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弗陵起身望著霽雪問:“霽雪何故還會一臉的哀傷?朕原以爲你是沒有心的!”
霽雪聞言, 怔了一下才轉身望著劉弗陵,淡笑道:“皇上覺得我沒有心,那就是沒有了, 何必還要點破呢?”
想不到她會如此雲淡風輕的回答, 劉弗陵一下子覺得自己的行爲很可笑, 惱怒的走近霽雪問:“是什麼改變了你?是因爲你的記憶?還是朕的皇宮?”
霽雪搖搖頭, 回道:“只是皇上以前不瞭解霽雪罷了, 沒什麼改變了我,不是記憶,更不是你的後宮, 如今站在你面前的纔是真正的劉霽雪!”說完她轉身望著窗外,不語。
劉弗陵自嘲的笑笑:“皇姐真讓朕開眼界了, 如若知道你去南疆後會變成這樣, 倒不如當初就讓你死在宮裡, 死在朕的身邊!”
聽到劉弗陵的話,霽雪痛苦的閉上眼睛回道:“皇上如今後悔已經晚了, 只是皇上以後得學會適應這樣的我,若是讓您失望了,那也沒辦法,霽雪累了,皇上請便!”
劉弗陵見她連說話都不願意看著自己了, 心底無盡的絕望好像又開始蔓延, 他想起去南疆之前在馬車外她的決絕, 或許正如她所說的這纔是真正的她, 他輕輕的走近她, 顫抖著聲音道:“今日我不逼你了,他日再來看你!”說完怕她會拒絕, 便逃也似的走了。
劉弗陵走後,霽雪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面。
寸芯走上前安慰道:“公主這是何苦呢?婢子看得出皇上待公主是真心的,又何必既傷皇上又傷自己呢?”
霽雪搖搖頭:“今日吉娜說那些都沒錯,早晚都是要面對的,倒不如早些了斷了的好!”
寸芯沒再勸說,只靜靜的陪在霽雪身邊,這樣悲苦的感情她不能理解,當年幫著劉旦,雖然做細作很苦,但是能看到希望,因爲每次劉旦都會給自己許一個美好的未來,難道是當初許的太多太不真實的緣故嗎?那些就真如夢境一般讓人恍惚!寸芯痛苦的想。
光陰流轉,一晃幾個月過去了。這期間,上官小妹正式由桂宮搬回未央宮椒房殿,而劉弗陵依然住在宣室殿,一下子未央宮彷彿變得熱鬧了。上官小妹自那次以後就不曾來過漪瀾殿,吉娜去椒房殿的次數也愈加的勤了。
寸芯每日都和霽雪報著這些,然而霽雪聽後依然一副淡淡的表情,有外人的時候就繼續裝杜鵑,猜不透她想什麼。
劉弗陵自那天以後,偶爾會來與霽雪一起用晚膳,但是見霽雪不開口便也沒再說什麼,劉弗陵想:原來沉默與寂靜也可以是一種相處模式。
秋季夜晚,用過晚膳後,劉弗陵並沒有急著走,只是看著桌上的燭臺發呆。
突然,霽雪問:“最近朝中有什麼事情嗎?”
劉弗陵驚喜的擡頭看霽雪,但見她一副淡淡的表情,便失望的回:“皇姐安心呆在漪瀾殿就行,至於朝中之事朕自會處理,女子勿論國事!”
霽雪見他小孩子一樣賭氣,笑笑道:“皇上明年就要行加冠禮了,要親政了呢!”
“朕親政與否,皇姐依然是公主,不用擔心,朕當初既然在父皇面前發過誓便不會食言的!”
霽雪搖頭笑笑問:“你要選家人子了吧?明年?怎麼還是這樣的脾氣呢?”
被霽雪這麼一說,劉弗陵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聽霽雪繼續說:“其實以我對霍光的瞭解他定不會讓你選家人子的,特別是上官小妹或者霍成君當中一人未誕下龍嗣以前。”
燭火照著霽雪的臉,照得她的眼睛異常明亮,她說完又似在沉思什麼,劉弗陵覺得如今的霽雪彷彿又回到了劉旦謀反前的樣子,笑笑道:“霽雪不覺得那樣更好嗎?選那麼多家人子進永巷,我可忙不過來!”
“弗陵說笑了,你可曾想過,若是丞相田千秋一走,大權旁落霍光之手,龐大的外戚怎能小覷?我聽說田千秋近日身體有些不適了?”
