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在暴雨中疾馳，雨刷器發瘋般甩動也撕不開濃稠的雨幕。
當雲山水庫的輪廓終於在汽車遠光燈中浮現時，所有人不禁都被眼前這一幕頓住。
墨汁翻涌的水面幾乎快要與壩頂平齊，混凝土大壩在洪水撞擊下發出悶雷般的轟鳴，彷彿隨時會被這股渾濁的力量碾成齏粉。
顧幾透過戰術望遠鏡遠遠望去，壩體上的紅色警示燈在雨幕中撕裂黑暗。
衆人來到控制站前，戴著白色安全帽的胖子站長早已在門前等候多時。
“我們是中央災害應急小組派來負責處理雲山水庫大壩的，卞士章，現在水庫什麼情況。”
“卞隊，你們總算來了，目前警戒水位已經嚴重超標……”
胖子站長一邊急促地講著，一邊領著衆人走進站內。
只見控制室的儀器屏幕上，標註著“48米警戒水位”的標尺已被淹沒，實況監控下的水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最後3米的安全距離。
更駭人的是，壩基處不斷翻涌的黑色漩渦，像大地裂開的傷口，要將一切吞進深不可測的水底。
“總庫容43億立方米，現在水位53.6米……”
卞士章的聲音混著雨水順著領口灌進脖子，他盯著平板電腦上的水利數據，喉結滾動著嚥下唾沫，“這比98年遠江決堤時的洪湖水位還要高出1.2米！”
顧幾手掌下意識捏緊。
他望向水庫管理處的監測屏，實時水位數字正以每秒零點幾毫米的速度跳動，這意味著每過一分鐘，就有8千噸洪水壓向壩體。
雲山水庫決堤的危險性，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更恐怖。
這43億立方米的水一旦完全不受控地涌出去，怕是大半個京州都要被淹沒。
顧幾透過窗戶，看著遠處水庫搶險船的探照燈在水面劃出凌亂的光帶。
那些裝載著沙包的船隻在巨浪中顛簸，宛如漂浮在汪洋中的樹葉。
突然，一聲刺耳的金屬磨擦聲刺破雨幕，某段防浪牆不堪水壓轟然崩塌，渾濁的洪水如怪獸吐息般涌進壩頂檢修道。
“糟了！出事了！”
“快！維修隊在左岸！”
卞士章大喊一聲，趕忙帶人衝了出去。
“顧幾，你帶帕西力和吳康過去看看，其餘人留守原地。”
“是！”
雷萬山迅速做出安排。
與卞士章等人不同的是，他們作爲特警，這次的主要任務，是確保敵方潛在同夥偷襲，防止敵人破壞干擾救援行動。
顧幾將毒刺留在屋內，旋即讓吳康開車跟上去。
抵達主壩區域後，三人跳下車時，雨水直接灌進戰術靴，冰涼刺骨。
在應急燈的紅光中，卞士章已經帶隊衝上去支援救人。
而顧幾也終於藉此機會，站在近處看清了大壩的全貌。
雲山水庫四周環山，主要由兩座主壩和許多副壩組成，其中天河主壩高度爲66米，而白河主壩則是56米。
如今水位線已經遠遠超過預警標線，達到53.6米，隨時都有可能潰堤。
“我的天，你們看大壩左下方的位置！”
吳康指著壩體下方驚呼一聲。
順著他的提醒，顧幾注意到3號槽溝位置上方的壩體周圍的混凝土表面佈滿龜裂紋，正滲出蛛網狀的水痕，排水孔噴出的水柱也從清澈轉爲渾濁，那是壩基被滲透的危險信號。
就像一道道死神的手指，緩緩摳動著京州的命脈。
“呼哈！把他先送回控制室，通知救護車過來！”
卞士章將人救上來後，立馬安排著剩下的技術人員，“你們幾個聽我安排，暫時併入搶險隊……”
顧幾站在不遠觀摩著。
作爲這次雲山水庫應急處理小組的組長，卞士章主要負責統籌全場。
不得不說。
這才一個多月不見，這傢伙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竟然有幾分他在關卡內處理危機時的影子。
