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國公府後院新建成的祠堂之內(nèi)，青煙嫋嫋。就在嬴神通與諸多安國嬴氏的靈牌之前，嬴定監(jiān)督著嬴衝與嬴完我嬴宣娘三人，恭謹(jǐn)?shù)娜菥胚抵幔忠黄鹕裆C穆的，從這祠堂之內(nèi)退出。
此時幾人間的氣氛略有些尷尬，不過嬴定卻是知趣之人，狠狠瞪了身後這三位一眼後，就徑自負(fù)手離去。
待得嬴定遠(yuǎn)離，嬴宣娘就鬆了一口氣，然後慵懶的伸了個懶腰：“一日時間趕了一千四百里，真把我給折騰壞了！嗯，這安國府裡沒了那對夫妻後，感覺這空氣都清新多了。不過沖弟，你還真把我們加入到安國嬴氏族譜啊？會不會不合規(guī)矩？宗人府那邊，就沒說什麼？”
說到後面幾句，嬴宣孃的眼中，還是透出了幾分憂意。
畢竟他們間說是姐弟，可其實彼此並無血緣，而世家大族最重視的就是血脈。似嬴衝這樣的做法，必定會被那些傳承悠久的世閥嘲弄鄙薄。
“什麼不合規(guī)矩？安國嬴氏是我嬴衝建的，族裡的規(guī)矩，自然是由我來定。至於外人的議論，又何需在乎？”
嬴衝微微一哂，滿眼的嘲意:“他們?nèi)缬幸庖姡罂扇フ易谌烁纯茨芊癜盐业陌矅鴱氖兰忆浹e除名。”
相較於嬴世繼贏非那些所謂的血脈至親，從小就庇護關(guān)心著他的兄長及二姐，才更像是他血親。
且‘血脈’這東西，他從來不都在乎。也只認(rèn)同嬴完我與嬴宣娘是他的兄姐，甚至比他的祖父嬴定，還要更親近。
至於嬴非嬴宮，那是什麼東西？
“嘖嘖，這個氣勢，真是霸道——”
嬴完我不禁伸出手，想要去摸嬴衝的頭，可隨後他就覺不妥，又不著痕跡的收了回來，轉(zhuǎn)而微微笑道：“衝弟你還真是長大了呢！真像父親。”
“啊，大哥你覺得衝弟像阿爹？可我感覺他像孃親多些。”
嬴宣娘又仔細(xì)上下打量著嬴衝，然後扁了扁嘴：“切，才幾年就長大了這麼多，感覺有些不可愛了。”
聞得此言，嬴衝不由滿頭的黑線。他這二姐喜歡戲弄他的惡趣味，居然到現(xiàn)在都還沒改。
嬴完我也一陣大笑：“確實！我還記得衝弟九歲的時候，被母親她強逼著穿了一回女裝，那可真是一位絕世傾城的小美人，把那幾個小屁孩都給看傻了。可惜這傢伙長大之後，越長越殘，真使人扼腕。”
在不遠(yuǎn)處偷聽的嬴月兒，頓時長大了眼睛，滿目都是不可思議之色。心想父王他小時候，還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好有趣——
嬴衝已經(jīng)用手撫著頭，掩飾著面上的潮紅：“你們再說這些，我可要翻臉了！”
嬴宣娘見狀先是莞爾，然後她眼圈就漸漸的發(fā)紅，忽然又一把將嬴衝抱住。
嬴衝面色更紅，倒不是被憋的，他好歹也是僞天位，閉氣一兩個時辰都沒問題。這是被羞燥成了這樣，頭被嬴宣娘壓入胸前那規(guī)模的兩團軟肉裡，完全動彈不能。怎麼掙扎都沒用，對方是真正的大天位，哪怕他全力以赴，也不能掙開哪怕一線空間。
正考慮著，自己是不是該喚出摘星神甲來解困，卻聽嬴宣娘那略帶哽咽的聲音，長長嘆息著:“衝弟你能平安長大，真是太好了——”
嬴衝的神情微楞，而後就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任由嬴宣娘抱住一動不動。
嬴完我則是負(fù)著手，笑望著眼前的這對姐弟。可隨著時間推移，嬴完我的臉色又微有些發(fā)僵：“我說你們兩個，夠了啊！還要抱到什麼時候？”
“嘁！我與衝弟親近，關(guān)你什麼事？”
嬴宣娘頗爲(wèi)不爽，不過到底還是把放開了嬴衝，接著又抹著眼淚道：“還是覺得傷心，如今衝弟的性命怎辦？難道就真的只能活三年？其實我倒寧願他得不到摘星甲，雖說過得憋屈了些，可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纔是福分。”
嬴衝嘆息，他這姐姐真不是一般的粗心大意，剛纔他掙扎之時動用的天位之力，這位就一點都沒察覺？
