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帶霽雪去南疆?非去不可?”劉弗陵問。
“非去不可!”蘇文清答。
“多久後回來?回來後是不是就痊癒了?”劉弗陵接著問。
“臣不知!”蘇文清爲難的答道。
“有幾成把握?”
“臣還是不知”蘇文清又答。
“能活著回來嗎?”
“望皇上恕罪~~~”蘇文清把頭埋在膝前請罪,他自己無法回答。
“你是意思是,如果這次霽雪去南疆可能要很久才能回,可能直接就回不來,又或者有可能到不了南疆?”劉弗陵問。
“望皇上成全!”蘇文清沒回答,只是再三請求。
聽到蘇文清的請求,劉弗陵一下癱坐在位子上,若霽雪離去以後真不能回來了那該如何?
“皇上,如今只有這一辦法了,望皇上成全!”蘇文清又請示道。
“還能等等嗎?等霽雪醒來,我要和她道別!”劉弗陵問。
“好,臣現在回去準備,明日一早臣進宮帶走公主!”
“只有一晚嗎?”劉弗陵心痛的問。
“皇上,不宜再拖,就算明日清晨出發我們還得快馬趕去!”蘇文清答。
“她現在暫時沒事吧?”
“暫時沒事,只是不要再刺激她,臣先回去準備了!”
“恩,去吧!”劉弗陵抱緊霽雪然後無奈的點點頭。
蘇文清走後,劉弗陵抱著霽雪從龍駕上走了下來。
“皇上不乘車了?”龍一問。
“恩,朕想和霽雪看看景色,你們也不用跟著朕了,朕想單獨呆一會,龍一,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要讓人稟報到這裡,明日再說!”
看到皇上有點反常大家都沒敢說不,又不敢真退下於是隻敢遠遠的跟著。
劉弗陵一直抱著霽雪,他怕鬆手了就真的失去了,只有一晚了,如今還未天黑還能和她看看夕陽,劉弗陵這樣想著。
“霽雪,你要是能醒來就好了,就能一起看這些景色,小時候你陪著我看過的你都忘記了,現在我們再看看好嗎?”
“霽雪,記得我在太液池見到你的時候我真以爲你是宮女!”
“霽雪,醒來後能不能告訴我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霽雪,你醒來吧,不然父皇要罵我了,他會罵我沒照顧好姐姐!”
劉弗陵不停的在她耳邊說著,但是她一直沒醒。
他曾經恐懼過,在失去母親後,但是後來他把她等醒了,五年漫長的等待都過來來了,可如今爲何又要面臨再次等待呢?
“皇上,天要黑了,我們回漪蘭殿吧!”福貴小心的問道。
“要日落了?快,準備車駕!”劉弗陵吩咐道。
“皇上要去哪裡?”福貴不解的問。
“雙闕臺!”劉弗陵說完抱著霽雪坐上龍駕。
天都要黑了上雙闕臺不知爲何事,但是福貴不敢再問。
劉弗陵抱著霽雪走上雙闕臺後,只留龍一和福貴守著。
看著傍晚的餘暉落下,劉弗陵又開始自己和霽雪說話了:“霽雪,醒來吧,醒來了就能看到很美的夕陽,看完夕陽我們再一起看星星,像小時候一樣”說到這裡劉弗陵的眼淚不知不覺滴落在霽雪的臉上。
霽雪已經悠悠轉醒,但是他還沒發現,他一直看著晚霞說道:“傍晚的餘暉多美啊,你要這麼睡著便宜我了,快醒來吧!”
“誰說便宜你了?”霽雪雖然很虛弱,卻仍調皮的開口。
“你醒了?”劉弗陵激動的問。
“能不醒嗎?有人眼淚都滴到我臉上把我冷醒了,再說有人要獨享晚霞,那怎麼行?”霽雪笑答。
“醒來就好!別看著我,看晚霞!”劉弗陵聽霽雪說才發現自己落淚了,自從母親去世後自己不曾落淚了,被她一說有些尷尬。
“呵呵,還難爲情了?我就偏看著你!”
“別鬧了,你看,那一片雲是不是像一個人?”劉弗陵說著手指著遠處的雲彩。
一時霽雪也和他看著遠處不語。
少頃,霽雪道:“弗陵,我沒力氣了,所以你別鬆手好嗎?”
“恩,不鬆手!”劉弗陵答。
“弗陵,你說我以後會變成星星嗎?”看著天上慢慢出現的星星,霽雪問。
“不要瞎想了!”
“咳咳,你別在瞞著我了,是不是我活不長了?文清都和你說了吧?”霽雪咳嗽幾聲說道。
“沒有,我要想盡辦法讓你活著!”
