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顯然不是一個宣傳工作時候的標準答案。
但是，記者從孫信然的臉上，看見了坦然。
無論結果如何。
他都無愧於心。
憔悴且佈滿了疲憊的面色，也表明了他在這一段時間的全力付出。
“先去睡一覺吧，我們明天再開始。”孫信然打著哈欠。
“......好。”記者本來還想現在就開始拍攝一些內容的。
但看孫信然的確很疲倦的樣子，也沒堅持。
這一夜，記者整夜都沒有睡著，外面呼嘯的風聲，就像是遊蕩在原野上的猛獸，彷彿隨時隨刻就會衝破這薄弱的牆壁，然後撲到他們的身上，將他們撕成碎片。
他並不害怕死亡，不然也不會到這危險的地方來。
但也無法承受這種不安的情感。
不過在第二天。
看見孫信然時，他有一些吃驚。
因爲孫信然看起來精力十足，顯然昨夜睡的極好。
“看著您這個樣子，我忽然有信心了。”記者笑道。
“因爲該做的都做了，況且，吃好睡好是我的本事，要不然也胖不起來。”孫信然挺了挺自己並不算誇張的啤酒肚，然後大手一揮，“開始吧。”
此時，是上午九點。
距離颶風成型，還有三個小時。
當發現官方的直播開始了之後，甚至都已經不需要怎麼宣傳，無數的人都涌了進來。
但是彈幕的數量卻很少。
因爲人們不知道說什麼。
祝福？害怕？鼓勵？
一些人甚至根本不敢看，他們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那會是前所未有的恐怖災難，甚至是災難帶來的死亡。
“各位，我是這次的記者，易明遠。”記者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介紹自己身後的孫信然，“這一位，就是這次山湖城抵抗颶風的指揮，孫信然，孫指揮。”
“各位，我是孫信然。”孫信然點點頭，就算是打招呼。
“大家可以看見，我們現在正處於一棟密封的建築中，並不是地下，而是一個小區的避難地點，昨天在來的時候，我拍了外景圖。”易明遠說完後，一旁的工作人員，也將圖片放出。
很普通的建築。
只有八層。
所有的窗戶，包括了陽臺、樓道，全部封死，看模樣，似乎是新型材料。
而在這棟建築的左右以及身後，還有一排排類似的建築，但是並不多。
很顯然，這裡只是一個很普通的避難點。
“封死窗戶的，也不全是新型材料。”孫信然解釋道，“現在材料的產量還不夠大，依然很緊張，我們只封了外面一層，裡面的一層是用磚砌的，但也應該比其它地方還要結實不少。”
這句話，似乎是在爲新型材料打廣告。
但這可不是爲了賺錢。
只是呼籲更多的人投入到材料生產中。
就如同昨天洪飛章的講話中說的一樣。
新型材料，就是戰鬥的武器。
“孫指揮，能不能介紹一下現在山湖市的避風情況？”易明遠正式開始話題。
“像我們這棟樓，放以前，就是居住十六戶人家，也就是大約四五十人，但是現在，這裡住進了二百四十五人，幾乎是過去的五六倍。”
孫信然對這些數據，顯然掌握於心，“整個避難點一共有五棟這樣的樓房，總人數達到一千三百八十七人，而全市一共有五千八百七十個大大小小不同的三級避難點，一共安放了六百三十七萬人，再加上一二級避難點，全市七百四十八萬人，全部都得到了安置。”
在說但全部得到了安置的時候，孫信然加重了一些聲音。
雖然也沒有露出什麼自信表情。
但是，依然讓正在觀看直播的觀衆們，多多少少鬆口氣。
最起碼，每個人都能得到安置。
沒人需要呆在那種一看就死定的地方，這也算個慰藉了。
“孫指揮，您剛纔提到了避難點的等級？”易明遠按照計劃，說到了這點，他的表情稍稍的有些緊張。
“不錯，我們按照安全性，將避難點分爲了三個等級。”孫信然點點頭，很尋常的語氣說道，“一級最安全，全部都是位於地下，二級是一些相對更加結實的地方，三級，就是我們這裡了，老舊的矮房，但總比那些滿是玻璃的大樓要好。”
“那麼......”易明遠的手心有些冒汗，“人員是怎麼分配的？”
這無疑是一個敏感的話題。
從自私的角度來講，所有人肯定都更想呆在安全的地方。
但總要有分配。
如果分配的不好，肯定會引發騷亂。
但，事關生命，事關安全。
最少易明遠一下子想不出，究竟是要怎麼分配，才能夠讓人員自願呆在三級避難所。
他原本想要避開這個話題，但是，在宣傳的指示上面，卻強調了，要問出這個問題。
電視機前的觀衆，也一下緊張起來。
這雖然是山湖市的分配方案，然而，要是有效的話，很有可能會推廣全國，每個人都想要知道，自己能不能前往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是社區的話，基本上都是本社區的人，呆在本社區的避難所。”孫信然簡單的說了一句，“在這種時候，人們都是更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易明遠聽見這個回答，稍稍鬆口氣。
還算合理的分配。
按照災難應對小組下發的文件，本來也就是各個社區自己負責自己社區的抗風工作。
“不過——”孫信然再次開口，“原則上，我們讓一些體力最好，付出最多，正當壯年的志願者，呆在最安全的一級避難點，也能夠緩解社區壓力。”
“您的意思是說......”易明遠有些小心翼翼的思考著措辭，“是讓付出最多的人，呆在一級避難點？”
在之前的大遷徙之中，志願者們將自己留在最後。
他們是付出最多的英雄。
但是現在，讓付出最多的人，呆在最安全的地方。
似乎，也沒有什麼問題。
“這自然是一個考慮的點。”孫信然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但最主要的考慮，在於年紀、體力，以及抗爭災難的勇氣，直白點說，如果真的只能有一部分人能夠活下來，我希望是他們。”
這一句話，真的很直白。
直白到氛圍都驀然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