不得不驚歎於張承業(yè)的那門《太息術(shù)》，在遮掩內(nèi)息上的能力確實了得，使這兩位大天位在側(cè)，卻半點都未察覺他的異樣。
嬴完我這次卻是不屑的一聲冷哼：“所以婦人就是婦人！吾等大丈夫，寧可玉碎，也不能瓦全！不能爲(wèi)父母雪恨，快意恩仇，衝弟他即便茍活於世，只怕也不覺有什麼意思。三年死去，總比幾十年行屍走肉的好。”
他卻是對嬴衝近來與武陽嬴氏決裂之舉，頗爲(wèi)讚賞。換成他嬴完我，做法只會更激進許多。
嬴宣娘卻是臉色鐵青，對嬴完我怒目以視。正欲說話，就聽贏衝在旁邊悠悠道：“這正是小弟近日，欲與兄長二姐商議之事。大約一個月後，陛下爲(wèi)我尋來的‘元機丹’，就將被送入京城。”
“元機丹？”
嬴宣娘先是一楞，而後一喜：“陛下竟?fàn)?wèi)你尋來了此物？”
四年以來，她無時無刻不在尋找那些能恢復(fù)嬴衝武脈的寶物。所以知曉，這‘元機丹’正是其中之一。此物乃上古道尊道德天尊所煉之丹，傳說可使人短暫恢復(fù)到先天元胎，也就是嬰兒在母親腹內(nèi)時的狀態(tài)，不但能改善人的資質(zhì)天賦，也可恢復(fù)一切人體的暗傷舊疾。
有了這‘元機丹’，不但可恢復(fù)嬴衝的武脈，更能大幅增長他的修爲(wèi)。
贏完我卻心神微動，神情轉(zhuǎn)爲(wèi)凝肅：“只怕這丹，不會如此輕易到你手中？”
聽得這句，嬴宣孃的目中，也驟然閃過了一絲寒意。她是關(guān)心則亂，能夠以女性之身，不到三十的年紀(jì)，卻能掌握一師之軍，嬴宣娘智慧絕非尋常人能比。
“兄長明見千里！據(jù)我所知，這消息其實已經(jīng)傳開，京城裡許多世家都已知曉，自然也包括了一些勢力。”
嬴衝倒是依舊笑意盈盈，神色淡然：“此時幾日前，嬴唯我他已從武陽動身入京，隨行之人，還包括了武陽嬴氏的五位中天位。”
“嬴唯我？”
二人頓時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目中看到一抹驚瀾。贏宣娘更雙手緊握，咬牙切齒：“那個混蛋敢來咸陽？我遲早殺了他！”
嬴完我亦是深呼吸了一口氣：“我亦想問他，當(dāng)年母親她自縊之時，到底發(fā)生了何事。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爲(wèi)衝弟保住元機丹。”
嬴完我言語雖是淡淡，可那脖頸處卻是青筋起伏，顯見其心情並不平靜。
嬴唯我亦是當(dāng)年嬴神通收留三個養(yǎng)子之一，在他們四人中排行第二，與他同齡。因不擅於治軍，故而專精武道。
昔年嬴神通敗後，他們的母親隨祖父嬴定在武陽封地。只有嬴唯我護衛(wèi)在側(cè)。結(jié)果向葵兒自縊身死，在場的嬴定一夜白頭。嬴唯我卻在事後投效了嬴元度，成爲(wèi)嬴元度的義子。並在一年之前，踏入了玄天境。
懷疑此事的不止是嬴衝，他嬴完我同樣不信，他那位養(yǎng)母會選擇殉情。也不止一次的猜測，向葵兒之死，必與嬴唯我有關(guān)。
那日之事，他也一直都在想辦法探查究竟，可卻都無結(jié)果。
贏宣娘怒恨之後，又蹙起了眉頭：“若是嬴唯我，那麼這次可就麻煩了。且那時欲搶奪這元機丹之人，只怕不止是武陽嬴氏一家——”
“所以正要兄長與二姐助我！”
嬴衝依然是淡定的笑，目中則隱含著風(fēng)暴：“只需有你二人出手，我這次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重創(chuàng)武陽贏！”
——如果有機會，他不介意在獵物的名單上，再加上武陽贏身後的所謂天庭！
可聽得這話，便是嬴完我也覺荒唐：“重創(chuàng)武陽贏？武陽贏的實力，三弟應(yīng)該比我與宣娘更清楚纔對。且當(dāng)年對父親下手之人，勢力龐大，並非只是幾家世閥聯(lián)手，就能辦到。”
“正因知己知彼，纔有把握呢！”
