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已是自己到長安的第二十五天了,但仍不見霍光把霍成君送進宮,劉賀也開始著急了。
午後, 劉賀向霍光問了此事, 只聽霍光回道:“登基典禮是大事, 日子得好好選, 況且先帝突然駕崩, 陵墓建造工程仍在趕工,很多事都是臣在主持,望皇上再給臣一些時間。”
這樣的回答劉賀反倒不好接著開口, 少頃才道:“既然大將軍這麼忙,我便替你選皇后的禮儀教習, 明日把您的女兒後送進宮吧, 到登基那天別出什麼狀況纔好。”
“皇上考慮的是, 只是小女從小被臣慣壞了,怕會做出無禮之事, 臣想先在家裡調/教一下再送進來。”
劉賀聽了突然提高音調:“大將軍莫非是怕朕會吃人?”
霍光嚇得忙跪下回道:“臣遵命!”
劉賀見狀,忙邊賠笑邊扶起霍光:“大將軍是大漢的功臣,莫要對我行如此大禮。”
霍光又一番禮儀後匆匆告辭了。
回到將軍府,霍光忙招若夕到書房。
“我讓你做的那些做得怎樣了?”
“婢子已經按吩咐行事了,只是你真能兌現承諾?”
霍光輕嗤:“你當我是那些無名鼠輩嗎?別擔心, 若還有沒完成的就暫且擱著吧!”
“爲何?”
“明日你就隨水仙進宮, 保護好她!”
“這麼快?”若夕驚訝的擡頭看著霍光。
“恩, 先下去準備吧, 若是我的女兒在宮裡有什麼閃失, 我定讓你們都死無葬身之地!”
若夕聞言,嚇得忙退了下去, 霍光發狠的樣子原來這樣可怕。
翌日清晨,霍成君進宮了,但劉賀卻不曾去看望過她,只是讓她住進了未央宮昭陽殿,那裡曾是武帝時期最得寵的妃子李夫人的寢殿。
午後,因日子一天天過去而南疆無任何消息,霽雪煩躁的在屋內來回踱步,突然聽桔梗報:“公主,皇上差人請您去建章宮!”
霽雪不悅道:“不去!”
“那婢子這就回復去。”
桔梗剛要轉身,霽雪忙問:“是去建章宮?”
“是!”
“準備一下,帶上牀底下的藥粉,隨我一同去!”
見霽雪一臉的嚴肅,桔梗忙下去準備了。
已經很久沒去建章宮,穿過未央宮與建章宮相連的走廊,霽雪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回到了劉弗陵在建章宮的那段時光。
二人到建章宮宣政殿時,劉賀早已等在殿內。
待人都退下後,霽雪道:“說吧,何事?”
劉賀輕嘆:“你說話的語氣就不能改改嗎?”
霽雪冷笑:“比起那些曾經想要取我性命的人,我現下的語氣怕已是最好的了!”
“你就不怕我心疼啊?”劉賀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問。
霽雪怒道:“劉賀,都什麼時候了,那些虛僞的客套就免了吧!”
劉賀反問:“若我是真心的呢?”
霽雪輕笑:“這話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整日醉臥花叢的人還和別人談真心?若說你對霍成君是真心,我或許會相信,若是別人,免了!”
“唉!如今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了,看來我劉賀真是活得很失敗啊!”
霽雪聽後不發一言,只呆呆的看著案上冒著熱氣的茶水發呆。
少頃,劉賀幽幽開口:“雪兒,我輸了!”
霽雪猛的擡頭看著他,只見他接著道:“我和霍光鬥輸了,也不知還能活多久。”
“你讓昌邑封地的大臣進長安了?”霽雪問。
“是的!”
“他們進京會害了你的!”
劉賀輕哼:“還不知誰害了誰呢!”
“你!簡直不可理喻!”霽雪氣得起身罵道。
“知道嗎?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後來我終於知道了,在霍光派人來傳我進京的時候。”
“是什麼?”
劉賀擡起頭看著霽雪微笑:“自由,我想要自由,我不想生來就被人盯著,被人強加理想!”
看到劉賀略帶苦澀的笑,霽雪心底一痛,這樣的笑,她在劉弗陵臉上見過,她輕嘆一聲後坐回案前道:“你不覺得說這些晚了嗎?”
“不晚,我知道:若是順著霍光的意,乖巧的做個傀儡皇帝,然後熬到霍光老死,定能成功!但是,我想隨心所欲的活著,霍光派來的人殺了我的隨從,又趕走他們,焉知我的心裡有多高興?”
“可他們都是爲了你好,爲了能讓你登上帝位!”
“雪兒錯了,他們不是爲了我,只是爲了我登基後他們能加官進爵,能從昌邑來到長安位列三公!他們讓我從小就不好過,如今我要走了也要拉他們一起走,估計他們今晚就能到了!”