“顧隊，你們就留在這裡警戒，如果有情況，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好，安保問題就交給我們。”
顧幾點了點頭。
雲山水庫的處理方案，是一早就在應急管理部，由無數個力學家、爆破專家共同商討定下的。
畢竟時間不等人，水位和壩體可不會給他們現場思考的時間。
只要確認好情況，立馬執行。
這一點，遠比顧幾在關卡執行任務時，輕鬆太多了。
這就超級大國的實力，尤其是夏國、美國、東瀛，這些地廣、災多的國家，賑災經驗尤爲豐富。
不像他在印度、巴基斯坦這種偏落後的國家，許多事情都要親力親爲才能辦好。
搶險部隊負責維修白河主水壩，而爆破部隊則選擇水庫東南側的5號副壩進行定向爆破，把水引到東山。
那裡有大山阻擋，可以有效泄洪，防止洪水灌入西南京州市區，將受災損失降到最小。
此刻，顧幾三人眼看著工程兵們揹著炸藥包在壩頂爬行；
而卞士章則親自指揮應急搶險隊，一部分人負責扛沙包和阻尼陣列，建立泄洪區，一部分搶險潛水員們則咬著呼吸器，沿著壩體向下進行補漏。
“唉，人類在天災面前真的太渺小了，這簡直是在拿命去拼啊！”
吳康看著潛水員在白河主壩上敲定鋼釘，設置安全錨點。
想要堵住這種幾十米高，數百米長的主壩，可不是在外面滲漏的地方打幾下水泥就能補好的，必須採用吊裝沉箱法，從壩體內裡向下沉降，進入深水區修補漏洞。
而以他剛剛看到的位置，這些潛水員至少要深入壩下十幾米的位置施工。
一方面，他們要承受壩內水流的壓力，另一方面，他們還要面對潰堤滲透的風險。
要知道，一旦壩體漏水。
幾十億方水衝壓的壓力，足夠將人死死吸在牆上，甚至壓扁。
這也是吳康爲何說他們是“拿命在拼”。
暴雨嘩啦啦地砸在衆人的雨衣上，卞士章安排好一切，舉起對講機的手穩如鋼鐵：“各單位注意，倒計時1小時，務必在洪峰到來前完成滲漏封堵和泄洪爆破！”
“是！”
“我們也該幹活了，吳康，你盯著東側山上，帕西力，你看南側！”
顧幾也交代了兩句。
吳康舉起192步槍，用夜視瞄準鏡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大山，不由嘀咕著：“顧幾，帕西力，你說那些兇徒真的敢來搞破壞麼？”
“不好說，從今晚這兩次戰鬥來看，這個組織的後背資源力量非常恐怖。”
帕西力舉槍迴應道。
事實上，顧幾認爲THEO組織再次襲擊的可能性非常低。
戴維身爲十二使徒，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都毋庸置疑。
連這傢伙都被逼得走投無路，在醫院被活捉，就證明了今晚在京州發生的這兩起襲擊，就是THEO組織安排在夏國最後的後手。
只是這陰謀，如今全都被國家，以及他們父子瓦解了。
否則戴維也不會將這氣象武器功率開到極致，明顯是破罐子破摔：既然抓捕老爸顧健任務失敗，就拉著京州全城市民一起陪葬。
所以。
就算THEO組織真的要派人動手，更大概率是針對顧健和戴維，來雲山水庫的可能性非常低。
不過即使如此。
顧幾依舊沒有放鬆警惕。
這不僅僅是他的工作，更是他始終遵循“危險加一”的原則。
“也不知道老爸現在怎麼樣了……”
想起父親，顧幾心頭便涌出一股熱流。
或許這次任務結束，老爸便能徹底公開露面，迴歸家庭，相信老媽到時候一定非常開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暴雨絲毫沒有減弱。
大壩車隊旁邊，卞士章的手指在水利模型上快速遊走，上面正是應急管理部災難指揮中心專家建立的3D建模圖，紅色警示區域正覆蓋著大壩最薄弱的防滲牆。
“卞隊，上面要求我們必須在30分鐘內封堵這兩個主要漏道，否則洪水會像手術刀一樣切開壩基！”
