在半空很久才默默地收回去。
沈希很快意識到了她的行爲不妥,她自己甚至詫異地看了看推開莊巖的那隻手:“我只是怕碰到你身上的傷,你別多想,早點睡吧。”
莊巖點點頭,可他哪裡睡得著?
他知道沈希不是真的在嫌棄他,可人的生理反應跟心理反應有時候不同步,她本能的反應還是出賣了她的內心。
等沈希睡著後,他悄悄地走出了房間,也不開燈,就著從外面透進來的點點路燈光亮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他越想越煩躁,本來不怎麼疼的心口忽然疼得難受。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到陽臺看著夜空嘆氣時,醒過來的沈希悄悄走過來抱住了他:“怎麼還不睡覺?”
莊巖的身子輕輕顫動了下:“希希,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是不是很介意?”
沈希顧左右而言他,避開了這個問題沒回答。
莊巖很失落,轉身想親她時,她居然下意識地撇開了頭。他愣住的同時,她也愣住了。
他那天晚上壓根沒睡著,儘管後來沈希拉著他回去睡覺時主動抱住了他,他心裡還是堵得慌。他不怪沈希,她介意是正常的。
可他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他得想辦法解決當前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