“這麼快!”霽雪驚呼。
劉賀點點頭:“我知道只有拼一把了,若是成了便成了,若是不成我亦不想坐在那位置上繼續被別人操控著,我想活真正的自己!”
“所以你想讓霍成君進宮做質子?”
“原先是這樣想的。”
“原先?那現在呢?”霽雪突然想到他讓自己來建章宮的目的,驚得站起身來。
劉賀給自己倒了杯茶後笑道:“雪兒是不是已經想到了?霍成君一人做質子不夠分量,你在霍光心中恐怕不比霍成君輕!”
聞言,霽雪突然大笑幾聲後,回道:“劉賀,你難道每次都只會想到這樣的伎倆嗎?上次在長安城外的別館,不是已經知道我的選擇了嗎?若要用我去威脅誰那是不可能的!”
“不一樣,上回是劉弗,這回是霍光,霍光可是一個讓你恨得咬牙的人!”
霽雪搖搖頭:“我不恨任何人,在這世間恨一個人是很虧的,所以我沒想過要恨他。”
劉賀放下茶碗後,起身自嘲道:“雪兒這話,反倒讓我覺得自己太俗了!”
少頃,霽雪問:“你想一直把我留在建章宮?”
“是的,我不會讓宮人虧待你,更不會讓人傷了你,放心,你只是換了個地方住而已,一切可以照舊。”
霽雪冷笑:“我人都來了,還有的選嗎?罷了,只是我想提醒,到時候若是讓你失望了,別恨我就是!”
劉賀聽了不發一言,起身向外走去。
霽雪看著背影問:“你是真想立霍成君爲後嗎?”
劉賀頓了一下,回道“她以前和我說過她想要那個位子。”
“母儀天下,入主後宮嗎?”霽雪輕笑一聲後接著道:“不要爲你的野心找藉口!”
“我也希望不是藉口!”
霽雪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後,幽幽嘆道:“不過,我倒寧願相信你是爲了她,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那雪兒就那樣認爲吧!”劉賀說完,邁步離去。
午後的陽光晃得霽雪的眼睛有些難受,她瞇起前看著他的背影就消失在那樣的陽光下。她想起劉弗陵說過:至多一個月,霍光就能擺平劉賀。如今一個月的時間要到了,平靜了許久的長安城又將迎來一場腥風血雨了吧!
第二天,劉賀做皇帝的第二十七天,桔梗突然慌慌張張的來報:“皇上被廢了!”
霽雪手裡的茶碗突然掉落在地,終於來了,想不到這麼快,雖然早就能猜到,但突然聽來仍然有些不知道所措,下一步要怎樣走呢?
桔梗道:“公主,我們趁著這時候走吧,大將軍只知道我們被皇上請到建章宮,要是發現我們不見了只會去問廢帝。”
“不行,我冒不起這個險,若是被有心之人發現派人追殺,那我們豈不是連死都不會有人發現?”
“要不讓暗衛聯繫寸芯和石休?”
“這個更不行,寸芯即將臨盆,這時候不能讓她出狀況,我們再等等吧”霽雪打斷道。
“但是,再等就得等到大將軍去世後才能離開了,公主要一直耗著嗎?”
桔梗說的沒錯,可是霽雪不敢冒險,如今南疆沒任何消息,她還想活著等消息。
桔梗見霽雪猶豫不決的,一跺腳退了出去。
過一會,房門嘩啦的被拉開,只見劉賀狼狽不堪的跑了進來,一把拉起霽雪便往外走。
霽雪邊掙開手邊道:“你拉我去哪裡?我哪裡都不想去!”
“宮裡亂開了,你得離開這裡,離開長安!”
“你不是被廢了嗎?怎會出現在這裡?”
“我謊稱回屋找玉璽就偷跑出來了,他們還在前殿等著,你趕緊趁亂走吧!”劉賀急急道。
霽雪還在和劉賀拉扯,突然見桔梗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報:“公主,外面很多人,來者不善啊,侍衛已經和他們交手了,他們一個個身穿黑色衣服而且蒙著臉,像是刺客!”
“刺客!”霽雪驚呼後,扭頭看了眼劉賀道:“莫非是霍光故意讓你離開未央宮後派人來追殺?”
劉賀有些怔愣,按說皇帝被廢,最多被關押,他和霍光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啊?
桔梗見外頭勢頭不對,忙喊道:“不好,你們先躲起來吧,暗衛和他們交手了,我出去看看,呆會,不管出什麼事,公主都別出來!”
霽雪見桔梗出屋,剛想跟上,劉賀一把抱住霽雪,然後硬把她拉到殿內龍塌下面,榻上長長的牀單遮住了塌下的人。
一會,聽到屋外的人殺進了室內,霽雪和劉賀只看到屋內腳步凌亂,同時聽到刀劍的碰撞聲。
又過一會,屋內靜了下來,聽一人來報:“稟首領,這殿內就只找到這一女的!”