“30分鐘，這太難了……”
卞士章轉頭看向壩內。
顧幾順著他的目光也掃了一眼，此刻的水面，距壩頂僅剩下1.2米。
意味著再過半小時，都不用壩體坍塌，過載的蓄水量就足夠涌來，衝到京州市區。
“催促工兵部隊，優先進行爆破泄洪！”
“是！”
交代完畢。
卞士章便來到壩前，手中的探照燈掃過渾濁的水面，隱約可見翻涌的水流，正在吞噬大壩的根基。
“嘩啦！”
這時候，水面突然鑽出兩道人影，潛水隊長王浩扯了扯溼透的潛水服，爬上岸，一邊被同伴攙扶著坐下，一邊摘下呼吸器，大口喘息著。
“王浩，下面怎麼樣？”
“卞隊，施工難度太高了，水下的能見度不足兩米，水體流動速度超過每秒3米，而且亂流特別多，我們……”
沒等他把話說完，又有三名搶險潛水員上來。
王浩擡頭看了一眼，似乎發現數量不對：
“等等，小輝呢？”
“沒看到啊，他剛剛還在我旁邊呢，沒上來麼？”
一名潛水隊員反問一聲。
“不好！”
那一刻，所有人臉色驟變。
卞士章立馬跑到跟前，大喊道：
“快拉繩子！”
“不行，卞隊，人好像卡住了！繩子拉不動！”
幾個搶險隊員用力拽著鋼絲安全繩，可卻紋絲不動。
見狀，卞士章立馬指揮潛水員。
“馬上下去救人！快！”
潛水隊長王浩剛要開口喊人，卻發現一個致命問題：無人可用！
並不是現場沒有潛水員。
事實上，人在水下十幾米深度工作，壓強極大，潛水員是非常累的，所以他專門設立了輪班制度，每組只工作15分鐘。
但由於水深超過10米，壓力就增加一個大氣壓。
所以爲了安全，要想回到岸上就需要減壓，也就是必須要做五米三分鐘停留。
並且安全上岸後，也需要留出足夠的時間，讓體內殘留的氮氣通過呼吸排出，降低減壓病的風險。
這也是王浩要安排輪班制的緣故。
如今爲了救人，他就要提前派一組人下去潛水，那麼把人拖上後，這兩個人便不能再下水。
而其他人因爲氮氣未排空，一時也無法下水工作。
若是耽誤了壩體修堵的進度和速度，引發潰堤，可就出大事了！
但眼下人命關天，王浩也只能讓備工的小隊下去救人。
“你是說，人不夠了？”
“是……”
等救援潛水員下去後，王浩便將情況彙報給了卞士章。
他有些頭疼地揉著太陽穴。
搶險隊裡，會潛水的人有很多，但能在水下十幾米進行工作的，少之又少，畢竟這對體力和心肺功能要求極高。
倘若現在向指揮中心要人過來。
且不說能不能立刻找到，就算是從市區過來，恐怕也很困難。
因爲暴雨將市區通往雲山的不少路都淹了。
這下可糟了！
卞士章擔心可不僅僅是背鍋問題，倘若真解決不好這次搶險救災，引發了洪水衝進市區，那麼他這輩子恐怕都要活在自責和內疚之中。
“卞隊，這個施工的難度高不高？”
“顧隊？”
就在卞士章心裡火燎到極致的時候，耳旁突然響起了顧幾的聲音，“你這是要……”
“如果是缺潛水員，我們隊可以暫時先頂上。”
其實從剛剛壩體傳來喊叫的那一刻，顧幾就已經察覺到有人在水下出事了，並迅速叫帕西力跑過來。
畢竟他們在CTOC日日夜夜訓練過無數次水肺潛水，論專業程度，絕對不比職業潛水員差，救人絕對沒問題。
結果來到跟前，潛水隊長王浩已經派人下去。
如今聽到二人的對話，他便知道，這時候搶險潛水隊缺人了。
“你們特警也會水肺潛水？”
王浩下意識反問一句。
卞士章一開始也跟他是一樣的反應，心底質疑，但很快，他便想起了烏斯地震事件。
聽說就是這個顧幾帶隊，雙盲跳傘，第一批衝進災區，爲後續空軍進入災區降落，提供了安全座標。
也對。
像這種神秘特殊部隊，哪個不是海陸空三棲樣樣精通。
“會，雖然我們學的是戰術潛水，但體力方面絕對沒問題，就是不知道你們的施工難度高不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