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倫又一夜未歸, 瑾茹心裡滿滿的苦澀。清晨,她急急起牀,出屋時見蘇文清失魂落魄的從阿巫醫的房裡出來, 忙問:“你沒事吧?”
蘇文清表情很茫然的擡頭看了眼瑾茹:“我沒事!”然後徑自走向大門。
瑾茹搞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想問問母親, 誰知道屋裡的燈也滅了, 心想:難道是公主的病治不好了嗎?於是忙跑向醫室。
剛到醫室的外間, 看到阿布倫從內室出來, 一時間,二人有些尷尬。
阿布倫剛要開口,突然聽到內室傳來哭聲, 趕緊轉身進了內室扔下瑾茹獨自一人在外間怔愣。
那裡面有什麼秘密嗎?瑾茹想著便大膽的走了進去。
屋內沒什麼特別的,除了牆上掛滿一些納西族祭祀用的特殊的神器以外, 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藥草, 地上用香爐擺了八卦陣, 香爐裡飄出濃濃的藥味,她一步步往裡面走看到牀上的霽雪在哭, 吵著吃糖,而阿布倫正在一遍遍的哄著,她這一幕嚇得停下了腳步。
聽到身後的腳步阿布倫頭也沒回的說道:“文清快去請我阿媽,娟兒吵著吃糖,我哄不好!”
“娟兒?杜鵑花?”瑾茹一下子被自己猜想到的答案打擊得有些呆滯。
阿布倫沒得到迴應, 轉頭纔看到瑾茹呆滯的看著杜娟, 驚訝的問:“誰允許你進來的?出去!”
瑾茹沒想到他不但沒解釋, 還罵自己, 一下子氣得倒退幾步指著他道:“你, 怎可如此?我只是好奇而已!”還想接著罵,誰知道杜娟歪著頭看著她傻笑道:“我要杜鵑花, 我還要糖,很多糖糖!”
這下瑾茹真被嚇到了,公主怎麼變成這樣了?她忙上前扶住霽雪的肩膀喊道:“公主醒醒,我是瑾茹,是從小在你身邊的瑾茹,不要這樣嚇我好不好?”
誰知霽雪只是甩開她的手撇著嘴哭道:“壞人,把我弄疼了,我要吃糖,我還要杜鵑花!”
阿布倫從沒見過瑾茹激動,怔愣了一會,見杜娟哭了才拉開瑾茹的手喝斥道:“你先鬆開娟兒,娟兒都哭了你沒見嗎?”
瑾茹邊流淚邊搖頭道:“公主怎會變成這樣?難怪蘇太醫失魂落魄的樣子,難怪你們不讓我進屋,你喚她娟兒,那公主呢?公主去哪裡了?你還我公主!”
瑾茹歇斯底里的抱著阿布倫的手臂哭喊著,阿布倫不知如何回答,這時看到蘇文清進屋才忙起身道:“你看著公主,我帶瑾茹先下去了!”
蘇文清原是出去透透氣,想不到回來看到的是這樣一番景象,杜娟在牀上哭著,而瑾茹像瘋了似的,想起自己也曾這樣的失常,忙安慰道:“瑾茹先不要驚慌,我們正在想辦法。”
聞言,瑾茹問:“可是真的?公主能好過來嗎?”
見蘇文清肯定的點點頭,瑾茹一下子暈了過去,她因爲阿布倫連續兩天夜裡未歸再加上擔心霽雪累的暈過去了。
蘇文清上前搭脈後對阿布倫道:“瑾茹沒事,只是累了,你帶她下去休息一下。”
阿布倫抱著瑾茹離開後,蘇文清安靜的守著哭鬧不停的杜娟卻不再爲她緊張,因爲是換了魂的原因嗎?