“帶進來!”
緊接著,“啪”的一聲響,霽雪看到桔梗被摔在地上,滿臉的血水。
霽雪剛想驚叫,劉賀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這時刺客中又有一人道:“其他地方都搜了,沒見夫人說的人,莫非是情報有誤?”
“不可能,女公子說了劉霽雪被廢帝傳到建章宮後就沒回去,再給我搜!”
霽雪嚇得不敢再動,女公子?霍成君嗎?她和她的母親與自己有多大的仇恨非要派人來殺?
突然,有位刺客狠狠的踢了腳桔梗後罵道:“媽的,該不會這丫頭就是劉霽雪吧?換上宮娥的衣服是想要逃跑?”
另一刺客附和:“首領說的沒錯,方纔那些侍衛不是苦苦的護著她嗎?”
桔梗撮了下嘴,把嘴裡的血水狠狠的吐出後罵道:“今日,我劉霽雪落在你們手裡,算我倒黴,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霽雪聞言激動的想喊出聲,但嘴很快便被劉賀捂住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不會忘記那時候桔梗臉上一副赴死的表情。
那些人沒有殺桔梗,而是淫/笑著俯身撕破了桔梗的衣服,霽雪的頭被劉賀用力按在他的胸前,霽雪只聽到衣服被撕破的聲音,還有那些屈辱的叫喊聲,她很想衝出去,可是劉賀不讓她動。
過了好一會,六個禽獸輪流對桔梗進行侮辱,到後來霽雪已經絕望了,她聽不到桔梗的聲音了,她不記得流淚,只將指甲狠狠的掐入劉賀的背裡。
當第七個刺客想要再侮辱時,聽到門被拉開,然後聽到霍成君大罵:“人呢?她不是劉霽雪,我要你們找的是劉霽雪!”
刺客齊齊下跪道:“請女公子息怒,我們以爲她就是,因爲這殿裡沒別的人了,所以,所以我們按您的吩咐”
“混帳,她哪一點有公主的氣質,就是個劉霽雪身邊的狗而已!你們在這裡耽擱這會,恐怕人早跑了!”
“求女公子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
這時,聽到霍顯道:“這次就算了,你父親來了,趕緊讓他們先撤了吧,若是被你父親知道可就糟了!”
“父親怎麼來得這麼快?”霍成君驚訝道。
“可能是有侍衛落網了,這些死士培養起來也不容易,趕緊讓他們走吧!”
這下霍成君急了,忙拽下牀單給桔梗裹住身體,然後剛下令撤退,房門就被拉開了。
霍光急匆匆進屋,看了眼地上的桔梗後,大罵:“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霍成君支支吾吾的不知該怎樣開口,正爲難,見劉賀和霽雪便從榻下爬了出來,驚訝得張著嘴。
霍光見劉賀,不悅道:“不是去找玉璽了嗎?怎麼找到這裡了?反讓朝中大臣在前殿乾等!”看著他們
劉賀淡笑:“若不是來這裡,我怎麼能知道大將軍的女兒原來是這樣的人?”
霍成君聞言,驚痛的擡起頭看著他,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屑及鄙夷,一下子癱坐在地。
霽雪自出來後就一直惡狠狠的看著霍成君,她轉身走至桔梗面前,流著淚脫下外袍將她包住後,扭頭看著霍光道:“我想讓你幫我做件事!”
“何事?”
“殺了這些刺客,馬上!”
“馬上?在這裡?”霍光問。
霽雪輕輕點頭。
刺客嚇得齊齊看著霍光,霍成君剛想說話,霍顯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便低下了頭。
才一會,屋外的侍衛衝了進來,刺客一個個被就地正法,屋內鮮血四濺,霽雪流著淚抱緊桔梗後,笑道:“桔梗,我替你報仇了,你快醒醒!”
可是桔梗沒任何反應,霽雪嚇得趕緊用手去探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放下心來。
少頃,見霍光帶著劉賀要離去,看著被重重圍住的宣政殿,霽雪忙起身喊道:“大將軍留步!”
霍光轉身不解的看著霽雪。
“我還能求您一件事嗎?替我找人醫治桔梗。”
“霽兒的條件呢?”
“我和桔梗隨您去將軍府!”
“好,待桔梗的傷好以後,我派人來接!”
霍顯和霍成君憤憤的看了眼霽雪後離去了,而劉賀則滿眼的心痛。
霽雪站在臺階上微笑著送走他們,她知道:從霍光進屋後未向自己行禮的那一刻起,大漢朝的霽雪公主便不復存在,有的只是一個階下囚!雖然和霍光談條件無異於與虎謀皮,但是,她想先讓人治好桔梗後,再作打算。
看著遠處漸漸西沉的太陽,霽雪憤憤的想:你們不想讓我好過是嗎?那我這個妖女便去把將軍府鬧個雞犬不寧,看你們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