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表一枝
1942年初,巴黎。
“你媽媽要結婚了?”
曼麗一驚,隨即展開一個笑容,“阿姨能定下來,是件好事。”
“你可別叫她阿姨,她聽到該生氣了!”
Chloe趕緊捂住了她的嘴。
曼麗舉起手告饒,終於從她手上救下了自己。
說起Chloe的媽媽Lisa,曼麗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她。Lisa承襲了祖上男爵的爵位和莊園,每天打扮的精緻漂亮,跟不同的男人約會,談戀愛,然後分手。
最開始認識Lisa的時候,曼麗頗有些不習慣對方如此放浪形骸的生活,可是後來才發現,像Lisa這樣的女人,在法國纔是主流,她之前那樣的保守,在浪漫的法國人看來,跟衛道士沒什麼兩樣。
她這才知道,貞潔不過是一塊牌坊,每個女人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她不曾見過哪個女子因爲不再純潔而對愛情望而卻步,也沒有哪個男人因爲在意對方的過去而放棄愛情。在這座城市,愛情,纔是永恆的主題。
也正是這樣的認知,讓她變得越來越自信,再沒了當年眉宇間的清愁。她越來越有品味,越來越懂得享受生活,越來越像當年的那個,還在軍校時的明臺。
只要想著,她正在走明臺曾經走過的路,她的心裡就會涌起莫名的甜蜜和滿足,雖然不在他身邊,可她仍舊完成了她要跟隨他的承諾。
1942年初,北平。
“明臺,過除夕,我們買些煙火回去怎麼樣?”
程錦雲挽著明臺的胳膊走在路上,剛剛完成了任務心情有些飛揚。
明臺一怔,眼底不經意間閃過那年煙火下女子的身影,再看向妻子的目光有些躲閃,語氣卻裝作不在意。
“你不是常說我花錢大手大腳嗎?有放煙火的錢,我們完全可以去做更有意義的事啊。”
程錦雲一愣,有些驚喜的看向明臺。
“明臺,你居然有這樣的覺悟,我真的很爲你高興!”
看著對方高興的眉目,明臺本來有些愧疚的心情,突然變得冰冷。他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已經和錦雲結了婚,可是總覺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他扯起一個笑容,“走吧,回家。”
1942年中,巴黎。
“Emma,你自從被保羅導師推薦去法國投資銀行實習之後,想要見你真是越來越難了!”
Chloe攪拌著手裡的咖啡,有些不滿的抱怨著。
曼麗衝她安撫的笑笑,“後天是你生日,你不是一直想要Cartier的手環嗎?我陪你去選一個當做禮物送你,怎麼樣?”
“真的?”Chloe驚喜的看向她,剛剛的埋怨忘得一乾二淨,“曼麗,就知道你最好了!”
Chloe的單純熱情一向是曼麗最喜歡的特質,看著她驚喜的笑容,她也有些被感染。
作爲法國著名經濟學家保羅教授的得意弟子,她幾個月前得到了去法國銀行實習的機會。
現在的她,每天忙於工作,充實自己,不僅僅沒有時間和朋友交際,最近她似乎,連明臺都很少想起了。
1942年中,北平。
“不行,你不能去!”
明臺態度強硬,“你剛剛懷孕兩個月,是最危險的時候,這個時候你怎麼能出任務?”
“明臺,我知道,可是會醫術的同志本來就不多,會日語的更是鳳毛麟角,這個任務只有我能完成!”
程錦雲的態度亦是十分堅決,寸步不讓。
“錦雲,你聽我一句好不好?我們結婚兩年了,大姐知道你懷孕的時候那麼高興,總是在電話裡讓我好好照顧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拿什麼交代?”
明臺見她不聽,只能軟語相勸。
“這都什麼時候了?組織需要我,我們怎麼能只顧小家?”
程錦雲狠狠的皺眉,看向明臺的目光中充滿了失望,“明臺,我以爲我們信仰相投,願意爲了組織犧牲一切,可沒想到,你竟然這麼自私。”
明臺不敢置信的看著程錦雲,“我自私?我爲了你的安全是我自私?我爲了我們的孩子是我自私?我沒有信仰?在你眼裡,是不是要爲組織犧牲一切纔是有信仰?”
程錦雲搖搖頭,拒絕和他再起爭執,撂下一句話就轉身回房了。
“我不想因爲沒有意義的事情爭吵,這個任務我非去不可。”
明臺看著她的背影,悲哀的一笑,沒有意義?原來在她的眼裡,這個家,共同的孩子,居然沒有意義?
1942年中,北平。
“明知道她懷孕了,爲什麼還讓她出任務?”
明鏡坐在明臺的房間裡,滿臉的驚怒,有些氣急攻心。
她聽說錦雲懷孕,就把手邊的事情快速處理好從香港趕了過來,可是剛到北平,迎接她的就是流產的消息和躺在醫院裡的弟媳。
明臺低著頭沉默,接下了大姐所有的指責和不滿。
“你說話呀!”
明鏡急了,恨不得打他一頓。
“大姐……”
明臺擡頭喚了她一聲,聲音中帶著哭腔,眼圈早就紅了。他跪下來,靠在明鏡的膝邊,像是每次小時候難過的時候那樣。
他的脆弱讓明鏡心中震痛,手放在他的頭上,慢慢的撫著他的頭髮。
突然,眼底閃過的一片白髮讓她瞪大了眼睛,撫摸著他頭髮的手有些急切的查看著他的頭髮。她擡起明臺的頭,仔仔細細打量著她這個幾年不見的弟弟,驚懼的發現她只有二十幾歲的弟弟竟是比原來蒼老了太多。
明鏡在這一瞬間淚如泉涌,抱著明臺失聲痛哭。
她最疼愛的弟弟呀,她把他交給程錦雲,以爲她會好好照顧他,可是她看見了什麼?一片片的白髮和代表蒼老的皺紋,這是要多麼勞心勞力,才能讓一個人僅僅兩年多的時間憔悴成這般模樣?
她拉起明臺的手,原來修長乾淨的手心裡竟佈滿了老繭,她不敢置信的她對上明臺的視線。
“明臺,怎麼會這樣?”
明臺一愣,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裝作不在意的站起身來。
“大姐,你餓了吧?我去做飯。”
明鏡站在廚房門口,小小的廚房還不如原來明公館的儲藏室大。明臺嫺熟的切菜炒菜,看上去就擁有一副好手藝。
明鏡看的紅了眼圈,這是她嬌生慣養,連跑腿都捨不得讓他去的弟弟?兩年來,她怕他受苦,裡裡外外給他貼補了多少家用?爲什麼他居然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坐在餐桌上看著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明鏡卻絲毫沒有欣慰,她只想哭。
“明臺,如果你還叫我一聲大姐,就告訴我,我給你的錢都去哪兒了?”
明臺的動作一頓,聲音有些掩飾的輕快。
“花了呀!”
“花哪兒了?”
明鏡強壓著心裡的心酸和怒火,幾乎是一字一頓。
明臺看向明鏡,終究忍不住說了實話,卻有些吞吞吐吐。
“大姐,你知道的,組織上比較缺錢……你寄給我的那些錢,我拿去幫助更需要幫助的人了……”
‘啪’的一聲,明鏡把筷子砸在桌子上。她瞭解明臺,她家小少爺在生活上是絕對不肯委屈自己的,唯一的答案就是他爲了程錦雲的堅持,委屈了自己。
她心裡劃過萬般思緒,卻終究嘆了口氣。
“明臺,跟姐姐去香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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