翌日清晨,太陽再次升起,遠處的玉龍雪山在陽光的照曬下顯得更加耀眼而神聖,頭天夜裡杜娟哭累了就吃了點東西睡著了。
阿布倫早上來的時候,霽雪還睡得正香,他看了眼一夜未休,此時還在低著頭磨草藥的蘇文清,然後坐在牀前出神。他能理解蘇文清此時的心情,想必瑾茹也是一樣的心情吧,思及此,他突然覺得心底一股莫名的煩躁,想不到,夫妻這麼多年還是沒能軟化她的心。
霽雪醒來了,變得會玩、會笑、會哭、會鬧,七情六慾很正常,比起之前對凡事都淡淡的她來說感情變豐富了,但是大家都已經察覺到她換了一個人。
蘇文清一直很苦惱,卻沒再逼阿巫醫想辦法,而是經常看著玩得開心的杜娟發呆。唯有桔梗執意的認爲人沒有變,只是因爲生病所以公主變傻了,所以每天心疼的陪著她。
自從杜娟走出醫室站在大家面前那天起,真正開心的只有阿布倫和吉娜,吉娜每天和杜鵑玩,邊喚她姑姑邊教她玩自己會的小遊戲,杜娟沒記憶一個簡單的小遊戲重複重複的玩也可以高興一下午,樂此不疲。
時間過的很快,來麗江已有好幾個月,迎來了年關,瑾茹清晨出門的時候遇到了在樹林裡看著雪山出神的蘇文清。
她輕輕上前問:“文清可是在苦惱公主的病?”
蘇文清沒轉身,只望著遠處回:“是啊,眼看要除夕了!”
“文清可是想念家人了?”
“我來的時候我的兒子還說要我陪他守歲,想起當年父親來雲南的時候,我也年年盼著他能回來陪我守歲,瑾茹還有其他親人嗎?”
“沒了,對於我來說公主就是我的親人,雖然公主現在成了這樣,但能和她一起過年覺得很高興!”
蘇文清感嘆道:“親人啊,想必皇上也是這麼想的吧!我現在急的是如何向皇上稟報,皇上去年是和霽雪一起守歲的。”
聽蘇文清提起皇上,瑾茹問:“皇上待公主可好?聽聞當今聖上是位明君。”
“如果公主再不回宮皇上會親自來接吧,那時候我們就真藏不住了!”
瑾茹不知道情蠱的事情,更不知道霽雪的身世,只是如今看到阿布倫喚她娟兒便已經猜到了幾分,於是驚呼道:“莫非皇上知道公主的身世了?”
蘇文清搖搖頭道:“皇上不知道,但是皇上自小就待霽雪不一樣,我擔心皇上見到這樣的霽雪能猜到其他,從而逼著阿前輩醫治,但是我知道阿前輩已經盡力了!”
瑾茹沒想到事情這麼嚴重,一時間沒回過神,帝王之怒何其嚴重,如若真是那樣自己當如何?這些都是自己的家人,思及此她緊張的看著蘇文清問:“可還有其他辦法,別讓皇上遷怒我的家人?”
蘇文清聽出了瑾茹語氣裡的擔憂,寬慰道:“這個你大可放心,皇上不是昏君,再者霽雪不喜歡殺戮,所以不會有事,我只是擔心皇上會執意帶霽雪回宮,如今的霽雪只有幾歲孩童的智力,那皇宮不適合她!”
瑾茹沒回話,只是陪著他看著遠處沉默,皇宮是什麼地方她當然知道,只是若皇上若執意帶走,沒人能攔下,一時間她也開始擔憂起來。
阿布倫尋不見瑾茹,出門便看到了遠處的蘇文清和她,他突然想起阿媽說他們是同一類人,自嘲的笑了笑,原來她不曾信任自己,笑完後默默轉身。
轉眼除夕夜到了,麗江的阿巫醫一家和蘇文清以及桔梗和暗衛等人只能在異鄉過年,安靜的坐在火盆前聽吉娜唱納西山歌,杜娟依然獨自樂呵呵的吃著麗江城裡買來的小零食。
在建章宮,劉弗陵再次看了看暗衛報來的消息,人跟丟了,進入麗江境內後,只有蘇文清回報的消息,說一直在醫治。劉弗陵暗自感嘆:還好霽雪醒來了,只是蘇文清的消息很久纔來一次,他有些著急了,今夜是除夕他想起了去年的除夕再次陷入沉思。
福貴輕輕上前請示道:“皇上今夜要去陪皇后娘娘吃年夜飯嗎?皇后的宮人已請示多次了。”
劉弗陵這纔回過神來,淡淡的回道:“告訴他們,朕去漪蘭殿用餐!”
