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彼 岸
“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大家下去按照各自的工作單安排自己的工作。”我端著咖啡杯走出了會議室。出院後的工作和生活依舊有如往常,雖然心中的那個結(jié)隱隱地總在提醒著我一些什麼,但平靜無奇的時日已使我漸漸淡忘了那突如其來的插曲。現(xiàn)在已是午飯時間,可能是暉兒的營養(yǎng)早餐過於豐盛了,以至於我一點飢餓的感覺都沒有。我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隨意地打開瀏覽器,習(xí)慣性地在門戶網(wǎng)站上看起新聞來。
國際恐怖事件、薩達姆被絞殺、美國製裁法案、國內(nèi)反貪大案……一個個醒目的標(biāo)題夾雜著“衣衫襤褸”的女性圖片充斥著所有的版面,我無奈地聳了聳肩,這個世界的表層尚且如此黑暗,素不知它的內(nèi)部已經(jīng)腐化到了哪種程度了呢?百無聊賴間我打開了都市新聞的社會娛樂版塊,隨意地翻閱著一些八卦奇聞的報道聊以自娛。
“嗚~~”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是暉兒的來電:“老公,我今天要加班,晚上八點左右你來接我好嗎?”
“好的,要不要給你帶點吃的過來?”暉兒最近公司異常地忙碌,加班已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了。
“隨便帶點什麼,簡單又能填飽肚子的就行。Bye~”暉兒的聲音聽來十分的疲倦,我一陣忍不住的心疼。
暉兒的公司在城南的一處鬧中取靜的別墅區(qū),因爲(wèi)我已是這裡的常客,這裡的保安人員總是會客氣地和我打著招呼放行。只不過,今天這位年輕的小夥子一臉歉意地向我敬了個禮:“王先生,很抱歉,園區(qū)內(nèi)因爲(wèi)地下水道塌陷正在搶修,只能勞駕您繞道行駛了。”
在幾乎繞行了整個園區(qū)之後,我終於到了暉兒公司的門前。關(guān)上車門,我的目光迅速被一片血紅吸引了,好美的花!別墅門前的空地上遍佈著大片的彼岸花,朵朵綻放的條狀花瓣妖嬈地盤卷出一種不可方物的美態(tài),彷彿一隊豆蔻嬌豔的少女摩挲著紅色的紗裙,羞澀地向我招手。
“亦凡。”暉兒的聲音自上方傳來,把我從一片綺思中驚醒,下意識地擡頭,發(fā)現(xiàn)暉兒正從二樓的窗口向我微笑,身邊則站著一臉偷笑的S,我隱隱有些不妙的預(yù)感。
“又是這些垃圾食品!”痛苦間我手中的食品袋無力地掉落在了地上,面前的辦公桌上赫然堆滿了“KFC”字樣的大小紙袋,滿桌狼藉的樣子讓我想象到她倆風(fēng)捲殘雲(yún)的場面,“你們就不能不吃這東西?”
“不吃這個?”S唬著臉瞪大了一雙丹鳳眼,“等你過來?然後給我們兩個餓殍收屍嗎?!”