嬴衝微微搖頭，渾身氣勢驟然提升，不再使用太息決後，一絲絲的天位氣息，就開始泄於體外。
“正常的情形，自然沒辦法戰(zhàn)而勝之，可我若說我武脈已復(fù)，根本就無需元機丹，那又當(dāng)如何？且兄長這次可猜錯了，我這次的目標(biāo)，可從來都不是那枚靈丹。”
天位？
嬴完我面色微變，第一時間就抓向了嬴衝的手。不過嬴宣娘，卻比他更快了一步。她先是吃驚，倒抽了一口寒氣，接著是眼現(xiàn)狂喜，最後又懊惱的敲了敲自己的頭。
她是想起了方纔，嬴衝掙扎時的力量，確實非是常人所有。那時就該察覺到，嬴衝他的情形不對——
“僞天位？你的體內(nèi)，這是假丹？你的巽脈雖未恢復(fù)，可確已生機勃勃，最多半年就可接續(xù)！”
嬴完我閉目仔細(xì)感應(yīng)了片刻，就神情平靜的收回了手：“既然不是爲(wèi)元機丹，那麼就是爲(wèi)嬴唯我了？”
語中卻又略含顫音，既是爲(wèi)嬴衝的恢復(fù)而開懷，也更因他也同樣看到了，這次能重創(chuàng)武陽嬴的希望。
只要不用在意那元機丹的歸宿下落，那麼他自己就有上百種方法，藉此機會使嬴元度元氣大傷。
實力方面也不成問題，昨日他就已知嬴衝的部屬，實力超絕。且他與嬴宣娘爲(wèi)將十?dāng)?shù)年，手底也同樣有些人手可用。
“他只是開始！”
嬴衝回過了身，看向了身後祠堂內(nèi)他父母的牌位，聲音是說不出的冷厲陰森：“接下來的幾年，我需兄長與二姐毫無保留的助我！無論是那嬴唯我，還是嬴元度。當(dāng)年參與神鹿原一戰(zhàn)之人，我都需他們一一付出代價，血債血償！”
嬴完我暫不答言，只定定的看著嬴衝。嬴衝所言之事，亦是他夢寐以求。他嬴完我平生之憾，就是無能力，爲(wèi)?zhàn)B父養(yǎng)母昭雪此恨！
可不知爲(wèi)何，看著眼前這一墓，他卻只覺心傷。又心想宣娘說的沒錯，衝弟確實更像他母親多些。
嬴宣娘亦眉頭大皺，正欲說話，卻又見嬴衝笑嘻嘻的往旁邊一招手。
嬴宣娘隨著他視線望去，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位蒙著面紗的少女。明明蒙著一層紗，她卻偏能感覺得到，那女孩的孺幕與親近。
那邊嬴月兒卻覺不安，畢竟是隔了三十年，她雖熟知眼前二人，可此時嬴完我與嬴宣娘對她卻一無所知。
不過眼見嬴衝不耐的連續(xù)幾個招手後，嬴月兒還是猶豫遲疑的，走到了三人面前，接著就只聽嬴衝笑道：“那元機丹的事，不妨等到年後再說不遲。先見見這丫頭，她叫嬴月兒，是我的女兒。嗯哼，月兒你怎還不叫人？這是你大伯與姑姑。”
嬴月兒一陣失神，先是定定的看了嬴衝一眼，接著就甜甜的一笑，朝著嬴完我與嬴宣娘斂衽一禮：“月兒見過大伯姑姑。”
嬴完我聞言頗爲(wèi)驚喜：“衝弟你居然有女兒了？是和誰生的——”
只是他話音未落，嬴宣娘就一個爆錘敲在他的頭上：“嬴衝他過了年才十五！”
然後這位也疑惑的看嬴衝：“這孩子是怎麼回事？是何來歷？嬴衝你別說你三歲就與人上了牀？”
“你管她是何來歷？反正以後把她當(dāng)成親侄女看待就得了，否則我可就要生氣了。”
嬴衝摸了摸月兒的頭，發(fā)現(xiàn)這小丫頭今天意外的溫馴，不禁又哈哈大笑著提醒：“我說二位，如今已近辰時，你們?nèi)粼俨蝗m中，怕是要遲到了。”
嬴完我頓時驚醒，面色白了白，立時就腳步匆匆的往前院行去。嬴宣娘則是恨恨瞪了嬴衝一眼，又寵溺的揉了揉他的頭：“你是我們的弟弟，老孃不幫你幫誰？還有這個侄女兒，我也認(rèn)下啦。”
說完這句，這位也是飛一般的往前院狂奔，好似火燒後臀。
他們是回京述職來的，按禮法本是要住在驛站裡，等待陛下召見之後才能自由行動。
可因天聖帝特旨讓他們先回家省親，才得以提前一日回至安國府。可若今日面聖遲到，少不得要吃陛下的一頓掛落不可。
而想及雷霆大怒的天聖帝，便是嬴宣娘也不禁一陣寒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