福貴不解道:“可是公主沒在漪蘭殿,皇上還要去嗎?”
劉弗陵扭頭看眼福貴後,不耐煩道:“你何時成了皇后的說客了?朕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眼看劉弗陵要發怒了,福貴忙退下了,自從公主去南疆後這皇上就越來越捉摸不透,越發容易生氣了,福貴邊想著邊祈禱公主能早日康復。
在桂宮的上官小妹聽了靜月的回稟,也沒任何反應只淡淡的擺擺手後吩咐道:“上菜吧!”
看著滿桌子的菜,上官小妹想起了那次的晚餐,那是唯一的一次他陪著他用餐,真這麼討厭自己嗎?連除夕都不願意一起用餐?
靜月和靜明不敢說話,只小心的看著有些反常的上官小妹,看著她大口的吃飯大碗的喝湯,吃完後還讓人端漱口水。
擡頭看了眼候在一旁表情驚訝的靜月和靜明,上官小妹笑笑道:“你們二人想說什麼就說吧!”
靜明沒回話,靜月倒忍不住道:“皇上沒來,婢子以爲,以爲娘娘,”
未等靜月說完,上官小妹淡笑道:“你們別忘了本宮是皇后,以後其他妃子進宮了今夜這樣的情況還會時常發生,本宮總不能因爲這樣便餓了自己吧?日後該怎樣的還得怎樣!”
靜月還想再說,靜明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後回道:“皇后娘娘說得極是!”
上官小妹看了眼靜明後,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從上次宮變後,她已經非常小心周圍的人,靜月和靜明是母親送來的都比較放心。想起母親,上官小妹的臉色黯了下來,這時候有人報大將軍霍光求見,上官小妹忙出門去迎。
才見到霍光,上官小妹便開始邊抹眼淚邊道:“還好外祖父來看妹兒了,我如今已無親人,這樣的節日反倒更加冷清了!”
霍光見到上官小妹這架勢連請安都忘記了,忙上前道:“今天是除夕娘娘別難過了,不吉利!這次臣進宮是帶了些您外祖母和您小姨水仙的禮物,她們也想來看娘娘的只是怕見了娘娘後又會忍不住傷心。”
聽霍光一說,上官小妹哭的更兇了,她哽咽道:“真是讓你們費心了,小妹也很想念她們呢,不知外祖父能否讓小姨進宮陪陪我?我很想有親人陪著!”
霍光不解:“今夜是除夕皇上沒來嗎?”
上官小妹擦了淚回:“皇上方纔用了晚膳後說有奏章要看就先走了,我是覺得小姨和我的年齡相仿我們玩得來,皇上都不願意陪我玩!”
霍光看到上官小妹小孩樣的表情,笑笑哄道:“娘娘平日裡可以讓宮娥們陪您玩,水仙她不懂規矩,臣怕她進宮了會頂撞了皇上和娘娘,等臣出宮後找人問問長安城有什麼好玩的,明日差人送來,可好?”
上官小妹一聽,睜著亮亮的眼睛激動的看著霍光道:“外祖父說的可是真的?我天天在宮裡悶死了,要是能有好玩的玩具一定不會悶了!”
霍光笑笑道:“臣一定蒐羅那些好玩的送給娘娘,今日娘娘就早先休息吧,臣告退了!”
上官小妹依依不捨的把霍光送走,臨走前還對霍光道:“外祖父記得要多找些好玩的給小妹,小妹會天天盼著的!”霍光聽後滿口答應高興的出宮了。
霍光走後,上官小妹轉身淡淡的對宮人吩咐道:“你們先退下吧,留下靜明即可!”
宮人都退下後,上官小妹邊喝著茶邊道:“靜明覺得方纔本宮的表現如何?”
“娘娘做得甚好!”
上官小妹把茶盞重重的放在案桌上後憤憤的罵道:“他那麼捨不得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是怕吧?哼!本宮還能怎麼對他的家人呢?本宮已經沒有親人了呢!”
靜明被嚇了一下,但立馬恢復平靜回道:“娘娘息怒,畢竟如今他是大將軍,他日娘娘終會母儀天下並且誕下太子!”
