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形蛹”依然保持原來的姿勢，在進入幻覺被海草包裹之前，甚至能想象到他們各自的動作。姜善根據蛹的身形猜測中間那個應該是趙穎，但也不一定，沒準也是瘦弱的暴躁司機。
魏遠從防護服口袋裡拿出一塊手帕，擦拭著溼漉漉的輪椅，但是輪子底下他是擦不到了，整個輪椅被海草拉扯的零件扭曲，轉動的不斷髮出吱呀的聲，像是隨時都可能散架了。
姜善挑了挑眉：“所以你的雙腿也不是全廢了……”
能拄著柺杖和殘廢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魏遠看著她，正要說什麼，忽然目光一轉，定到了其中一個人蛹身上。
第三個醒來的人已經揭曉了，人蛹裡，傳來了幾聲唔……儘管只是嗓子眼裡發出的一些混音，但是依然能聽出是高文武的聲音。
“老高？”
姜善和魏遠立刻趕到了那個發出聲音的人蛹身邊，這魁梧的形狀，姜善一回生二回熟，開始奮力撕海草，撕拉，一大塊草皮被扯了下來，只見扯掉的地方空了一大片，旁邊的海草顫抖蠕動著，卻沒有再長出來。
成了！
姜善顫抖著手這下確定了高文武醒了，火速把他身上的草皮扒了，幾下之後高文武的頭露了出來。
高文武的臉色跟死人也差不了太多了，難怪他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嘴脣發青不斷顫動。
不管怎樣總是振奮人心的，他們五個人現在已經醒來了三個，起碼已經是看到了曙光。
很快，高文武也看見了四周的處境，“魏博士？”
他很顯然還處在混亂的狀態，不確信眼前看見的又是不是真實的。
魏博士望著他：“你出來了，老高。”
魏遠通常喊隊員全名，情緒鬆弛的時候會喊老高，也算是被張政小小影響了一下。
說實話，姜善現在看到高文武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腦子裡還印著他殺人狂的樣子，不過想想就算了，知道那個畢竟不是真的高文武。
姜善問了一句：“你最喜歡吃什麼？”
在幻境中她問過那個假高文武，現在突然又想起來，喜歡什麼太寬泛，但是喜歡吃什麼，每個人可就太容易說出來了。
“吃泡麪。”高文武說道。
額，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意料。
魏遠卻不意外，高文武隨軍經常轉移，隊醫非常辛苦，留給他們吃飯的時間根本不多，而且戰地環境惡劣，都沒有烹飪環境，吃包裝素食是最容易也最快的。
確實是他們認識的那個高文武回來了。
高文武看著自己旁邊的兩個“人蛹”，眼底流露震驚。
姜善心道，沒什麼好震驚的，你剛纔的模樣也一樣。
“你在幻境裡都遇到了什麼？”魏遠目光微閃。高文武心智比常人堅硬，能讓他陷入幻境遲遲出不來，這已經很不尋常。
高文武的眉頭皺著，看也知道不會是什麼讓人愉快的經歷，他聲音低沉：“我遇到了死去的戰友。”
這句話說出來，還是讓空氣裡凝固了幾分。
高文武遇到的，是他曾經親手救治，卻沒能救回來的、年輕的朋友。滿手的血，逝去的年輕容顏，這件事足以讓高文武后半輩子都不可能忘懷。
這個幻境的製造者，還真是會捏住每個人的軟肋，簡直有點讓人憎惡了。
比較起來，姜善覺得自己遇到的那個幻境，反而沒那麼讓她難受，最多就是兇殘陰暗了一點。
“那你離開幻境的方法是？”
這次高文武沒有出聲，他的臉色陰晴不定。每個人破解幻境的方式不一樣，類似於，每個人的“陀螺”不同。
找到那個關鍵的扣子，然後解開，如果照這個邏輯想的話，那高文武做的很可能是……？
姜善想到了這種可能，她一時間不作聲了。
殺掉朋友，走出幻境。
好深的惡意。
這裡的生物，對他們人類有很深很深的惡意。
朋友死在他面前，已經夠讓高文武痛苦，現在還要讓他在幻境裡重新經歷一遍。
難怪高文武遲遲沒有從幻境裡醒來，夢裡，有活著的朋友。
說實話誰被在幻境中搞了一場，都不可能全身而退。輕則記憶混亂，重則心靈受創。
高文武掙扎著坐起來，他望著自己旁邊的兩個人蛹，“難道我們沒辦法幫到張政和趙穎嗎？”
魏遠輕輕說道：“幻境在他們每個人腦子裡，這種時候，只能靠他們自己。”
朋友有時候能幫到的是成爲一條臂膀，但是關鍵的依然要靠你自己站起來。作用如同魏遠的輪椅，輪椅可以代替他走路，但是不能代替他思考。
魏遠看著高文武的臉色：“趁這段時間，好好恢復體力吧。”
他們現在連海洋館的內門都沒進，就全部被搞了個半死，現在覈心力量全線崩潰，魏遠作爲隊長都已經開始對這次任務不抱信心了。
三個人就這樣神色各異地守在兩個人蛹旁邊，各懷心事，都很沉重。
直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高文武終於說道：“再這樣下去，他們可能距離窒息不遠了。”
三個人都記得之前裹在海草裡面的那種感覺，可以說相當煎熬。也毫不懷疑如果一直在幻覺裡沒出來，等著的也依然是死亡。
得想想辦法。高文武無聲地望著面前的魏遠和姜善。
如果兩名隊員折在這裡，魏遠大概率還會帶著高文武和姜善繼續搜索，哪怕就只剩他自己，他也會執行下去這個任務。
“我說了，只能他們自己。”魏遠目光看著一動不動的兩個人蛹，“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高文武的手似乎攥成了拳。
不用說，他又想到了曾經的，無法救回朋友的經歷。這種眼睜睜看著無能爲力感，宛如自己也被殺掉了一次。
姜善忽然擡起頭，靠近了那個她認爲是趙穎的人蛹，她眼睛怔怔的，“趙穎的幻境，應該是她的爸爸。”
這是姜善突然想起來的，趙穎的父親失聯，在基地的時候，姜善曾好幾次看見，趙穎抱著一個相冊，無聲的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