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直默默地守著,其間凌雲(yún)醒了一次,吃了點東西,一會兒便又睡下了。
江舟和季岸之後都沒有提起過假孕這件事,畢竟與他們無關(guān),這是她和杜康的事。
他們要管的,只是凌雲(yún)是否安全。
“看來又要耽誤行程了呢。”江舟說。
“嗯,不過還好,本來就是拖時間。”季岸回答。
“段驍是不是得氣死了。”江舟偷笑。
“確實。”季岸說。
這一晚,江舟倒是坦然得很,洗了澡,乖乖就躺好了。
而季岸站在一邊,也沒有什麼動作。
江舟甚至是覺得他有些無措。
“你不睡覺了啊,還杵著幹嘛?”江舟拍拍身側(cè)空著的一邊。
“可以接受?”季岸不太確定地問了一句。
問得沒頭沒腦,但江舟知道他在指什麼。
“前幾天不也是這樣?”江舟反問。
於是季岸便躺下了。
關(guān)了燈,陷入一片黑暗中。
但這一晚,江舟想錯了。
她又失眠了。
翻來翻去,怎麼也睡不著。
她甚至想,是不是得把季岸叫醒然後做些什麼。
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做。
黑暗中睜著眼,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人。
藉著一點微弱的月光,看著他。
他跟她一樣,睡覺都特別老實,睡下了便動也不動。
躡手躡腳下牀,光著腳走到窗邊。
她心裡有疑惑。
不是對季岸,而是對自己。
季岸如何,她很清楚。
正是因爲心裡明白,所以更猶豫、更慎重。她不是花花腸子,只是走腎不走心,不想談感情。
感情有多虛呢。
活了那麼多年,除了成闕,便是季岸。
“睡不著?”季岸的聲音突兀在這朦朧的夜色裡。
“我吵醒你了?”江舟問。
“不是。”季岸說。
他也沒怎麼睡著。
前幾天江舟睡得香,他卻沒有。
倒是他失眠,撐著頭看了她一整夜。
“在想事情?”季岸問。
“嗯,在想……凌雲(yún)要怎麼辦?”她撒謊了。
“得找到杜康。找到他之後,再想之後要怎麼處理。我之前,已經(jīng)聯(lián)絡朋友去找了。”
果然還是季岸做事情周到。
看著一聲不吭的,其實早就已經(jīng)著手安排。
……
第二天一早,江舟準時敲響凌雲(yún)的房門,給她送上早點。
而她和季岸,是在樓下婆婆的招呼下吃的。“小江啊,你是南方人吧。”婆婆問道。
“是,我是上海人。”江舟回答。
“哎喲,我是不是昨天問過這個問題了。老了,就健忘。”婆婆說道。
“沒事的,婆婆。”江舟說。
“誒,別叫我婆婆,聽上去我都嫌老,叫我晴姨。”婆婆佯怒。
“好好好,琴姨。”江舟無奈地說。
“不對!晴!晴天的晴!後鼻音!”晴姨堅持矯正江舟的發(fā)音。
“晴姨。”江舟改正,完完整整地說出了後鼻音。
“晴姨,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訓的小學生,而您是我的語文老師。”江舟說。
“你可別說,我退休前就是小學語文老師。”晴姨有點驕傲地說。
“怪不得,原來是職業(yè)病。”江舟笑道。
“你們南方人啊,說普通話就是不講究前後鼻音,幾乎都是把後鼻音當前鼻音發(fā)的。”
“比如你昨天找的凌雲(yún),說的明明是林雲(yún)嘛。還有這個n和l,也不太分,不過這個你倒是還好……”
晴姨開始絮絮叨叨地講一些普通話的知識。
江舟在晴姨說了她總是把後鼻音當作前鼻音發(fā)了之後,就沒有再聽進去。
她呆呆地坐在那兒,瞬間想到自己或許就是犯了這個發(fā)音毛病。
而一旁的季岸,也若有所思。
“江舟……”
季岸還沒說完,就被江舟打斷了。
“我知道了。”江舟說。
“爲什麼成閆在學校的記錄上找不到林雨。不一定是因爲學校清楚了她的痕跡,也有可能,她根本不叫林雨,而是……凌雨。”
“因爲我的普通話不太標準,因爲我習慣把後鼻音說成前鼻音。”
“成閆是北京人,他還特地問了我是哪個林……是我篤定地把錯誤的答案告訴他…”
江舟急匆匆掏出手機,撥打電話。
響了很久,沒有人接。
成閆應該是在忙。
手機被重重地敲在了桌面上。
“怎麼了小江?”晴姨說著說著就覺得江舟不大對勁。
“她有點事情,不好意思晴姨,嚇到你了。”季岸抱歉地對晴姨說。
……
“江舟,有心事?”凌雲(yún)吃著粥,看著有點心不在焉的江舟。
“沒事,就昨晚沒睡好。”江舟說道。
“是我又給你們添麻煩了。”凌雲(yún)自責。”哦,對了。“凌雲(yún)轉(zhuǎn)身拿起牀頭櫃上的包。
“這個,我不能要。”
說罷,凌雲(yún)遞出一沓鈔票。
厚度增加了很多,看來是和季岸留的那份放到了一起。
“你和季岸也真是的,都是自己人,爲什麼還要這樣?”凌雲(yún)把錢塞給江舟,江舟硬推著不要。
“凌雲(yún),收下吧。我和江舟對孩子的一點心意。”季岸發(fā)話了。