我一陣抓狂,這丫頭似乎沒事總喜歡和我擡槓,自上次應(yīng)蚺事件之後雖說有所收斂,但總是隔三差五的故態(tài)復(fù)萌。也許我的涵養(yǎng)功夫真的是敵不過她隨口的三言兩語,突然發(fā)現(xiàn)相形之下我更在意的是這點。
“呵呵,S辦事順道過來看我,聽我沒吃飯就買了這些過來。”暉兒笑著解了圍。
“嗯,算了,既然都吃過了,我也只好打包帶回家當(dāng)宵夜了。”我順著臺階開始轉(zhuǎn)移話題,“你們門口的彼岸花開的不錯,我剛進門那會都看得如神了。”
“那是老闆年前種的,不開花的時候孤零零地兩片葉子,如果不是入秋開放的話都不會查覺它的存在。”暉兒懶懶地說道,看來手頭的工作帶來的副作用真的不小。
“你公司最近怎麼搞的那麼緊張啊?”我滿腹牢騷地看了看周遭的環(huán)境,偌大的辦公室內(nèi)竟然只有暉兒一人在加班,凌亂的辦公桌處處可見。
“沒辦法,人手不足。”暉兒無奈地做了個攤手的動作,“你出院前那段時間公司裡有三個職員病倒了,據(jù)說是貧血。”
“你們老闆太摳門了,天天壓榨你們的血汗,不貧血纔怪。”S一邊消滅著剩餘的薯條一邊搖頭道,“我就是看穿了,參透了,所以才跳出三界外不入這五行中。”
“呵呵,我們老總還算厚道的,做老闆的也是身不由己。”有時覺得暉兒的胸懷比我這個七尺男兒要寬廣得多,“不過,公司幾個暗地不滿的人趁機煽風(fēng)點火,所以最近有一批同事都辭職離開了。”
“彼岸花,花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S站在窗邊看著滿地的花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還是喜歡它原來的名字,蔓珠莎華,天上之花,白色輕柔,見此花者,惡自去除。”
我笑了笑,懶得去和S討論這佛教中的羅曼蒂克,幫著暉兒收拾好東西,提著包袋徑直下樓發(fā)動了停在門口的車。暉兒和S饒有興致地採了幾支花帶走,在她倆關(guān)上車門的時候,我望了一眼車窗外那絢爛的紅色,彼岸花,真的只開在幸福的彼岸嗎?
…………
“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畢竟他入院的主治醫(yī)生不是我。”林嶽一臉怨艾無辜的表情讓我看到了漫天的六月飄雪,“最重要的是,我是一名救死扶傷的醫(yī)生,不是FBI啊。”
“救死扶傷的醫(yī)生?”暉兒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小萌入院的時候還是活蹦亂跳的,只不過是貧血,怎麼會那麼快死亡?”
小萌是暉兒的助手,北方來的大學(xué)生,一個歡快可愛的小女生。暉兒一直把她當(dāng)作妹妹般疼愛關(guān)心著。一週前由於同樣的貧血癥狀送進了林嶽他們的醫(yī)院,但僅僅數(shù)天的時間便宣告不治死亡。院方始終不肯說出病患死亡的原因,只是在死亡證明上含糊其辭地寫了兩個字“猝死”。
由於小萌的家鄉(xiāng)離本市很遠,家庭條件又比較艱苦,因此暉兒主動承擔(dān)了小萌的一些醫(yī)療費用,並時常探望。當(dāng)小萌的父母從暉兒手中接過骨灰盒時,兩位老人悲傷的哭聲讓我?guī)捉鼫I下。暉兒公司的老總因爲(wèi)幾位職員相繼病倒,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死亡的病例,心驚不已,下令全司帶薪休假,部分剩餘業(yè)務(wù)可在家SOHO。我看著暉兒在家悶悶不樂的樣子知道她對小萌的事情還在耿耿於懷,於是便趁著休息把林嶽抓出來想探聽個究竟。
“嫂子,我的姑奶奶哎~”林嶽哭喪著臉就差沒唱《竇娥冤》了,“你也不能這麼誅連九族啊?醫(yī)院的責(zé)任怎麼都丟我頭上來了?”
“算了暉兒,林嶽也只是醫(yī)院中的一份子,他也無權(quán)干涉全局的。”我看林嶽實在是掛不住,便出聲勸解道。
“對不起,林嶽,我也不是有意遷怒你。”暉兒冷靜了下,歉意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對小萌太不公平了……”
“我能理解嫂子你的心情,換作我我也會和你一樣。”林嶽露出一種難得一見的正色,緩聲說道,“不過,這件事情的確有些蹊蹺,我們院還收治了幾名和小萌同樣癥狀的病患,前後也是相繼死亡,但是死亡的具體情況卻始終封鎖著,據(jù)說是警方插手了這件事情。”
“警方?!”我隱隱感覺到事情遠比之前預(yù)計的要複雜了,“他們插手的話一定是有什麼案件牽連,難不成懷疑是投毒或生化試驗?”
