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或者叫君笑羽——疲憊地笑笑,溫聲向身前的少女說道:“謝謝你幫我包紮傷口,包得很漂亮?!?
妖夜晃了晃左臂,不甚影響活動,又接了一句:“也很結實。”
少女怯生生的,瞄了一眼被綁得嚴嚴實實在旁邊掙扎的弟弟,鼓起勇氣問:“你讓我做的我都做了,什麼時候放了我和弟弟?”
“不好意思,暫時不行?!?
妖夜抱歉地笑笑,突然出手掐住了少女的頸動脈,沒幾秒,少女軟軟暈倒,一旁的小男孩驚恐地睜大眼睛,一時竟忘了掙扎,被妖夜依法施爲,很快昏厥過去。
妖夜憐惜地掐掐小男孩的臉蛋,將她姐姐重新綁好,一併塞到了牀底下。
很抱歉,硬闖進你們的生活,還要委屈你們住在牀下,這樣做,或許你們還有機會逃過一劫……如果不幸陪我枉死,到了黃泉底下,我照顧你們便是了……
妖夜透過窗縫向下望了望,牆角的陰暗裡幾點火光忽明忽滅,那是被僱來盯梢的混混,真正的殺手不會犯這種錯誤。
想逼我出去?急著死還不簡單,會如你們願的……再給我五個小時,我只需要五個小時來恢復體力!此前,你們若有本事翻我出來,那自是一切休提;若是等我出去找你們……呵呵,我會讓你們知道,爲什麼我會叫妖夜!
關緊所有窗簾,將大廳的燈設置爲半小時後自動熄滅。再將臥室地燈設置爲兩小時後自動熄滅,感覺沒什麼遺漏了,妖夜栽倒在牀上。
舒舒服服躺在柔軟寬大的牀上,回憶著若隱若現的從前,清晨溫暖的陽光,藍色澄淨的天空,安靜的白雪。還有賊笑著的蘇暢,很快。妖夜沉沉睡去。
蘇暢下午就到了邊州,機場裡很平靜,他順利地取到了文件,到洗手間換了身衣服並把文件藏好,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邊州城最大地聯盟網吧。
吧檯的網管對於這個穿著邋里邋遢、戴著老土大眼鏡地委瑣青年張嘴就要頂級包廂感到很奇怪,但信用卡上不大不小的金額顯示他確實有這個資格,於是壓下疑惑。麻利地給他開好了包廂。
蘇暢窩著身子晃到包廂,進門後立即挺直了身板,開始工作。他並不是想通過網絡將這份文件發送出去,網吧的IP都是固定的,痕跡太明顯。他只是想借用頂級包廂裡,包括打字複印機在內的那整套辦公設備。
沒去動電腦,蘇暢選擇了手動複印,這樣就不會在電腦裡留下紀錄。一張張的複印著文件。蘇暢強忍著心裡的驚詫,不去探究這些內容裡地深刻含義,抓緊時間將關鍵內容大致背了下來。從攪進這灘渾水開始,他就有了一萬個該死的理由,也不差多知道這點機密。
但如果僥倖逃脫,那麼這些文件或許會成爲他對付某些人的武器?;蛟S會成爲他的墓碑。從他重新活過來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不斷地努力著、準備著,老天垂憐,將這個迅速提升實力的機會親手送到他面前,生死,完全可以置之度外。
真正意識到了這份文件的重要性,蘇暢才深刻感覺到,妖夜對他究竟有多麼信任,爲了不辜負這份信任,蘇暢神色莊嚴。
複印、整理、裝信封、寫地址……蘇暢背來的小包裡各類工具齊全得很。他決定來時就已考慮好了怎麼把該做地事完成。凡事謀定而後動,他的諸多優點裡剛好有這麼一條。
差不多弄了一個小時。亂糟糟的準備工作纔算做完,細心地把痕跡打掃乾淨,蘇暢滿意的閃人。接下來,他開始滿大街小巷地跑腿,雖然已經22世紀了,但住宅小區前一般都會有個郵箱,所以這任務並不難。一切搞定,已是華燈初上,他撥通了白雪的電話。
“來了?”
“來了?!?
“我不方便去接你,市區南郊有個聖彼得教堂,晚上不開放,你可以翻牆進去?!?
“好?!?
