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雨雪似乎更密集了些.
一輛普通的麪包車咯吱咯吱停在了單元樓下.小林從車上下來.脖子上還掛著相機.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他滿心期待.不知道又有怎樣的獨家新聞在等著他.
之前報道簡念和Martini雙雙出軌的新聞.可是讓他賺了不少啊.名氣一下子就出去了.領導直誇他.已經許諾他會漲工資.看來升職的事情也指日可待啦.
“真是天助我也啊.”
小林抽了抽被凍得通紅的鼻子.鼻涕差點流出來.
他擡步往前走.剛要進單元樓的時候.咚的一聲巨響.沉悶得像是晴天霹靂.驚得小林立刻貓弓著身子抱著頭停住了腳步.這動靜.像是什麼東西就砸在他的身邊.還有金屬扭曲變形的吱呀聲.
小林的心撲通撲通狂跳.心裡纔想著難道是哪家的花盆掉下來.戰戰兢兢地回過頭望去.頓時整個人都大驚失色.臉色嚇得一片煞白..自己開來的麪包車車頂上赫然躺著一個四仰八叉的女人.車頂已經深凹下去.徹底變形.而躺在上面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蘇蔚.
小林膽小如鼠.雙腿發軟不停地狂顫.整個人撲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眼珠子都不敢轉.直勾勾地盯著蘇蔚的側臉.想要移開卻又根本移不開.
蘇蔚就這樣倒在車頂上.身上穿著單薄的裙衫.顯得飄渺又虛無.風雨交加.淅淅瀝瀝的雨雪很快籠罩在她的身上.和她身下緩緩流淌出來的鮮血一起.滴滴答答.沿著車身邊緣落在潮溼冰冷的地面上.
她的烏髮被血染紅.黏在了一起.卻瞪圓了眼睛盯著頭頂上方的那片天.從未有過的疲憊感立刻席捲了她的全身.讓她快要睜不開眼來.原本以來摔下來會很疼的.結果.蘇蔚一點感覺都沒有.所有的痛楚和不甘心.都隨著生命的氣息一點一點消失殆盡.
蘇蔚的眼前一片雪白.四周白茫茫的.什麼都沒有.她就這樣安詳地躺著.躺著.身下綻開了一朵絢爛豔麗的紅花.是她這輩子最璀璨的時刻.花瓣舒展.一隻血紅的蝴蝶落在她的雙脣上.那是她口中涌出的血凝做的蝴蝶.應該很美吧.
蘇蔚想象著.簡念看見她應該會喜歡上她的.
是的.在這個世界的生命終結了.她可以活在另一個世界.
在那裡.新的開始.她是冰清玉潔的.她是自由自在的.說不定.簡念會愛上她.
啊.原來這種感覺是如此美好.她可以走得如此安寧.
今生今世.這是她唯一能爲自己愛人所做的了.
那麼.再回了.
“……念……”
蘇蔚囁嚅著嘴角一聲輕喚.聲音細小到別人根本聽不見.
一陣風吹來.她永遠地閉上了雙眼.生命終止在了新年的寒冬.
小林看著滿眼的血.嚇得渾身直打哆嗦.雙脣微張著已經被灌了一口接一口的冷風.嘴皮乾枯發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圍了一羣人過來.大家都是神色緊張.嚇得夠嗆.有人報警有人叫救護車.有人叫來了保安.現場一下子混亂起來.
嘈雜的人聲終於驚醒了小林.他抱著懷裡的相機.大腦第一反應竟然是“獨家新聞”四個大字.他立刻鼓足勇氣站了起來.抱著咔擦咔擦一頓狂拍.任何一個角度都不放過.然後掉頭急忙上樓.他來過蘇蔚的家.輕車熟路的找了上去.發現門沒有關.正好給了他機會.
小林始終心有餘悸.但想著“獨家新聞”還是大著膽子走了進去.一路拍.一路到了陽臺.看樣子蘇蔚是從這裡摔下去的沒錯.但是房間裡看不見第二人.也沒辦法肯定蘇蔚是自殺還是他殺.小林環顧四周.餘光忽然瞥見了什麼.一封信被壓在一雙拖鞋下面.
他咬著脣角走上去.看著信封上“遺書”兩個字.他頓時眉開眼笑.笑得比鬼還要扭曲.
雖然這只是一封遺書.但是在小林眼裡.可是升職加薪的籌碼啊.
他不顧司法偵查.立馬拆開遺書.各個角度狂拍.然後裝回去飛快地跑離了現場.
Martini一直隱在人羣外很不起眼的角落裡.大家都被蘇蔚的屍體吸引了注意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根本不會注意到Martini的存在.她一直面不改色地看著小林從單元樓出來.看著他興高采烈講著電話的樣子.Martini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了.豔紅的脣角這才微微上揚了一個完美又輕佻的弧度.
轉身.留下華麗的背影.她從來沒有在自己的戰場上輸過.
“蘇蔚.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踏碎了滿地蕭瑟的冰雨.Martini消失在了風雨之中.
……
傍晚.雨越下越大.
簡念摟著夏沁躺在沙發上.撩撥著她的長髮纏繞在自己的手指上玩弄著.
夏沁小鳥依人地靠在他的懷裡.臉頰上一片紅潤.嬌羞可人.比春日的桃花還要嬌豔.
