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諾沒有回答，招手叫過虎牙，讓他把墨子叫來，那小子年紀和洛凝差不多，如今在工匠營的名頭，卻絲毫不比章壇差。
兩人就這麼坐著喝茶，洛凝也不著急，她要揭穿秘師的假象。與那些學士們不同，她從來不相信秘師的傳說，至於以前秘師研究出來的東西，在她看來，也不過如此，換成她也可以的。
這就是人性，特別是聰明人，總會覺得別人作出來的成績，其實沒那麼了不起，換成自己也行。
很多東西就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可千百年來，多少這樣的窗戶紙，讓人類吃盡了苦頭。
馬蹄鐵是什麼？
一個半圓型中空的鐵片子，卻能解決讓騎兵最爲難的失蹄問題。
其實科技這東西，就是一層層的窗戶紙，只要捅破了，你就會恍然大悟，太特麼媽的簡單了。
洛凝眼中的秘師，就是如此，你看看秘師弄的那些玩藝，有什麼啊，幾根爪子就是犁，礦石燒吧燒吧，就是鐵，這有什麼啊。
不得不承認，從十歲開始，僅用五年的時間，將一個破落戶，發展成爲整個大楚前二十的豪商，這智商和能力，吊打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商人，反正雷諾肯定是比不上的。
不過這個前提，必須是在大楚這樣的環境中，百廢待興，有太多可以賺錢的營生，只要稍動動腦子，錢就象河水一樣淌進你家裡。
好一會兒，墨子來了，一身的灰塵，灰頭土臉，一身的工匠服，怎麼看怎麼挫。
“洛小姐，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問他。”雷諾說道，這姑娘有性格啊，想要讓她服氣，就得在她自認最強大的地方，打擊的她體無完膚。
身爲穿越者，還是很自信的，甚至可以達到自大的程度，面對一羣土著，哪怕是土著中的精英怪，雷諾還是覺得，親自上陣有失身份。
其實穿越者最大的優勢，是對歷史發展的認知，知道哪些是自己善長的。雷諾就儘量避免和大楚人玩政治，真玩不過啊。
看到墨子緊張的臉都變色了，洛凝心裡這個氣啊，秘師有沒有本事不知道，人性不好啊，我是想告訴你，建造精鐵之城是扯蛋的想法，你居然找一個工匠來對付我？
“這位小師傅，你可知一方精鐵有多重？”心中有氣，卻能沉住氣，從十歲開始，她經歷的可不僅是經商，還要與大楚官員周旋，別看年紀不大，比墨子可成熟多了。
“七點八噸左右，這要看是什麼精鐵，是普通的高碳、高錳、鎢錳，還是其它種類的合金。我們那裡最新出的配方合金是鎢柄精鐵，比較重，一方可以達到八噸左右。”原本上了房車，有點手足無措的墨子一聽問這個，當時就放心了。
不是先生要考校他啊，那就簡單了，先生的問題，刁鑽古怪，每次都問得他頭疼欲裂，問題是先生考校的東西，都是他學過的，答不上來要被打板子的。
對於他板子這事兒，姐姐墨菲是舉雙手贊成的，甚至爲此還私下裡慶祝過好幾次，你看看，整個神工殿這麼多學員裡，有誰被先生打過板子？
除了先生的親信長隨，虎牙經常在學習的時候，被先生踢屁股，先生連句重話都不會說你。
先生不聞不問，絕對不是好事兒，打你是看得起你，是重視你懂吧。先生打完了，回家姐還要再打你一頓，姐就沒你好命，先生從來不打姐。
這就是墨菲的理論，雖然非常偏激，在大楚卻是非常有市場的，隨著墨子被打的多了，再沒人敢小看當年的小流民，如今在神工殿衆人眼中，墨子捱揍，那基本上就是親傳弟子的待遇。
哪怕雷諾從未說過，甚至沒有承認他是學徒，可別人都是這麼看的。別看墨子不善言詞，在神工殿的地位一點都不低，四位宗師見了他都會客氣的點點頭。
在工匠營裡，小小的墨子能當半個家，章壇之下第一人。若是他與章壇有分歧，連章壇都要仔細琢磨，是不是自己弄錯了。
洛凝強忍著心中的怒火，騙人的秘師，叫來一個胡說八道的混蛋。
“何謂‘噸’”大楚，就沒有噸這個重量單位，這是神工殿工匠們，在雷諾指點下，慢慢適應的現代單位。不僅有噸，還有毫米、絲米這樣的長度單位，攝氏度這樣的溫度單位。
神工殿工匠營中的大工們商量研究點什麼，外面的工匠根本聽不懂。