乾脆利落地結束通話,蘇暢搖搖頭,把紛亂的思緒驅出腦海,攔下一輛出租車,操著純正地一口京片子吩咐道:“聖彼得教堂。”
司機是個很健談的中年人,得知蘇暢是來旅遊的,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聖彼得教堂建成於10年前,是一個本地富商爲信教的母親特別建造的私人教堂,最初人跡罕至,自從那場浩劫開始席捲世界,教堂迎來了它生命裡最輝煌的歲月,到了今天,世道昌平,富商的母親也已升往天堂,主的榮光再次黯淡,聖彼得教堂淪爲觀光景點。
蘇暢按捺著性子,裝出饒有興致的樣子,聽司機唏噓著信仰缺失、道德淪喪等不著邊際的大話題,心神早已飛到了白雪和妖夜身上。
短短地路途似輪迴般漫長,忙亂完畢,靜下心來細思前途,重重迷霧籠罩著不祥地預感,一個念頭始終在他腦海裡縈繞不去:難道,初見即是訣別?
哼!就算是上帝想要我的命,我也要在他地翅膀上拽下幾根毛來!
帶著凜然的殺氣,蘇暢推開了教堂大門,擡眼望去,呼吸停止。
身著一襲柔藍色曳地長裙,瀑布似的秀髮披在背後,略微有些瘦削的肩臂如同凝脂白玉,腰背在門響的一剎那挺直,曲線更加婀娜。卻不讓人因這曲線而疏忽了氣質,這女子,從骨子裡往外透著雅緻。
明黃燭,月流蘇,彩色琉璃,悲泣神像,點綴在一個人身上。
靜靜站立在神像前地白雪。用一個背影在蘇暢心裡刻下了永難磨滅的瞬間。
緩步走上前去,蘇暢心裡再無煩亂。
“我來了?!?
白雪輕輕轉頭。展顏一笑:“你來了?!?
無法再用語言來描述這一笑,蘇暢不是初見,仍舊無以復加地驚豔——展現在他面前的,竟是同遊戲裡一般無二的絕美容顏。
蘇暢苦笑著道:“我真笨,早該猜到的,系統容貌的美麗生動,不及你的萬一。”
“認識這麼久。我剛剛纔知道,原來你這般會哄女孩子開心?!?
白雪玩味地笑著,略微有些狹長地大眼睛瞇成了彎月,酷肖她父親的紅潤嘴脣一翕一合間露出了圓潤貝齒,耀得蘇暢有些發暈。
“只不過,現在是說這個地時候麼?”
“恩,我知道了。”蘇暢攏了攏頭髮,露出了寬廣的額頭和星目劍眉。清咳一聲,正經八百地道:“我是蘇暢,幸會?!?
白雪忍俊不禁,“撲哧”地輕笑出聲,嗔怪似的白了蘇暢一眼,眼波流轉。媚得堂皇明澈,美得不可方物,叫蘇暢大感吃不消——這小妞,怎麼在外面倒比在遊戲裡還放得開?
蘇暢卻不知,白雪既然已把一整顆心都放在了他身上,就不再是那個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凌波仙女,若是想找出個恰當的詞兒來形容現在的她,那麼只能是謫仙——謫落凡塵的仙女。
氣氛融洽,蘇暢不再玩笑,正形地和白雪並肩站到了神像下。一對璧人??此乞\禮拜。其實沒一個信神。
就這樣靜靜地站立,良久。白雪驀然開口:“爲什麼非要冒險?”
“其實,不會像你想像地那麼危險。我隱在暗處,沒人會注意,能做的都幫他做了,若實在是事不可爲……留下有用身幫他報仇,總還能做得到?!?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已經亡故的父親、母親、叔叔、阿姨,每個人都對我說過這句話。這麼多年來,值得我拼上身家性命的人或事都不多,妖夜,剛好是其中一個?!?
那麼,你就可以惘顧我的擔憂和思念?
白雪心裡有點著惱,話到嘴邊卻只化作幽幽一嘆,隨即,這點不講理的小性子被蘇暢接下來的話擊得粉碎。
“你,也是其中一個。”
罷了,都是冤孽,我喜歡地,本就是你這惱人的男兒心性,我若不是白家子女,也想陪你親身上陣呢……
“地上的袋子裡,有三把手槍,四把匕首,一對聯絡器,一身作戰服,一款最新的夜視鏡,一些救命藥,一些高能量食品,都是些特殊渠道弄來的雜牌子,不會和邊州軍區扯上任何關係。裡面另有一份妖夜所在小區的地形圖,等會你好好看看。作戰服和夜視鏡我沒給妖夜準備,敵人對他地情況很熟悉,容易打草驚蛇?!?