“傻瓜,父皇當年已經想盡辦法了才讓我活到今天的,以後你就自己走下去吧,我相信你能走好的!”
“沒有你的皇宮我就一無所有了!”劉弗陵說著抱緊霽雪。
霽雪伸出手回抱了他:“人總要學會長大,以後你會是一個有爲的帝王!”說著一行清淚滾落。
劉弗陵只是抱著她不語。
“以後你會是像父皇那樣的帝王,然後有李夫人那樣聰慧的妃子,有像你這樣聰明的皇子或者像我這樣的公主,你會被史官寫進歷史,只是我看不到了,以後你把我忘了吧,像父皇抹去有關我的所有記載那樣你也把那份記憶抹去吧!”霽雪幽幽的說道。
“你何其殘忍啊,不留下來陪著我還要我連記憶都抹去?”劉弗陵問道。
“弗陵,不要像小孩那樣哭,你已是帝王,要成長,不是我不願意,只是有些事不是我們所願就能實現的!”
少頃,霽雪把背靠在劉弗陵懷裡,看著遠處的天空,幽幽開口:“每個人都會成長,成長就是蛻變的過程,父皇說過只有成長了才能獲得更多,儘管成長中我們不得不失去一些,但是那便是成長的代價!”
“霽雪,明早蘇文清就要把你帶去南疆了,今晚我們說點其他的吧!”劉弗陵打斷道。
“南疆?或許不能活著回來了,不去了吧!”
“不行,雖然我不想讓你離開,但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只是不知道要去多久,文清的孩子還小,我不想他的孩子也像當年的他一樣,一等就是十年!爲我這樣破敗的身體,不值!”
“你不是說你們是親人嗎?文清怎會願意看著自己關心的人在痛苦中,卻什麼都不去做?”
“咳咳,可是,我不想離開這裡,我怕去了就回不來了!”
“不能放棄希望,你要時時記著我等著你回來,那樣你就不會忘記了!”劉弗陵堅定的說。
霽雪只是點了點頭,繼續望著星空沉默。
夜晚的星空繁星點點,霽雪看著那樣的星空尋找著最亮的那顆,然後在心裡對自己說:“父皇,我要來了,還記得霽兒嗎?”
劉弗陵靜靜的抱著霽雪,看著滿頭的星空一遍遍的回憶認識霽雪以來的一切。
半夜,發現霽雪睡著了,劉弗陵輕輕的抱著霽雪回了漪蘭殿。
把霽雪輕輕放在牀上,替她蓋好被子後,福貴問他是否回建章宮,但是他只是擺擺手,他想這樣陪著她直到天亮。
一會,霽雪醒了過來,看到正仔細的看著自己的劉弗陵,笑笑問道:“你第一次認識我嗎?天亮了?”
“不是,怕忘記了,天還沒亮,你繼續睡”劉弗陵笑笑答。
“你不睡?你也回去休息吧!”霽雪看到劉弗陵紅紅的眼睛心疼道。
“不了,今晚陪著你!”
“那我也不睡了,你扶我坐起來吧,我們說會話!”霽雪說著掙扎著做想起牀。
“不行,你得躺著休息!”劉弗陵把她按下。
“可是這樣說話你很累!”霽雪想想說道。
只見劉弗陵低聲的說道:“那你往裡面躺一些我上去躺著怎樣?”
霽雪沒聽清於是問道?:“你說什麼?”
“就像小時候那樣,怎麼樣?”劉弗陵以爲她不答應急急的解釋。
霽雪這才猜到他說什麼,於是往裡靠了一點,打開被褥看著他微笑。
得到她的允許,劉弗陵忙脫了鞋就跳了上去。
兩人靜靜的躺在一牀被褥裡卻突然沒話了。
“你”“你”一開口兩人突然鬧了尷尬。
“你先說吧!”霽雪說道。
“能和我說說小時候的你嗎?”劉弗陵說道。
“小時候我只是個乖巧的公主,每天小心的跟在姐姐和太子據身後,我看著母后對他們都很好但是對我淡淡的,吃穿用度我都不缺,但是我知道只有乳孃和太子據對我好!”
“前太子據他是個怎樣的人呢?”劉弗陵問。
“他呀,比我小不過兩歲!”說到這裡,霽雪看著劉弗陵問道:“是不是我很可怕,你要想我到底多少歲了吧?我也不記得自己多大了!”
“沒有,我慶幸!”劉弗陵答。
“何出此言?”霽雪不解的問道。
“要不是你在南疆長睡了十年,要不是你在我登基後沉睡了五年,我如今怕是沒機會和你這樣聊天!”劉弗陵答。
“是嗎?不怕我嗎?姐姐說的對,我就是妖女!”