墨子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早就習慣了，從開始學習的時候，就是雷諾給出的標準單位，大楚的單位他還真不適應。
在心裡換算了一下說道：“一噸，大約是兩千斤左右吧，普通的精鐵，一方大約在一萬五千六百斤上下，不過沒那麼準確，不同的精鐵差別很大的。”
洛凝聽到墨子報出的具體數量，臉上終於出現一絲驚訝之色。她是事出有因，當年因爲一個意外，才特意稱量一方鐵的重量，這可是個大工程，動用了很多人手，才測出來，比墨子說的少了些，可大體上是沒錯的。
“你測過？”洛凝終於重視起來，原本她提出這個問題，就是想爲難一下雷諾，結果讓一個小工匠隨口破解了。
“那倒沒有，只有新出來的合金，纔會測密度，以前冶煉出來合金都測過了，普通的精鐵根本沒必要測啊。”墨子理所當然的說道，說完還皺了皺眉，對洛凝相當不滿。
就這點破事，還要叫我過來，隨便來個小工可以了嘛，他自然不敢怨先生，心裡的火氣都衝著洛凝發。
可他的性子就是如此，哪怕心裡生氣，臉上表現的也不是很明顯。
洛凝不說話，就盯著墨子看，她想知道，這是不是雷諾玩的小把戲，剛纔叫人的時候，已經把答案告訴了這小子？
不管是不是，洛凝心中升起對雷諾的警惕，看來這個秘師，倒是有幾分見識，不完全是騙子。
墨子被她盯的直發毛，其實他的年紀，和洛凝一樣，都是十六歲，可洛凝從十歲開始扛起家業，那是見慣大場面的人物，墨子卻生的卑微，活的憋屈，直到進了神工殿，日子才變得好過。
再加上他性格木訥，從外表上看，他比洛凝大多了，待人接物方向，差距有老農和高官那麼遠，被人一盯著，就全身不自在。
在他這年紀，原本正是少年艾慕之時，可墨子還沒開竅，根本沒這想法，一門心思想和先生學東西，最好能經常捱打，那姐姐就會很開心。
“小姐，你想知道什麼？是單位嗎？”被盯的時間一長，墨子受不了了，原本不喜歡說話的他，硬著頭皮主動開口。
“單位？度量衡？”洛凝的確非常聰明，墨子的很多詞彙她都是第一次聽說，腦子一轉，就明白了七八分。
“嗯！單……度量衡要從長度單位說起。”心中緊張，墨子就不停的說，用自己最善長的東西，緩解心中的壓力。
“首先要確定一個長度，就是我大楚最常用的步，先生把步稍稍改了些，縮短了一點，就與一方的邊長差不多了，一方是體積單位，不是長度單位。這個單位稱之爲米，也可以叫步，所謂的一方，就是邊長一米的立方體，所有的重量，其實都是從長度來轉化出來的。”墨子巴拉巴拉說個不停，不敢擡頭，洛小姐的眼睛太亮了，看著滲人。
一方、一步、一米……
除了米這個單位洛凝是第一次聽說，另外兩個都是大楚長用的，一聽就懂，可爲什麼長度單位，和重量單位有關？
聰明人，遇到自己完全不懂的，就會象海綿一樣，飛快的吸收知識。蠢貨，你說一萬遍，他還是記不住。
“我們最常見的是水，所以以水爲基礎，一米邊長的立方體中，可以容納的水，作爲標準，設定爲一噸，也就是兩千斤。測量的結果，和我們現在用的斤差不多。”墨子是老牛拉車，只知道拉，就是不擡頭，不看洛凝的眼睛，他發現自己說話利索多了。
“一方水爲一噸，我們設常數爲一，這個常數被稱爲密度，所以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知道它的密度，再知道它的體積，就可以輕易的求出重量。”墨子巴拉巴拉繼續說，要是給他支筆，這會兒他能寫出一堆數學公式。
雷諾原本只是想殺殺洛凝的銳氣，可越看越有趣啊！
十六歲，在國朝，剛上高中。
在大楚，差不多有一小半人已經當爹了，大楚人平均壽命不高，不早點生孩子，沒等孩子長大，自己就掛掉了，所以結婚生子都很早，四十歲當爺爺是很正常的事兒。
墨子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聽說她姐姐墨菲正給他張羅呢。別看神工殿男多女少，可願意嫁給墨子的多啊，九公主身邊的女官，要不是年紀太大，一大半的女官都是願意的。
可以這麼說，只要墨菲點頭，神工殿中適齡女生，隨便他挑。
洛凝越聽臉色越難看，倒不是說墨子講的這些有多高深，只要稍想一下，就都聽懂了。
問題是……
這是一個完整的體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