“邊州槍支管制很嚴,機動警力也很強,所以敵人對妖夜的清理只能靠暗殺來實現,據查,他們沒有任何重火力,真正的殺手也不多,所以三把手槍足夠應付了?!?
“作戰服是全身覆蓋的夜行衣,帶戰術揹包,帶手套,記得別留下指紋,也不要留下任何能查到你實際情況的痕跡,不方便帶在身上的,可以交給我。我另外給你在那個小區附近準備了一個屋子,正式行動前你可以在那裡休息、換裝,那裡還有些逃脫後必要的假證件,時間倉促,做得趕了些,能起到多大作用還不可知,聊勝於無吧?!?
“你一定要記住住一點:未暴露前,你都是安全的,他們絕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和濫殺無辜,說到底,這座城市,姓白。”
白雪淡淡的敘述著,寧靜如水的氣質下蘊藏著不容忤逆地堅定,蘇暢靜靜地聽著。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白雪的一點點轉變,讓他感到由衷地欣慰。
很好,這樣很好,即使以後我不在了,你也能照顧好自己。還有,事不可爲該退便退。我知道的,莫擔心。
蘇暢掏出袋裡的手槍。黝黑的槍身,流暢的線條,冰冷到燙手地握感,代表著殺戮的藝術。
上膛、退膛、開關保險,研究明白後,蘇暢擡手向右邊開槍,撲、撲地悶響從滯澀到連貫。一彈夾射完,他的槍法已經有模有樣了。
啪、啪、啪,白雪輕輕鼓掌,讚道:“沒想到你在現實裡也有成爲刺客的天賦?!?
蘇暢利落地給彈夾裝好子彈,蕭索地道:“亂世裡過來的男人,恐怕都會對槍有種渴望,起碼我不在乎用它殺人。槍法說到底考驗的是手眼協調能力,玩了那麼久刀。我資質應該還算不錯?!?
“用槍射人跟射牆是不一樣的。”
“我知道?!碧K暢苦笑著,伸手點點胸膛,“我的生命,接受過槍火地洗禮?!?
白雪聞言怔住了,這個男人,心裡究竟還有多少苦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蘇暢將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塞到旅行包裡。頓了頓,輕聲道:“我走了。”
白雪擡頭望向神像,呢喃著:“都說神恩如海,神威如獄。我不信神,但今晚,我會在這裡爲你祈禱。我不希望初見即成訣別,保重?!?
沉重但義無返顧的腳步響起,並逐漸遠去,古樸的大門發出厚重的響聲,掩蓋了晶瑩劃破空氣的悲鳴。砸起塵埃。濺成誓言。
若是你和妖夜不幸……
所有與此事有關的人都會爲你們陪葬,無論我會爲此付出多大代價。這將是我在後半生裡,唯一地執著。
“叮咚、叮咚!”
突兀響起的鈴聲,讓妖夜大腦在1秒間恢復清明,抓緊手槍仔細分辨,卻是樓下電子門的呼叫聲。
猶豫了兩秒,妖夜決定去接聽,也許是殺手們開始排查了。
抓起對講機,妖夜粗著嗓子罵罵咧咧地按下了通話:“誰呀?這麼晚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對講機裡傳來一個熱情洋溢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熟悉嗓音:“夜科長???!是我啊,我是老無?。∧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弟剛從外面回來,給您帶了點土產,著急給您送來,剛下車就過來了,是我心急是我心急……”
我日!饒是妖夜脾氣好,也忍不住開始罵娘,他來幹什麼?!TM的當這是小孩過家家?!
罵了兩句仍不解氣,妖夜猛地一拍開門按鈕,單手支在門框上,心裡惦記著,等蘇暢上來一定要破口大罵,罵得他狗血淋頭。
想著想著,妖夜垂下頭去,眼裡已是微微泛紅。
時間推前一刻。
無常雪西裝革履,梳著溜光水滑的大背頭,神態傲然地坐在出租車副駕駛地位置上,司機一路把他拉到了妖夜所藏身的小區。
在小區門口處,出租車被門衛攔了下來,門崗裡坐著一個面目陰鷲的中年瘦子,警惕地望著司機和蘇暢,另有一個和顏悅色的胖子站在柵欄前,示意兩人,出租車不許入內。
“我日,以前來都許,現在就不許,毛病?。课夷屈N大一包東西,你們給我擡上去?!誒?!你倆面生得很,新來的?”