“您真內(nèi)行~”林嶽一臉的不以爲(wèi)然,“論恐怖事件,恐怕要等美國那邊被滅了,咱們纔會有緣得見一回呢。”
“少給我來酸的,說正題。”我差點一菸缸丟過去,“這件事上給我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我擔(dān)心會和天罡七印封印的怪物有關(guān)。”
“你意思是他們都被什麼纏上了?”林嶽手中的煙一抖,似乎打了個冷顫。
“難說,你最好能幫忙查探一下病人的資料什麼的,或許能有什麼線索。”呼出一口煙霧,我若有所思地說道,“天罡七印下面封著的東西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麻煩。”
“亦凡,我有些不舒服,你們聊,我先回去了。”暉兒的泛白地說道,起身間身軀微微有些搖晃。
“今天也沒什麼多說的了,我這就想法子去了解點情況。老凡你還是趕緊扶嫂子回去休息吧。”林嶽見狀連忙起身,一付腳底抹油的樣子,話音沒落就一溜煙地消失在了門口。
暉兒似乎是近期積累的疲勞一度併發(fā)了,回到家後倒頭便睡,這一睡便是一天。次日清晨,我擔(dān)心地探視後發(fā)現(xiàn)她竟微微地有些發(fā)燒,便扶起她餵了些退燒的藥物。就在我心神不定的時候,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老凡,不對勁,不對勁。”林嶽氣急敗壞的聲音讓我下意識地將聽筒拿開了一段距離。
“我看是你小子不對勁吧?一大早的我耳朵都被你吵聾了。”我剛要發(fā)作,腦中不由得一閃,“是不是那幾個病人和‘虛’有關(guān)?!”
“是的,而且我覺得這次的東西可能比應(yīng)蚺要棘手。”林嶽那裡的聲音嘈雜不堪,“我路上,不多說了,我十分鐘後到你家。”
掛上電話,我回房看了看暉兒,額上熱度沒有消退的跡象,看來必須送醫(yī)院了。林嶽這小子怎麼還不到?!
我有些煩躁地在客廳來回走動著,吧檯上幾支鮮豔的彼岸花在我的帶動的空氣中妖冶地晃動著花瓣。彼岸花,我停下身形仔細(xì)地凝望著那一抹血紅,你盛開的地方真的是幸福的彼岸嗎?
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後,我在門口見到了氣喘吁吁的林嶽,等不及讓他開口說話,我一把把他拉進了臥室。
“老凡,別看了,我知道嫂子肯定會這樣的。”林嶽看到面色蒼白的暉兒後,一臉凝重地說道,“我這麼急著趕來也就是爲(wèi)了這事,現(xiàn)在也只有你能救嫂子了。”
我還來不及發(fā)問,又是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林嶽撇下楞在那裡的我,敏捷地躥了出去,不一會S便出現(xiàn)在臥室的門口。
“暉兒怎麼樣了?”S一陣風(fēng)地來到牀前,看了看昏睡中的暉兒,“這裡交給我,你倆趕快去想辦法。”
“是我打電話叫S過來照看嫂子的。”林嶽把我拉出臥室說道,“嫂子的病和那幾個死亡的病人是同一種病,因爲(wèi)他們?nèi)际窃谕粋€別墅園區(qū)的人。”
我心中一驚,林嶽此刻的話等同於給暉兒判了一個死緩。
“我花了大半夜的時間,差點就做了盜墓賊。所有的病人都來自那個別墅園區(qū),從屍體上來看,死亡的原因是肌體供血不足,最詭異的是……”林嶽的語聲嘎然而止,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身後的吧檯,嗓音變得陰沉起來,“我在每個死者殘存的血液裡都發(fā)現(xiàn)了彼岸花的花粉。”
“彼岸花?!”我忽然想起暉兒公司門前那大片血紅的彼岸花,“暉兒的公司門前就種著大片的彼岸花,難道這種花會有問題?”
