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波瀾

今年的除夕夜，如媛要在蘇州的藥廠和製藥工人們一起度過。

前線戰事吃緊，西藥一金難求，藥廠加班加點，連過年都要開工，工人們自然需要安撫。除了工資之外，如媛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刺激生產積極性了。

可是這樣一來，偌大的喬公館就只剩下喬柏舟一個主人了。好在，喬柏舟生性倜儻，最近正對一個日本藝妓寵愛的緊，除夕夜倒也不愁去處。

槍聲響起來的時候，喬柏舟正在和他這兩個月的新寵鈴木洋子一道用餐，喬言走進房間來附在他耳邊彙報，“隔壁房間的汪芙蕖遭到刺殺?！?

喬柏舟一愣，衝著喬言使了個眼色，又向對面的人告罪，“洋子，我去看看，你在這裡等我回來。”

鈴木洋子乖巧的點點頭，卻沒看見幾個保鏢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

“先生，洋子小姐被刺殺汪芙蕖先生的兇徒誤殺了?！眴萄宰M駕駛室，彙報事情進展。

鈴木洋子是日本的藝妓，特高課的藤田芳政知道他喜歡風情萬種的女人，特意爲他蒐羅來的。

喬柏舟不傻，說是藝妓，可用腳趾想都知道是個情報特工，可如果他不收下，日本人對他喬家如何放心？所以他不僅收下了，而且還十分寵愛。

可是間諜就是間諜，偶爾收下玩玩可以，長時間留在身邊必然暴露秘密，這次刺殺來的剛剛好，幫他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

“先生，我們回家嗎？”

“開車隨便轉轉吧，回家也沒人在?！?

喬柏舟放下手中的文件，把自己剛剛買的糖炒栗子遞給喬言，“吃栗子嗎？”

“我就算了，二小姐最喜歡這些?！?

喬言搖頭失笑，踩下油門，“她不在，過年都沒什麼滋味了。”

“可不是。時間過得真快。原來過年，她們倆個小傢伙總是纏著我要壓歲錢，現在，靜姝都是做媽媽的人了，如媛也到了成家的年紀。”

提起兩個妹妹，喬柏舟欣慰卻心酸，“唉，養妹妹有什麼用，到頭來都是別人家的人。”

“先生，您也該成家了?！?

“哪有那麼容易……停車?！?

“怎麼了先生？”喬言依言踩下剎車，回頭順著喬柏舟的目光望去，看見兩個混混在糾纏一名小姐。還沒等他開口，後座的喬柏舟已經推開車門下了車，他只得跟上去。

於曼麗剛剛送走了說要回家的明臺，回到照相館，郭騎雲卻已經去會女朋友了。

空無一人的照相館有些寂寥，她想了想，拿起外套又出了門。到最後還是剩下她一個，到街上看著萬家燈火，好歹沒有那麼寂寞。

不長眼的混混纏上來的時候，她本來不欲搭理的，可也許今晚的月色太寂寞，本來有一萬種躲開他們的方法，可她只想狠狠的修理他們一頓出氣。

終於在兩個人身上發泄完了今天孤身一人的難過，於曼麗擡眼就看見一個男人正在靜靜地看著她。

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這個人，雍容？儒雅？都不是，她好像在他身上看見了歲月留下的智慧和包容。

望進他的眼睛，她在一瞬間居然又想起了她曾經的所有痛苦，鼻子一酸，她的眼睛已經盈滿了淚水。

喬柏舟看著未發一言已經淚眼朦朧的女人，輕輕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擦擦吧?！?

曼麗沒有接，冷冷地看著對面的男人，知道他看見了她剛剛打人的一幕，“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什麼弱女子。”

喬柏舟包容的笑笑，對她話語中的冷淡不以爲意，伸出的手並沒有收回，“可你終究還是個女人?！?

曼麗一愣，不由得擡眼看過去，男人的目光中包容而又寵溺，讓她想起了哥哥，那個在她人生當中遇到的第一份溫暖，不介意她的過去，全心全意對她好的那個人。

這麼想著，她又難過起來，幾乎無法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她幾乎是用搶的，一把奪過了喬柏舟手裡的手帕，轉身拭淚。

她的戒心居然這麼強，喬柏舟在心裡嘆了口氣，不由得對面前的女人多了幾分憐惜，他轉身回車裡，想要拿些東西。

於曼麗聽見他走遠的腳步聲，有些迷茫的看著男人的背影，心裡無端的升起一絲不捨。

果然，她還是隻有一個人嗎？

她的迷茫表現的太過明顯，以至於返身回來的喬柏舟在那一瞬間似乎看見了小寵物一般的自家妹妹，心裡更加溫柔了幾分。

“給你，新年快樂。”喬柏舟把剛剛買來的糖炒栗子放到她手上，有一絲窘迫，他喬先生還沒送給女人這麼廉價的禮物過，“手邊只有這個，你不要嫌棄，我妹妹最喜歡吃這個?！?

曼麗愣愣的接過這袋糖炒栗子，看男人提起妹妹時候溫柔寵溺的神色，心中好生羨慕，“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喬柏舟一愣，並沒想到本來冷淡的女孩子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他紳士的笑笑，“你本來想要的新年禮物是什麼？”

“我本來……”曼麗一下子落寞起來，想到了只肯陪她看一場煙火的明臺，“想去燙個頭髮，看場電影，大世界聽聽戲，跑馬場賽賽馬……”

“今天過年，我也是一個人，想要的新年禮物就是有人陪我過年?！?

喬柏舟打斷了幾乎已經被落寞淹沒的她，做了一個紳士的邀請禮，“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幫彼此完成新年願望，怎麼樣？”

男人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誠摯，沒有一絲一毫曼麗在別的男人身上看過的熟悉的慾念，他的眼神深邃卻無比干淨。她就像被蠱惑了一般，把手交到了男人手裡。

“今天過得開心嗎？”

於曼麗點點頭，她覺得，她好像是做了一個灰姑娘的夢。這個男人陪她燙了頭髮，看了電影，聽了戲，賽了馬……除夕夜所有的地方都關門，可是所有的地方都只爲他們開放。

她聽見他們叫他喬先生，而衆星捧月的他，卻把她捧在手心，像是對待自己最重要的珍寶，尊重她，呵護她，處處詢問她的意見，讓她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出身低微的錦瑟，而是一個被人寵愛的小公主。

“我在今年的除夕夜撿到了一個不記得回家的路的小傢伙，我知道她很難過，也很寂寞。”

喬柏舟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回去吧，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把不開心的事情藏在心底，不去翻開，時間一久，也就忘記了。”

曼麗沒有躲開他的動作，心中酸澀，“謝謝你，可我沒什麼能報答你?！?

“我承認，你是個漂亮的女人?！眴贪刂叟呐乃念^，無言的笑了，“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不是所有人對你好都要求回報的。”

曼麗看著他一愣，突然間又想到了對她好的明臺，有些出神。

喬柏舟苦笑，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有女人在他面前走神的。他搖搖頭，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回了車裡。

曼麗回過神來，卻只看見汽車開走的背影，身上的外套似乎還遺留著除夕夜晚的溫度，她怔怔的望著汽車開走的方向。

夢，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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