“孩子已經(jīng)沒有了……”凌雲(yún)黯然,“就算是有,也不能一下子給這麼多啊,這不是慣壞了孩子嘛。”凌雲(yún)強撐著笑道。
江舟給了季岸一記白眼。
他這是哪壺不開偏偏就提哪壺。
“錢你就收著,現(xiàn)在這個情況,你也需要用錢。”江舟說完,還是接過了錢塞到凌雲(yún)的包裡。
“你們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們了。”凌雲(yún)紅著眼眶。
“你也說了,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事,儘量找我和季岸就好。”江舟說。
“現(xiàn)在,還真有一些事。”凌雲(yún)說。
“這幾天胃口不太好,現(xiàn)在突然很想吃陳記的橘紅糕。”凌雲(yún)不好意思地說。
她確實沒吃什麼東西,昨晚晚飯只吃了一點點,今天的粥還是隻喝了一點。
“我去買。”季岸說。
“那就麻煩你了。”凌雲(yún)說。
……
從現(xiàn)在的客棧到陳記,這條路季岸不太熟悉。
開了導航,用處不大,畢竟是小地方,路線規(guī)劃不精細。
一路上算是問過去,所以耽誤了不少時辰。
居然還是要排隊,可能是週末的緣故。
季岸難得拿出手機,百無聊賴。
凌雲(yún)的開的民宿,在鎮(zhèn)上名氣不小,只要是來旅行的客人,都會過來住上一晚。
老式手機,網(wǎng)絡頁面加載得很慢。
有一個旅遊網(wǎng)站,上面就常駐了凌雲(yún)的客棧,還有顧客的點評。
打開其中一條,頁面剛要加載出來,便輪到季岸了。
只好收了手機。
買好了綠豆糕、橘紅糕,回到車上。
重新打開手機。
一聲驚雷突破天際。
從車頂?shù)奶齑巴^去,頭頂一片片黑壓壓的烏雲(yún)。
又要下雨了。
手機頁面上,是清一色的好評。
“老闆娘特別熱情,做的飯菜特別好吃!”
“老闆娘免費送了我們很多菜園裡種的水果!”
“拖家?guī)Э诘厝ィ浅M意!老闆娘還幫我一起帶了孩子!推薦給大家住!價格也不貴!
“老闆娘又漂亮又爽朗!本來房間的熱水器不太靈,都是冷水。但後來老闆娘馬上叫人來修,還免費給我們升級了更大的套房,屋裡信號特別好!以後一定還會再來!”
手機被狠狠扔到了副駕駛上。
踩上油門,越野車飛馳而去。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yún)
一朵雨做的雲(yún)
雲(yún)的心裡全都是雨
滴滴全都是你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yún)
一朵雨做的雲(yún)
雲(yún)在風裡傷透了心
不知又將吹向哪兒去”
那個時候,凌雲(yún)說套房裡的信號非常差,但是在顧客點評上面,他們卻誇讚了房裡的信號好。
從日期來看,那個客戶就在季岸和江舟進去住之前不久才住過。
那幾天的天氣非常好,也不存在惡劣天氣干擾。
這就說明……
凌雲(yún)在撒謊。
竊聽器的事情,她知道,或許就是她裝上去的,所以她纔會爲信號差找理由。
因爲她當時還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竊聽器。
都是凌雲(yún)計劃好的。
不,準確來說,應該是……
凌雨。
江舟認不出來,是因爲凌雨整了容。
整的非常自然,江舟也是直到最後那天離開才偶然發(fā)現(xiàn)。
而他是個糙漢子,不會在意女人的相貌有多大變化。
江舟,她一直以爲曾經(jīng)傷害過的人是林雨。
其實只是她在發(fā)音上的錯誤。
凌雲(yún),凌雨。
凌雲(yún)的家裡,貼著一張孟庭葦?shù)暮蟆?
他也確實記得,凌雲(yún)非常喜歡孟庭葦。
從前的時候,一直喜歡哼這首《風中有朵雨做的雲(yún)》。
而這首歌,大概是要成爲江舟的催命符了。
……
季岸一路奔馳,終於回到了那家旅館。
急匆匆跑上樓,打開他們的房門。
沒人。
用力敲響凌雲(yún)的房門。
也沒有人應。
趕緊跑下樓,找到晴姨。
問晴姨拿了鑰匙,打開。
空無一人。
撥打江舟的電話,也沒有人接。
出事了。
他想的果然沒有錯。
凌雲(yún)就是當年的凌雨。
再三問過晴姨,有沒有看到江舟和凌雲(yún)出去過,她卻說沒有看到。
怎麼會?
窗戶?
他們住的是二樓,極有可能是從窗戶出去。
但是,這不是凌雲(yún)一個女人可以辦到的。
必須有人和他搭檔才行。
杜康。
季岸突然想到這個人。
什麼家暴、追債、流產(chǎn),很有可能都是一場騙局。
一場精心策劃,就等著江舟和他鑽進去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