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這個時候，黑影又忽然有些恐懼。

“那......”他的聲音帶著連自己都未曾預料過的恐懼，“你現在說出來了......會不會影響到命運？”

無論是心性如何堅定的人，都會有患得患失的時候，只看你是否真的在意這其中的得與失。

黑影甚至開始後悔。

後悔自己逼迫著老人將這一切講出來，因爲這實際上也是一種對待命運的干擾。

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在巨大的危機，與擺在面前的現實之下，曾經足以讓他付出生命也不會動搖的“使命”，卻在這個時候，猶如不堪一擊般出現了巨大的動搖。

他甚至做出了決定。

今天的對話，不會傳上去。

這無疑有違他的信仰，他的使命，他的誓言，但是他卻沒有半點的猶豫，沒有半點的掙扎，甚至沒有半點的恐慌。

而老人似乎疲倦了。

“不要把命運想的太過於神聖，它終究是要屈服在力量之下，而那位自由的仙子所擁有的力量......已經到了連我也看不懂的地步了。”

老人的聲音逐漸趨於平緩。

他睡著了。

就像蘇姚將武曌的存在，視爲老人的安排一樣，老人也將這份命運的改變，全部視爲蘇姚的力量。

如果只有一位先知，縱然無法發現位格遠高於他們的沈逸，也能夠從被改變的命運之中，意識到另一位命運觀測者的存在，但是，兩位先知彼此猜測，卻讓沈逸完美的隱藏其中。

無人能夠發現。

命運的長河上，多了一個至高的存在。

沈逸的眼中，不僅僅能夠看見變化的未來，更是能夠看見一條條因爲這兩位先知的決定而締造的分支，他們是能夠改變命運的因素，而他們本身卻仍然在他們無法看見的命運中。

所以。

今夜，老人與黑影的談話，也同樣在沈逸的注視之下。

但他真正想要注視的，卻不是這二人。

而是那些已經“放棄”了掙扎的權利者。

就猶如第二個世界中的褚林等人，第三個世界的宗師，第四個世界的李世民......他們擁有的權利和地位，對拯救世界至關重要，對於人類文明的未來也同樣至關重要。

而在這個世界，他們，就是最高會議的成員。

黑影，以爲自己隱瞞了消息，就能夠隱瞞今夜對話對未來的影響。

但他卻不知道。

真正的權力者，永遠都不會將命運交給他人。

黑影監視著先知的同時，他自己也是被監視著，當黑影與先知進行了對話卻沒有符合對話情緒變化與時長的消息傳上去的時候，另一個安全機制就會啓動。

僅僅是半個小時的時間。

這一場對話的內容，就被傳遞到了一個人的手中。

——昆蒂娜。

沒錯，就是那位常年呆在小鎮之中，看守著一家超市的超能力者。

極少有人知道，她也是議會之中唯一的女成員。

是這個世界上的人類文明的最高的權利者之一。

沈逸就是在關注著她，或者說，他們。

雖然不是全部，但是，今夜知曉了被改變的命運的最高會員，有好幾位。

八天前。

先知那裡傳來了人類滅絕的命運，所有的成員召開了一場人類文明最高規格的會議。

會議的結果，就是宣告了人類的失敗。

一個世紀的努力，一代代人的掙扎，卻迎來了最終的失敗。

沒有人放聲痛哭，也沒有人歇斯底里的大喊，更沒有人不甘的怒吼，所有人的，只是安靜的，舉著杯。

“敬我等與人類文明的終焉。”

從知曉真相開始，他們的身上，就揹負著這樣的結局，反抗、努力、掙扎，一切過去之後，只剩平靜。

老實說。

這大概是沈逸第一次，對權力者的放棄，不存在反感。

以一個世紀爲單位，這最後的一個月時間的長度，足以說一聲，他們掙扎到了最後。

這並不是毫無勇氣的放棄，只是付出一切之後的平靜。

猶如死亡前，霎那的安寧。

但是——

想要拯救世界，沈逸需要的不是這種平靜，他需要的是在看見希望時全力的掙扎，而這一次命運的改變，就是他對他們的考驗。

此時的昆蒂娜，面對這個消息，沉默很久。

她的年紀不大。

只有三十四歲。

最高會議發展到了這一代，其中的成員大多很年輕，他們往往在三四十歲的時候，就登上了權利的巔峰，並知曉了末日的真相。

也就是在那一刻，權利的魅力，蕩然無存。

尤其對於這一代而言。

如果不成功，他們就是最後的一代。

他們中的很多，都像昆蒂娜一樣，沒有結婚，生子，算是自己小小的自私。

而在這個時候。

昆蒂娜安靜的將手中的信息，投入到了碎紙機之中，看著它被粉碎，再被高溫徹底的抹除，最後伸了個懶腰，火熱的身材散發著慵懶的氣息。

“看來，這種‘幸福’的生活，又可以多一些天了。”她喃喃著低語道。

然後什麼都不打算做。

沈逸的視線，看向了其它的每一個得知了這個消息的最高會議成員。

二十天之後的危機，對於他們而言，其實全力掙扎的話，並非是看不見一點希望，只不過這希望之後，將要面臨的是更大的絕望。

如果結果一定是滅絕。

那毫無痛苦的死亡，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可以說是所有成員一致默認的命運。

但即便如此。

在發現這“毫無痛苦的死亡”的機會，被改變了之後，這份“一致”出現了偏差。

大部分都不想做些什麼，他們雖然平靜的接受了結果，也不想破壞其餘人的掙扎，只有個別人，似乎試圖阻止這份“舒適的死亡”被改變。

總體而言，還算不錯。

沈逸頗爲滿意。

因爲他在這些人的身上，看見了渴望。

他們中的大部分，雖然放棄了，雖然接受了末日，但是，他們的內心卻並非在拒絕繼續掙扎。

如果看見希望。

他們會重新燃燒起來。

“希望很快就會來了。”沈逸喃喃著說道，然後又微皺起眉梢，“權力者沒有太大的問題，那麼，這個世界享受了百年幸福的人們呢。”

這個答案，只有等到對末日掙扎與鬥爭，席捲了每一個人時，才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