劉弗陵見她擔憂的表情,寬慰道:“別擔心,我能處理好的。”
霽雪搖搖頭:“田千秋身居丞相之位,雖只是謹慎穩重,自我保全,但是他若一走,朝中便沒有人與霍光抗衡了,屆時你面對的將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強大外戚。你明年才行加冠禮,不像當年的父皇有那麼多時間來處理外戚,當年,魏其侯竇嬰也好,丞相田蚡也罷他們都是在一個時期內互相制衡的,哪怕是他們彼此間鬥得死去活來的,最後勝的還是父皇,你如今可否找到能與霍光斗的人?”
劉弗陵聽完,只是無奈的搖搖頭,然後沉默。
霽雪嘆了聲氣道:“這就是朝堂,可笑我當年一心想著與父皇分憂卻不曾真正站在他的立場考慮過,只是一次次任性的傷害他,弗陵,我說是我害死了父皇其實沒有錯!”
劉弗陵見她又一副悲傷的表情,忙解釋:“你沒有害死父皇,父皇是壽終正寢的!”
霽雪搖搖頭起身走至窗前,然後抱膝坐下道:“你不用寬慰我了,不是我一次次氣得父皇吐血,想必父皇還能多活幾年,那樣你也有時間成長,也有時間去學那些駑臣之術,記得父皇駕崩前告訴我等你長大後要走帝王該走的路,現在突然懂了!”
劉弗陵起身坐到霽雪身邊,安慰道:“那些都過去了,至於以後的我還是有這份自信的,你不信?”
霽雪笑笑回:“是你我就信!”
劉弗陵見霽雪笑望著自己,額前的髮絲被窗外的風吹亂了,想也沒想就伸出手想替她理頭髮,只見霽雪突然閃開了,他的手就尷尬的停在那裡,掌心全是落寞。
少頃,霽雪望著窗外幽幽開口道:“無論是否能選家人子進宮,皇上都應該在宮裡找一個同謀,若是能說動上官皇后便是好的,畢竟她雖是霍光的親人,但上官家滅門終是留下芥蒂了,若他日霍成君進宮的話遠比上官皇后要可怕得多”
劉弗陵聽了不悅道:“我再不濟也不用和女人聯盟吧?”
霽雪搖搖頭:“你娶的是上官皇后,如果現今在皇后位的人是霍成君的話她就是第二個陳阿嬌!霍光到時候會爲了霍成君而倒戈,所以永遠不要小看後宮的勢力。”
劉弗陵無奈道:“這些我都懂,只是不願意與你說起罷了,難得你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理我,就不能說點其他的嗎?”
霽雪嘆了聲氣後,開口:“這次讓上官皇后搬回椒房殿是因爲考慮到這些了吧?你越來越像帝王了!”
劉弗陵聽後不語,只安靜的陪著她望著窗外,秋季的風吹著樹葉片片飄落,他聽到霽雪說:“看到那些樹葉了嗎?無論曾經如何繁盛,落的時候只是一片枯葉,被人一掃付之一炬只剩灰燼,所以,無論怎樣都要想盡辦法勝出!”
聽完,他咧開嘴笑了,笑得舒心,他知道:無論她是不是已經變回之前的那個霽雪,她始終是懂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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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遼東烏桓部落反叛。當初,匈奴冒頓單于擊敗東胡族,東胡殘餘部衆分別佔據烏桓及鮮卑山,形成了兩個部族,世代臣服於匈奴。漢武帝時期擊破匈奴左翼地區,將烏桓遷徙到塞外地區,令其爲漢朝偵察匈奴動靜,漢朝還設置了護烏桓校尉一官,負責對烏桓人的監督和管轄,使他們不能與匈奴建立聯繫,如今,烏桓勢力逐漸強大起來,於是起兵反叛漢朝。
漢朝還未出兵,探子抓了個匈奴人問了才得知烏桓人曾經挖掘匈奴單于祖先的墳墓,引起匈奴的怨恨,正派出二萬騎兵襲擊烏桓,一時間朝中上下又從焦急轉爲喜樂。
最後霍光任命中郎將範明友爲度遼將軍,率領騎兵二萬從遼東出塞,迎擊匈奴軍。匈奴一聽到漢軍出塞的消息後,忙嚇得撤退而去。烏桓當時剛剛受到匈奴軍的打擊,範明友沒能追上匈奴,便乘烏桓疲憊之機發動攻擊,斬殺六千餘人,取得烏桓三名首領的人頭,匈奴從此大爲驚恐,不能再向漢朝出兵。
事情很順利,但是霽雪卻愈加擔憂,從這件事情上發現霍光的能力愈加強大,如今朝中大多是他的黨羽,要讓劉弗陵找到能與之抗衡的好像真的越來越難了。
元鳳四年,春季,正月丁亥(初二),劉弗陵在宗廟舉行加冠典禮。
一般男子都是二十歲行加冠禮,但他才滿十八歲就舉行了加冠禮,霽雪沒去宗廟,只是坐在漪瀾殿想象著那樣重大的場面,想象著文武百官向他臣服的樣子,以後屬於他的新朝就要來了,她想想就激動。
是夜,行完禮的劉弗陵來漪瀾殿,見到霽雪正一人站在荷塘邊發呆,他把自己的披風解下給霽雪披上道:“小心又受寒了,才過完年寒氣還未過”
霽雪笑笑道:“難得吉娜又去椒房殿了,出來透透氣!”