“不說這個,繼續說太子吧,我小時候見過他幾面都是在他來見父皇的時候!”劉弗陵回想著往事說道。
“小時候我喚他據兒,據兒很關心我,什麼賞賜都會拿到我這裡,那時候我住在椒房殿的偏屋,總是遠遠的看著姐姐們和據兒玩卻不敢靠近,我覺得他們都不喜歡我。後來有一日據兒說要一起去玩捉迷藏,輪到我找他們,誰知道我拿開蒙在眼前的紅布條時,只看到了劉玉掉進湖裡,我拼命的叫人,然而除了我的的聲音在迴盪,久久沒人來,我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劉玉沉入湖底卻無能爲力。”
霽雪回憶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劉弗陵感覺到她在顫抖,於是用手握住她的一隻手說道:“我們不說這個了!”
“不,不說出來反而難受,聽我講完吧!”霽雪執意,她想這麼多年藏著的夢魘或許說出來了就不怕了。
不等劉弗陵開口她急著回憶:“我看著劉玉沉入湖底,可是我沒等到人所以就回了椒房殿躲在自己的屋裡!到了夜晚有人說劉玉的屍體飄上水面,後來有人說趙美人瘋了,再後來聽說趙美人被父皇打入冷宮了!我經常做惡夢,夢見劉玉沉入湖底,於是我生病了!
多日後的一個下午,母后身邊的大宮女秋然進我屋裡直接把我從牀上拖入椒房殿的正殿。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母后的姐姐霍去病的母親—衛少兒,她是個美麗的貴婦,但是她看我的眼神卻極其冰冷,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被甩倒在母后面前我還沒給她請安,母后就跳起來用雙手掐著我的脖子!”
說到這裡,霽雪閉上眼睛,那樣不堪回首的記憶啊!
“我們不回憶了好嗎”劉弗陵關切的說道。
搖搖頭霽雪接著回憶:母后緊緊的掐著我脖子,我從沒見過那樣的母后,她滿眼的殺氣,就像要把我活吞了似的,她還不停的說:“你這個妖女,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我不懂她說的什麼,只是感覺自己快喘不上氣的時候隱約聽到衛少兒勸說她鬆手,但是她一直在用力,就這樣我感覺失去意識的時候父皇來了!
父皇把我從母后手下救下,我第一次那麼近的見到父皇,奄奄一息的我躺在地上看到父皇對母后扇了一耳光,看到那些宮人和衛少兒齊齊的向父皇求饒,帝王之怒原來是那樣的,父皇的那一耳光把母后扇到遠處!
父皇指著我對其他人說道:“今日朕要讓你們知道任何人不得傷害她,誰要敢,誅九族!”衛少兒早已嚇得暈過去了。
“那太子據呢?怎麼讓母后那樣對你?”劉弗陵問。
“那天太傅抽查據兒的功課所以他一直在學社沒回過椒房殿!”
“那後來呢?”
“後來,父皇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然後拉著我到了漪蘭殿,給我取了現在的名字,讓我住在這裡”
“不怕,都過去了”劉弗陵安慰霽雪道。
“都過去了啊!”嘆了聲後霽雪接著回憶:“據兒是個很溫和的人,其實他不願意做太子的,然而往往事宜願違。後來,我能出宮玩他不能就總是吵著要我帶著;我學騎馬他也要學,但是他學的比我還好;我要是沒完成太傅安排的功課他就幫我隱瞞;數不清的記憶,那樣的據兒啊,怎麼可能造反啊!”回憶到這裡,霽雪哭了起來。
劉弗陵忙轉身抱緊她邊拍著她邊哄道:“不哭,過去了,我們不回憶了好嗎?”
霽雪只是點點頭然後把頭靠在劉弗陵的懷裡,她怕冷,憶起過去讓她止不住的打抖。劉弗陵只是靜靜的抱著他她,他能感受到她的恐懼,但是那些記憶裡沒有他,他只有如此給她一些溫暖。
感受到霽雪的呼吸有些改變,劉弗陵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才確認她睡著了。
霽雪入睡後,劉弗陵沒敢睡著,離天亮已經越來越近了,他感受著霽雪的體溫,一刻也不敢鬆手,專注的看著霽雪的睡容。
“過了今夜以後,我還能再見到你嗎?霽雪,我找到那個我願意把心分予她的女子了”劉弗陵想到這裡嚇了一跳,自己竟然對自己的姐姐有這樣不該有的念頭。低頭看了一眼霽雪還在睡夢中,沒發現自己的異樣才放下心來!
“你若真的只是太液池的宮女該多好啊!”劉弗陵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