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線後，王野蜿拒了黃麗娜的邀請，自己在家裡隨便下了碗點湯麪果腹。十來天裡，驚蟄隊員人均收入都在百萬左右，樊楚生跟虎子已經將工作都辭了，每天就這一個小時的時光，他怎麼好意思去打攪。
正吃著呢，外面傳來陣急促的敲門聲。王野帶著迷惑跑去開門：“來了來了，再敲門就要塌了，誰啊這是！”
拉開門，外面站著兩爲小區居委會大媽，還喘著粗氣就抓著他袖口急聲說道：“夜子，跟我們去醫院，常營長不行了。”
“走！”王野一聽這話，將剛纔還沒來得及放下的筷子丟了，關上門就跟著她們走了。一路上，王野心裡都在焦急期盼著能見老人一面，送他最後一程。
人在富貴的時候遇見了一千個夥伴，都不一定能記住兩三個?？陕淦堑臅r候，身邊的人無論好壞卻都能銘記。在他最落魄的兩年裡，幾乎天天就是陪著老常頭度過的，老人曾經說過等自己走了，要把報攤留給他謀口飯吃。
來到離小區最近的醫學院附屬醫院，跟隨著兩位大媽的引領，王野在一間重癥監護病房外見到了奄奄一息的老常頭。護士剛調好儀器出來，就被王野搭著肩膀推在牆上：“老人怎麼樣了？”
“你幹什麼，放手！”護士還系單身，被個小男人這麼擺弄，雖然是帥哥也要出於本能的反抗一下。見實在掙脫不開，又沒人幫她，這才勉強回答說：“剛搶救過來，人還在危險期，醫生都難說，我怎麼知道！”
王野知道自己心急了，歉意點了點頭：“不好意思！什麼時候能見病人？病人什麼問題？”
“哼！”女護士整理好白衣，說：“會見病人的事情，那得等老人醒了再看情況。至於病情，人老了都會得老人病?！?
說完，她就丟下三人獨自走了，也沒理會王野的道謝。
隨後陸續又來了不少人，都是小區居委會的。這些人來來走走，只有王野一人固定坐在過道連椅上，隔著玻璃守著老常頭等到下午三點多，老人才醒了過來。醫生趕來查看過儀器後說可以跟病人聊一刻鐘，王野他們就進去了。
老常頭簡單跟居委會的大媽說了下後事安排，就讓她們離開了。病房裡只剩下兩人，大病初來老常頭除了氣色不好，眼眸裡沒了往日裡的精氣神，也沒別的大改變。
“小夜子，來根菸！”
“額，沒帶！”王野掏了掏兜兜，都有點匪夷所思自己是怎麼坐過來的，居然沒想過一次要抽菸。不過也有些慶幸，要不然讓老人在氧氣旁邊抽菸，也危險。
“哎，沒帶就算了，坐！”老常頭人老眼不花，那能看不出他眼裡的僥倖。
王野很順從的取過高腳椅子，坐在老人病牀旁邊守著。之前過來路上的焦急已經沒有了，多出來的是種平和和老人傳遞給他的豁達觀念。一位朋友即將離開，心頭隱約不捨。
“你小子不是一直好奇我來歷嗎？一會回去把我牀頭被單下那隻鋁飯盒子拿走，送你了。沒錢！”
“呵呵！”王野聽見最後那句沒錢，笑了笑。
“人吶，也就這麼回事，只是有先有後而已！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精彩的過程遠比輝煌的結果重要，可惜?。♂峄谝矝]用了！你小子其實很像老頭子，把對得起天地良心當成自己格守的最高目標，可在這個昧著良心就能發大財的年代裡，我們這樣的人、挺蠢！看我老頭子，臨死就你能說的上話！”
老常頭也年輕過，如今即將落幕回首看看，留下了太多太多遺憾和失望：“那年國家首次大裁軍，老頭仗著城市戶口，將本該屬於我的師長位置讓給了兄弟。那年有個小姑娘說要跟我，我怕誤了她幸福沒肯。那年改革開放大潮席捲而來廠聯區瀕臨垮臺，老頭又把平調機會讓了出去。如今看，老頭都不該讓！
若不熱血上頭，司令員是我。若當時點頭，如今必定兒孫滿堂。就算最後那次不讓，老頭也得混個廳級頭銜。孩子，好、是記不了一輩子的。只有恨，才能記一輩子！送你一句話：人生在世，應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應及時行樂！人、若都對不起自己了，怎麼可能對的起天地良心？首先就欠著你爸媽呀！”
這段話，開頭王野都沒什麼太大的感觸，畢竟體會不是自己的，他也不是那種立場不堅定的人。最主要的是，這話裡抱怨的情緒很濃重，王野從沒體驗過那種失望，無從認同?？勺钺崮蔷洹紫染颓分謰?！’猶如一聲晴天霹靂，瞬間將他炸得耳鳴目眩。
連父母都欠著，那還是人嗎？那是畜生。
重癥監護室裡安靜了下來，老人是沉靜在孤獨的悲涼感傷裡，王野是沉寂在往昔的回憶裡，尋找著有沒有什麼地方能與老人吻合，因爲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位老人對自己的期許。
小的時候，孤兒院那位老阿姨叮囑過他，要他記住一句話：世界上有三種人，一種人從別人錯誤裡學會避免、一種人從自己錯誤裡學會修正、一種人從自己錯誤裡都學不會教訓。夜子是聰明的好孩子，要做第一種人。
在王野心裡，老阿姨就是他的母親，因爲他沒見過父母，照片都沒有見過。這麼多年來，他都是在做第三種人，因爲他倔強的以爲這沒錯，自己沒錯，老阿姨會欣慰、會驕傲。如今他突然發現自己錯了，老阿姨當初不要他做那些事情，只要他做人上人，吃人的人。在現實裡，也做個遊戲裡一樣的人！
老常頭見他把自己的話聽進了心裡，笑了笑，滿足了。相處了兩年，老人知道這孩子不缺氣魄、不缺堅強和果敢，他就是沒找到自己的方向，迷茫在路上。世界，就是一場沒發NG的遊戲，拋開那些‘捨不得’的累贅，擡起頭才能跑的更、看得更遠。那時候，等你回過頭來，曾經高不可攀的浮雲都在腳下。
“老常頭，我好象明白了點什麼！”
“你明白了什麼？”
“殺一個人是殺人犯，殺一萬個人是梟雄！愛一個女人是男人，養十房女人是大丈夫！”
“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