“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去了.”夏沁的聲音柔軟地響在簡唸的耳畔.讓他的心麻麻的.
“我想要你留下來.”
“既然你有你的計劃.我就不能妨礙你.”夏沁坐起身子望著他.“不要因小失大.”
簡念凝視著她的眼眸.輕輕愛撫著她的側臉.寵溺著說道：“現在沒有任何事情比你還要重要.我所有的計劃.最終的目的都是爲了你.只要剷除了黑影.奎因少了幫手.骷影盟由我說了算.就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夏沁心中一片柔軟.像是連綿春雨後的草地.
“有你.什麼樣的傷害我都不怕.”
她的聲音很柔.很慢.卻比鋼鐵還要堅定.還要不屈.
簡念抿著雙脣深情地望著她.心中已經暗暗發誓一定要帶給夏沁最大的幸福.
“少東家.時間差不多了.”書房外是管家的聲音.
簡念和夏沁都坐了起來.兩個人即便戀戀不捨.到了分別的時候也不得不忍淚而去.
“等一下.”簡念忽然說著走到一堵牆前.牆上掛著一幅油畫.
夏沁稍稍有點納悶.簡念便拿下畫框.打開了後面的一個保險櫃.捧出了一個鐵盒交到夏沁的手上.夏沁見過這個鐵盒.那年奎因“聘請”夏沁作爲簡念心理醫生的時候.夏沁送給簡唸的.就像時間膠囊一樣.這個鐵盒裡也裝滿了這些年的時光和秘密.
夏沁有點詫異.也有點驚喜.“你……一直都留著它.”
簡念點了點頭.“我可是很聽話的病人.”
夏沁莞爾一笑.
“這個東西.以後.都交由你幫我保存了.這是鑰匙.”
簡念從衣領深處解開一條項鍊放在了夏沁的手心裡.吊墜是一枚小巧的精緻鑰匙.
夏沁知道這個鐵盒對簡念意味著什麼.也知道簡念這樣做是爲了讓自己安心.
她淺笑著點了點頭.“你幫我戴上.”
夏沁背轉身去.簡唸的手舉著項鍊套在她的脖子上.親手爲她戴上了自己從來沒有摘下過的項鍊鑰匙.鐵盒裡.是簡念這一生所有的秘密.他和連榮麟的關係、恩怨和糾葛.也全部都在這個鐵盒裡.這麼些年來.這個鐵盒反而成了簡念最好的哥們兒.
夏沁輕輕愛撫著自己心口上吊墜.溫暖的.是簡唸的體溫.她似乎都還能感覺到簡唸的心跳.他的溫度和她的溫度在相互交融.他們的心融合在一起昇華.這真的是再美妙不過的感覺啊.
夏沁忘我地凝望著簡念.踮著腳尖吻上了他的雙脣.難解難分.
簡唸的雙手遊走在她的腰肢上.如果不是管家再三催促的聲音.簡念肯定不允許夏沁走.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成功的.我等你.簡念.”
夏沁最後告別的聲音淹沒在了風雨聲中.簡念癡癡地望著她的背影.嘴脣上麻麻的.還是火辣的感覺.始終忍不住.眼眸裡都是濃濃的笑意.可這明媚的笑容.最終還是被寒風帶走.徒留一臉的滄桑與肅殺.
簡念收斂了笑意.轉身拿起自己扔在桌上的手機.手機震動了好幾次.簡念都沒有接.
此時解鎖一看.蘇蔚打來了三通未接電話.Martini打來了五通.
簡念皺眉.想起了今天的新聞.他立刻回撥蘇蔚的手機.可電話沒人接.簡念打了好幾次.電話裡始終都是機器聲.無人接聽.說不清爲什麼.簡念心裡立刻有了不祥的預感.想起之前Martini怒氣衝衝離開公館的模樣.簡念立刻咬著牙撥打著Martini的手機.
這一次.電話幾乎是剛響就被接通了.
“少東家.出事了.蘇蔚出事了.”Martini一驚一乍地嚷嚷著.
簡念皺眉看向窗外的後花園.始終沉默不語.電話裡的Martini卻說個不停.
簡念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掛了電話.直到電話裡只剩下嘟嘟聲的時候.他還是僵硬地愣在那裡看著後花園裡勞作的園丁.他的臉色猙獰得可怕.時而泛著青色.時而泛著蒼白.一對冰冷犀利的眼眸深處是旁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他就像是隱在黑暗中的一條毒蛇.正在慢慢甦醒.慢慢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一對血紅的眼眸在黑暗的濃霧裡若隱若現.全副武裝隨時都會進攻.
管家這時急忙衝了進來.他剛剛得知蘇蔚的事情.還沒開口.就看著眼前的簡念一聲嘶吼.掄起胳膊狠狠地把手機砸在了地上.手機立馬碎成好幾瓣.碎片濺到半空中.充滿了爆發力.管家立刻停下了腳步.什麼話都不敢說.
簡念齜牙咧嘴地轉過身來.怒火中燒的雙眸令人膽戰心驚.
“……少、少東家……”
“準備車子.去見父親大人.”簡念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這句話.
管家急忙退下.簡唸的腦海裡.卻始終只有Martini的那句話..
“蘇蔚自殺是爲了成全我們的行動.少東家.您一定不要辜負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