“對,就是這種白色的彼岸花,我取對的花粉樣本和死者血液中的完全吻合。”林嶽顯然是一夜沒閤眼,但是他的話卻絲毫沒有令我有如何的感動,因爲(wèi)就在那一剎那一種電擊般的感覺遍佈了我的全身。我瘋狂地抓起吧檯上的彼岸花丟在了地上,狠狠地將這些妖豔的花朵盡數(shù)跺爛。
“發(fā)生什麼事……”S聞聲從屋裡出來,看到我腳下的殘花不由失聲道,“啊,這麼潔白無暇的蔓珠莎華,你簡直是暴殄天物。”
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下,我一語不發(fā)地從書房裡拿出《聞風(fēng)拾水錄》,翻到一頁,恨聲讀道:“彼岸血蓮,火榮水枯,滋人血而養(yǎng),故其色如血,生於幽冥,其形如彼岸之花,叢生者如疫禍人。”
“老凡,你早就看到這……”林嶽拍了下我的肩膀,硬生生地嚥下了下半句話。
“爲(wèi)什麼我沒有注意到你們看到的都是白色的彼岸花,而我卻是看到紅色的彼岸血蓮!”我一把甩開林嶽的手臂,狂躁地叫道,“那些彼岸花之所以會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爲(wèi)它們不同於其他花草,是‘虛’花!”
“啪”一陣熱辣的感覺自臉頰傳來,S揮手間在我臉上重重地抽了一記耳光:“是男人你就別在這裡鬼哭狼嚎的,趕緊想辦法救你老婆!暉兒有個三長兩短,小心我叫你陪葬!”
望著S微微閃動淚光的眼睛,我的心情忽地平靜了下來,撫了撫發(fā)燙的臉頰沉聲道:“我絕不會讓暉兒有事!”
“火榮水枯”,從字面上很容易就能看出彼岸血蓮是火性的詭異植物,照之前對付應(yīng)蚺的經(jīng)驗,只要能找出一種受控的水性“虛”就能夠解決。經(jīng)過一陣分析翻查,在《聞風(fēng)拾水錄》記載的衆(zhòng)多資料中,我和林嶽選中了其中最適合的夫諸。
“夫諸,水盈土竭,狀如白鹿,生四角,可招大水,擇冥火花草而食。”林嶽唸經(jīng)似地複述著書上的語句,“這太簡單了,牽只夫諸去別墅區(qū),直接啃光那片彼岸血蓮。”
“簡單?!”我愣了一下,“難不成你那裡也存著夫諸的捕捉方法?”
“呃……”林嶽像被骨頭噎住了似的,“我哪有啊?這又不是中藥!”
“那就別跟我急著打岔!”我一臉的陰沉,幽幽地說道,“就算上野生動物園,兩隻角的白鹿都找不到幾隻,更不要說四隻角的夫諸了。”
“那嫂子不就……”說了一半,林嶽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看來只能賭一賭了。”不管怎樣,我必須救暉兒,哪怕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率,“天罡七印,只有用書上記載的天罡七印印法來想法剋制彼岸血蓮了。”
“看來也只有這樣了,唉~”林嶽撓了撓頭髮,一臉無奈地說道,“反正我這回是一點忙都幫不上你咯。”
“那些病人發(fā)病以後堅持了多長時間才死亡的?”我盯著林嶽問道。
“多的一週,少的三到四天。”林嶽像似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準(zhǔn)備天罡七印需要多久?”
“只要一天時間。”我堅定地說道,“我也只會用一天的時間去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