上官小妹冷笑一聲後道:“靜明說的對啊,本宮有的是時間,不用急,可惜他就要老了呢!哈哈~”
看到說完話後“哈哈”大笑的上官小妹,靜明覺得她的笑極其詭異,卻只敢小心翼翼的守在一旁。
少頃,上官小妹笑停了,起身站在窗前看著遠處閃爍的星星,淡淡開口:“皇上去漪蘭殿用晚膳後沒離開了嗎?”
“想必皇上是想像去年一樣陪公主守歲吧,可惜公主重病去了南疆,娘娘不必難過,畢竟皇上只有公主這位親人了!”
上官小妹聽後笑笑道:“他比我可悲啊,對自己的親姐姐有那樣的情感,想必既矛盾又痛苦吧!”
靜明忙回道:“娘娘說的極是,婢子覺得皇上現在還年輕不懂男女情愛,他日懂得了定會先想到娘娘的!”
上官小妹搖搖頭道:“你不懂,他日其他宮人也進宮了,我不再奢望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只要我還是皇后即可,那劉霽雪被皇上保護得那麼好未必是好事,他日那些妃子進宮了她的日子不會比我更好!”
靜明聽後,擡頭重新細細打量上官小妹,然後低著頭沉默,她發現自從那次宮變以後皇后突然長大了,過分的早熟而且如今開始讓自己覺得害怕,因此每次回話都非常謹慎。
過了會,上官小妹道:“好好教教靜月,她要做本宮的婢女還得學很多東西!”
靜明上前道:“諾,婢子一定教她,她年齡本就比我稍小,相信過些時日她就會懂事的。”
上官小妹聽了,望著窗外淡淡開口道:“本宮乏了,你先退下吧!”
靜明小心請示:“娘娘是不是要就寢了,婢子讓人準備去。”見上官小妹背對著自己擺了擺手,靜明小心的退了下去。
靜明退下後,上官小妹滿天的星斗沉思,只剩自己了嗎?夜裡的風有些涼氣,但是那樣的風吹著臉面她卻覺得異常清醒,母親,請您在天上看著妹兒是如何母儀天下的,妹兒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時光流逝,轉眼另一個夏季到來,雖然每月都讓人給劉弗陵送信,但蘇文清和瑾茹開始日日擔心長安來的消息。
這日吉娜帶著霽雪去樹林裡玩,此時山上開滿了杜鵑花,霽雪高興的在杜鵑花叢裡奔跑,吉娜在一旁叮囑道:“姑姑慢些跑,小心摔倒。”
霽雪邊跑邊摘杜鵑花手裡捧了一大捧,劉弗陵一行人看到的時候就是那樣的場景,霽雪快樂的在杜鵑從中跑著,“咯咯”的笑聲感染了這些連日來不分晝夜趕路的人。
劉弗陵來了,等不得蘇文清的消息,他要親自確認,如果不能將她帶回至少也要看看甦醒後的她,由於偷偷出宮,時間很緊迫,暗衛龍一曾多次勸說他休息,但是他只想快些見到霽雪,如今他見到了這麼快樂的她一瞬間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吉娜沒發現遠處的他們,邊追著霽雪邊道:“姑姑別跑了,那邊路不好走。”
正說著,霽雪真摔倒了,劉弗陵剛想跑上前扶起,就看到霽雪哭了,像小孩一樣哇哇大哭,這一哭讓劉弗陵驚得不敢上前,她是誰?
吉娜邊拍拍霽雪身上的土,邊哄道:“姑姑不哭,等下蘇太醫從城裡回來會給姑姑帶很多好吃的。”
霽雪睜著大大的眼睛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有很多糖嗎?”
吉娜點了點頭,霽雪便立刻破涕爲笑了。
劉弗陵看到霽雪那樣的笑想起了一直淡淡的她,如今不管她是不是霽雪,他都要上前確認。
龍一見狀,忙上前攔住道:“皇上覺得她是公主嗎?”
“我想先去看看!”
“若她真是公主呢?皇上沒覺得公主有些不一樣了嗎?”
劉弗陵看著正在歡笑的霽雪道:“只要她是霽雪,我便帶她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