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千盛被墳婆婆一根棺材釘震在原地,無法動彈。
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墳婆婆拿出棺材釘時,一個一個扎進棺材裡,蒼老而佝僂的身體使得動作緩慢,一張佈滿皺紋的臉帶著彎彎的笑,是那麼的和藹可親,又充滿善意。
直到她將棺材釘扎進自己身上,墳婆婆依舊是笑著的,以至於蔣千盛一瞬間都在懷疑自己。
“墳婆婆?”蔣千盛身體一點一點僵住,但還能行動,他不太理解:“你這是什麼意思?”
“呵呵。”墳婆婆年紀大了,笑起來嘴角沒什麼變化,一雙眼睛彎彎的,像是戴上個面具:“別害怕,我呢,年紀大了,想看看傳說中的鬼門關。”
蔣千盛道:“墳婆婆……”
“哎,其實我這一輩子見過很多次鬼門關,小時候家裡人多,又是個女娃,三天兩頭吃不上一口饃饃,只要幹不好活就會被打,打來打去的,基本上都是鬼門關轉一趟,後來結婚也常被打,有時候都被埋到地裡了,我都能爬出來,再後來我被送到瓦罐墳,爲了活下來我把十根手指頭挖成白骨,見什麼吃什麼,這鬼門關見多了,我其實不太稀罕的,只是聽說這鬼門關能夠打開,可進可出……讓我老婆子很是心動啊。”
蔣千盛乍一聽墳婆婆這麼說,這個向來溫善的中年人,有些心痛:“墳婆婆,我知道你的人生悽慘,只是這鬼門關不能輕易打開…”
墳婆婆笑瞇瞇道:“別嫌我老太婆嘮叨,和你說這些事情自然是有目的的。”
蔣千盛怔了一下,發現自己徹底僵住,目光掃向自己胸口,大駭。
他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爆喝:“蔣深!”
蔣深垂眸站在一排黑棺前,手裡攥著一把黑色鑰匙,目光微垂,眼底閃著沉寂的幽深,緊緊盯著面前的地面,裡面跳動著別樣的執拗。
蔣千盛大怒之下嘆息:“你這是幹什麼啊!我就說你今天怎麼突然起屍,原來是你,你胡鬧什麼!”
“二叔,你聽到了嗎?”蔣深問。
蔣千盛:“聽到什麼?”
“荀上花罵的。”
“罵什麼?”
“下賤骨頭。”
蔣深面色陰鬱,他擡手掌,用指甲在上面一劃,血濺而出,同時握緊‘鑰匙’:“天地玄冥,陰啟爲憑,十殿怨鬼,聽吾號令——開!”
陰風大作,鬼門開啓,地獄業火焚燒,萬鬼如在油鍋爭先恐後奔逃,獰笑著要出來,偏偏,鬼門並沒徹底打開,它們只能在門口狂怒掙扎。
蔣千盛實在是沒有想到,蔣深竟然真的要開啓鬼門,他氣極:“阿深,住手。”
蔣深抿抿脣,眼中露出一抹不解:“爲什麼沒有打開?我咒語唸對了啊。”
這個咒語他從小就學,怎麼會沒打開。
“二叔,我爲什麼沒能開啓鬼門。”他走到二叔身邊,見二叔僵持不動,不太開心:“把這個釘子拔出去。”
“這個釘子傷不到你二叔的。”墳婆婆笑瞇瞇道,見蔣深一直盯著自己,墳婆婆似乎冷哼一聲,將棺材釘拔出來:“趕緊問問,這鬼門爲什麼打不開。”
“二叔…”
啪。蔣千盛甩給他一巴掌,怒極:“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要毀了中原紙衣這幾百年來的努力!毀了你爸媽的心血!”
蔣深任他打了,臉只是微微扭開一下,又慢慢挪過來:“二叔,你告訴我,我爲什麼開不了鬼門。”
“鑰匙還我!”
蔣千盛去拽鑰匙,被蔣深躲開,蔣深固執的問:“二叔,你還沒有告訴我。”
面對蔣家唯一的繼承人,蔣千盛和他眼神較量後,完全認輸了。
四周有人在跑,有人害怕又在湊熱鬧,荀上花爬到牆頭,一臉驚愕的咒罵中原紙衣狼子野心,妄圖禍世,還說沒看錯中原紙衣的真面目。
在四方大亂中,中原紙衣們是最冷靜的,聚在他周圍,沉默的看著鬼門關。
他們在嘈雜奔騰院子裡顯得格外冷靜,蔣千盛見他步步追問,只得回答:“你還未成婚,成婚之日,繼承之時,鬼門的鑰匙纔會徹底承認你的身份,你才能真正打開鬼門。”
其實鬼門本身就是打開的。
鬼門大開禍世,中原紙衣與一衆玄門中人並不能徹底關閉鬼門,直到有個道士出現,將鬼門關閉,並將鑰匙交到他們的手中。
他說,鬼門不穩,需日夜堅守,以防鬼門大開。
中原紙衣一代又一代守了幾百年。
沒想到,今天要毀在蔣深手裡,蔣千盛氣的眼前發黑,卻又無可奈何,他明日結婚,成婚之日就會繼承蔣家,到時候他想打開鬼門關,也是無法阻攔的。
蔣千盛嘆氣:“阿深,你這是爲什麼?”
蔣深垂下眼睛,面色在燈火中沉寂冷漠:“公道。”
蔣千盛不解:“你要這個幹什麼?”
蔣深用力抿一下脣:“妖妃與我們蔣家沒關係,鬼門關大開時,爲了制服逃出來的惡鬼,我們也死了無數先祖,鎮守鬼門關時,當時明明說好了每十年輪換一家,結果呢?”
“他們口口聲聲說我們下賤,說我們手段下作,可輪到輪換時,不來的是他們,非但如此,他們還騙著我們,讓我們一直鎮守鬼門關,讓我們毫無自由,無處可去…”
“明明,我們什麼都做了,憑什麼,說我們下賤,下賤的分明是他們。”
蔣千盛微微張口,對他這一番話並不太認同,旋即蹙眉,呵斥道:“你又在亂想什麼,做這些是應當的,什麼騙啊,下賤的…即便一開始不說輪換,爲了天下蒼生黎民百姓,我們也是應當守得,不過就是做了一些應該做的事情,有什麼委屈的,阿深你簡直胡鬧,快把我鑰匙還我!”
他不理解蔣深,蔣深亦不能理解他的思想。
當年分明是玄門中人騙了他們,非但如此,還瞧不起他們,刻意遺忘他們,好像只要不理會他們,就能忘記鬼門關的事情。
哦,不對,他們的確是忘記了。
來這裡的人,大多都不知道鬼門關是什麼。
憑什麼。
他們憑什麼過得順順當當,毫無愧疚之心,甚至想起來還能說一句:哦,中原紙衣嘛,苦守鬼門關,活該,誰讓他們又蠢又壞的。
蔣深牙都要咬碎了。
他們怎麼又蠢又壞了。
皇帝昏庸無道關他們什麼事情,苦守鬼門關是怕萬鬼禍世,他們善良又,憑什麼說是蠢!
蔣深握緊鑰匙,深深看一眼鬼門關,轉身離開。
他本不想結婚,所以在今晚動手。
…若是隻能結婚才能打開鬼門關,那就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