劉弗陵只是溫和的看著她不語,霽雪見他如今:一身藏青色長衫,頭戴金冠,神采奕奕的樣子,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原來心境變了,看一個人也會變的。
見她怔怔的望著自己,劉弗陵不解:“可是我的頭上有什麼?”
說著伸手正要摸摸看,霽雪忙拉住他的手道:“很好,沒什麼,只是見到你這樣子有些不習慣了”說完發現還握著他的手,忙鬆手扭頭看向別處。
劉弗陵發現了她的異樣,也看出了她臉上的紅暈,笑笑問:“霽雪覺得之前的好看還是現在的好看?”
霽雪愣了一會,望著遠處反問:“有何區別?”
劉弗陵伸手攬過她的肩膀,雙手扶在肩上,溫柔的看著她的眼睛問:“我若覺得有區別,你覺得是現在好還是以前好!”
被他那樣的眼神注視著,霽雪覺得心底有什麼東西打開了,突然只聽到心底“咚咚”的響聲,她不記得思考,只望著他愣愣的回:“現在好!”
劉弗陵看出了她的緊張,輕輕替她理了理額前的髮絲道:“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霽雪沒回答也沒躲開,似受到蠱惑了一般,只是愣愣的回望著他,任由他一直溫柔的注視著自己,一陣風吹過院中桃花飄落,他們二人忘了周圍的一切眼中只有彼此。
桔梗的請示聲打斷了霽雪的恍惚,她忙從劉弗陵身前退了一步道:“我要回去休息了!”說完就低著頭急步跑回屋內,留下桔梗愣愣的望著劉弗陵問:“公主是不是生氣了?”
劉弗陵笑笑回:“沒有!”然後一臉幸福的樣子離開了。
留下桔梗繼續發愣。
出了漪瀾殿,想起霽雪離去時紅撲撲的臉蛋,想起二人對視時急急的心跳聲,劉弗陵心想:哪怕遭天譴我亦要把她留下,只要她心裡有我!
上元節前夜,吉娜如往常一樣去椒房殿,吉娜尋思著要和皇后一起出宮賞燈。
上官小妹聽了吉娜的主意搖搖頭道:“不行的,入了這宮門就不能隨意出宮的,我們漢朝女子和你們南疆不一樣!”
吉娜聽了不解道:“你是皇后,出宮還這麼麻煩?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啊,聽阿媽說皇上要和姑姑出宮去賞燈呢”
上官小妹聽後,嚴肅的斥責吉娜道:“這個消息最好傳到我這裡就打住了,要知道皇上出宮被歹人知道是會有危險的!”
見上官小妹如此緊張,吉娜才小心的回:“我是把你當姐姐纔來告訴你,你別罵我嘛?”
“反正以後小心不要亂說,如果有人在宮外設伏,那驚動的可是整個天下!”
聽她說的如此恐怖,吉娜伸伸舌頭做鬼臉後,沉默的坐在一旁。
過了會,上官小妹道:“我雖然不能帶你出宮,但是可以帶你去摘星臺看整個皇宮的宮燈,那也是很美的”
吉娜一聽高興的回去了。
待吉娜走後,上官小妹問若夕:“查到霍光的人了嗎?”
若夕回道:“已經查到了,娘娘打算如何處理?”
上官小妹抿了口茶後,淡淡的開口:“讓她過完上元節吧,過了上元節,該是到了本宮清理門戶的時候了!”
若夕看著上官小妹此時笑著說話,背後卻陰風陣陣。
少頃,上官小妹問:“你向霍光回覆的時間又到了吧?”
若夕不解的望著她,只聽她淡笑道:“若夕明日出宮順便幫本宮辦一件事,辦成了,以後我們的夜路就更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