蘇暢傲氣凌人地扯著嗓子訓斥著,藏在門後和腿間的手卻已握緊了槍柄。門口的胖子和氣地解釋著,說這是新規定云云,聽到蘇暢問他是不是新來的,尷尬地點點頭。
蘇暢暗笑,演得倒像那麼回事,漫不經心地在門崗裡掃了一圈。那中年男子不住地對他審視著,眼裡有掩飾不住的疑惑,看來蘇暢帥氣地外表、輕浮地打扮還有囂張地態度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瘦子桌上地電腦開著機,卻沒進入管理頁面,應該是沒能力破譯密碼,調出戶籍紀錄。
蘇暢心裡篤定,不滿地繼續叫囂:“你看看。你看看!你同僚那是什麼眼神?!看賊?!你,對。就是你!編號多少?這是什麼態度?小心老子投訴你!”
那瘦子臉上閃過一絲微弱的煞氣,正好被蘇暢捕捉到,他心裡暗道:借你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我怎麼樣,一個小混混,你以爲你被殺手僱傭就是塊菜了?電影裡都TM沒見過你這麼易動神色的殺手。
胖子似模似樣地陪了兩句不是,揮揮手向瘦子示意放行,蘇暢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這小區只是個普通地住宅小區,不大,樓也不高,排列得不算整齊,綠化做得還算不錯,道路兩邊影影綽綽的,也不知裡面隱藏了多少兇險。
剛纔地盤查只是第一道,敵人已經將妖夜的鎖定在兩個門洞裡。越接近,蘇暢越感覺到窺探的視線在集中。
俯身告訴司機等他一會,蘇暢從後備箱裡提起了沉重的旅行包,那一剎那,莫名的壓力讓他幾乎虛脫,頓了頓。重新堅定下來的蘇暢感受到了身周環境的清晰,以及頭腦地清醒和寧靜,拋開一切,現在他終於毫無保留地全身心投入到這場遊戲中,
“夜科長啊?!是我啊,我是老無?。∧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弟剛從外面回來,給您帶了點土產,著急給您送來,剛下車就過來了。是我心急是我心急。您看?!是不是讓我給您送上去?哎,好咧。好好!”
按響門鈴,接通通話,蘇暢的身體在瞬間垮了下來,點頭哈腰,諂媚,熱情洋溢,虛僞,活脫脫就是一個活在小領導積威下的小人物,這個外表囂張內裡懦弱的草包形象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殺手們沒接到過上面的通知,說有人會來支援妖夜,那麼被蘇暢騙過也就是必然的了。
一進屋,便是一個狠狠的擁抱,饒是兩人都堅強無比,也忍不住鼻子泛酸。臨終託付的信,千里赴死地義,初見即將並肩戰鬥,同面血腥殺戮,所謂肝膽相照,所謂兩肋插刀,所謂兄弟,不外如是。
蘇暢爲了不引起懷疑,只能呆10分鐘左右,匆匆敘了敘別情,兩人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制訂作戰計劃,調整通訊頻道,分配作戰物資……
忙亂中,蘇暢覺得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新手村,火球和獸吼此起彼伏,兩人在夜幕裡舞動,殺戮,笑。
於是蘇暢沒頭沒腦地開了口:“這感覺很好?!?
妖夜心中瞭然,頭也不擡地答到:“意外的好?!?
“哈哈!我們是命運選定的雙子星,遊戲裡遊戲外,都要殺它個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你悠著點,藏後面打打黑槍得了,我可不想看著你翻成河,那可就真應了你的名字了。”
蘇暢的積極性慘遭打擊,卻不以爲意,疑惑地問道:“吖?!應我什麼名?”
妖夜憋著笑,悠悠答道:“無償獻血?!?
蘇暢瞬間崩潰,一臉受傷地道:“子彈上膛刀入鞘,不飲敵血誓不回。多雄壯地氣勢,全讓你打擊沒了?!?
妖夜拍拍蘇暢肩膀,笑道:“這就對了。你一身殺氣地下去,怕人家不敢開槍射你是怎麼著?殺完了找個坑一埋,邊州軍區也沒轍。話說,你和白雪怎麼樣了?!一早就發現你對她有企圖,沒想到反過來救了我的命?!?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您的小命還不是自個兒的呢!趁著還有時間,抓緊懺悔一下自己前半生裡的罪惡吧……”
蘇暢撇撇嘴,拎起揹包走到門口,頓了頓,半擰過頭,輕輕地道了一句:“保重?!?
本來想發個大章來著,後來突然發現,大章寫到明天早上也夠嗆能寫完,那就這樣好了……^^無恥地求兩章月票,訂閱了刺客的兄弟們,讓君看到你們的支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