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五、被撬開的心扉
“啊哈哈哈——”
被拉長的歡笑聲在小道中想起，雜亂粗暴的腳步聲和怒罵聲跟著傳了出來。
一個年輕女子敏捷地跳過堆在地上的大型垃圾，轉身走出了這條小道。飄揚的短裙劃出優美的弧線，被上衣緊緊抱住的巨大山峰噗喲噗喲地搖動，這是在往日的這裡所看到的優美風景線之一。
“找到你了！”
一個穿著夏威夷風上衣的男子攔在了她面前，他在輕輕地喘著氣。
“阿列，這不是小黃嗎，居然被追上了。”
她奔走的勢頭太大，來不及剎車直接撞到這個男人身上，被對方後退了一步站穩接住了。
“斯大林，你又招惹了什麼人？”
“剛剛有幫人用下流的眼神盯著我的胸部，被我損了幾句就馬上發飆了，怎麼想都不是我的錯。”
——這兩人便是剛剛從波魯菲查特老大家出來的艾莉絲和小黃，在出來後趁兩人沒注意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的艾莉絲再次出現在小黃面前時，已經毫不意外地惹了新的麻煩。
“說起來，小黃你看起來不是很壯，但很結實啊。”艾莉絲保持這種令小黃有些遐想連篇的緊密姿勢，兩隻手不老實地上下摸著他的肌肉，“男人的身體，真的不一樣啊。”
就像被小黃身上的肌肉迷住了似的，艾莉絲摸個不停讓小黃渾身難受。從艾莉絲身上傳來的體香和那對分量驚人的巨峰讓他切實地感受到斯大林作爲女性的魅力，他覺得自己心跳非常快。
“我說，能不能放開我？”
小黃已經鬆開了艾莉絲，但艾莉絲卻沒放開小黃。
“哦呀？害羞了？”
艾莉絲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在那裡！”
“快！抓住那個**！”
身後傳來了粗暴的喊聲，艾莉絲遺憾地停下對小黃的騷擾，一個轉身躲到小黃身後。
“保護我哦？”
小黃嘆了口氣，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說什麼？
“幾位大哥，這是我的妹妹，她有什麼地方得罪你們了嗎？”
他儘量避免在這種地方惹麻煩，並不是因爲他怕事而是考慮到他作爲女王衛隊小隊長的身份。
“……是你的妹妹？那就好辦了，那個臭女人剛剛指著我的兄弟說了很難聽的話，我們明明還什麼都沒有做！在逃跑的時候她弄傷了我幾個兄弟，你說這應該辦？”
出面說話的是個臉上帶著傷疤的光頭，那瞇起來的眼睛散發著不友善的煞氣，小黃也不知道斯大林到底腦子怎麼想的居然惹上這種麻煩的人。
“那眼神太下流了！你敢你說剛剛沒盯著我的胸部？”
艾莉絲從小黃身後探出頭叫了起來，還對著那幫人做了個鬼臉。
“喂喂喂，你有沒有搞錯？看看也不行？”
“不行！長太醜眼神太噁心，趕緊去死吧！”
“……”
小黃簡直無語，話被她說死了這個情況已經只有一個解決辦法。
“各位，多有得罪。”
小黃不是個喜歡暴力的人，但有時候暴力纔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
五分鐘後。
“哈哈哈哈活該！”
艾莉絲開心地用長靴踢著躺在地上的小混混，這些小混混都被小黃一個人幹掉了。光頭有些本事，跟小黃打得有來有回的，只是比起經過專業訓練的小黃他沒有那種過人的體力和承受能力，最後還是倒下了。
“斯大林，別再惹事了，走吧。”
雖然對手不是什麼正經人，恐怕平時也沒做過什麼好事，不過作爲主動出手一方的小黃有很強烈的罪惡感。
“小黃你有留手吧？那就沒問題了，反正這些人也不是什麼好人，當作是除暴安良吧，不需要想太多。”
艾莉絲笑著拍了拍小黃的肩膀，一副你做得好的表情，小黃卻依舊有些失落。
“至少並沒有證據證明他們做過壞事，他們也沒有對我們做什麼……說到底還是斯大林你惹的事啊。”
“什麼嘛，你真的覺得這件事做錯了？”
艾莉絲看著小黃的眼睛，鼓著臉蛋滿臉的不滿。
“至少做得不對。”小黃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摸著艾莉絲的頭，“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說罷，他抓住艾莉絲的手，這下艾莉絲怎麼也沒辦法跑掉了。
被小黃拉著走的時候，艾莉絲不僅沒有絲毫的反感，還意外地感覺到源源不斷地熱量從那隻大手傳入自己體內。
好大，好暖。
一股陌生的安全感涌上心頭，艾莉絲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便是任由著小黃拉著自己的手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再次遇到娜塔莎，是約半小時之後。
娜塔莎似乎從一開始就覺得小黃可以找到艾莉絲，她一個人在主幹道的十字路口等著。這裡是這個危險區域最繁華的區域，幾乎可以說在這裡能夠找到你想找的所有東西，當然前提是有錢。
以爲又要被絞死的艾莉絲閉上眼睛縮起身子等待著處刑的到來，但娜塔莎只是板著臉在她頭上敲了一下。
“沒給貝蘭特添麻煩吧？”
“讓小黃打了一架，不過小黃好像不太開心。”
雖然只是被敲了一下但還是很痛，艾莉絲兩隻手捂著腦袋淚汪汪地說道。
“肯定是招惹了不知道哪裡的小混混然後讓貝蘭特背黑鍋吧？你還能幹出什麼事情？”
艾莉絲擡起頭神氣地正打算說什麼，又被娜塔莎敲了下去。
“貝蘭特，這次看好她了。”
“沒問題。”
——————
走出危險區域已經是下午四點左右了，一個下午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
一直被小黃緊緊地抓著手的艾莉絲不知道爲什麼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出來了沒多久纔開口問道：“小黃你有兄弟姐妹嗎？”
這個問題有些突然，小黃呆了一下才笑著答道：“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他們還在念書。”
“你們經常見面？”
“唔……也不是，自從我加入衛隊以後便很少回家了，雖然家就在黑帝斯，不過還是有些遠。”
“怎麼了？忽然關心起貝蘭特的家庭？”
娜塔莎第一次看到艾莉絲會對別人的事情感興趣。
她印象中的斯大林雖然是個很吵的人，但從沒有過問過別人的私事，也不說自己的事情，會問這種問題還是第一次。
被打開話閘的小黃臉上浮現出溫暖的微笑，他不住地說著自己弟弟妹妹的事情。
“……貝妮跟你一樣也淘氣得很，我已經習慣了幫她擦屁股了，跟斯大林你有些像呢。不過貝妮膽子有點小，雖然小時候經常惹麻煩但很容易被嚇到，每次都是哭著找我求救。有次去招惹鄰居的大狗被那條暴起的大狗嚇得尿褲子，我還記得那張帶著淚花的小臉。”
艾莉絲聽得入神，她不由得想象小黃跟他的弟弟妹妹的生活。
她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對哥哥這種生物非常陌生。
小時候幾乎沒有怎麼跟大哥見面，從家裡跑出來上學之後就更不必說；在遊戲裡一家人除了老爸之外都是女人，更是和哥哥無緣。
她好像明白了爲什麼小黃握住自己的手，會讓自己有種陌生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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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哥哥的感覺啊。
“……斯大林？聽到了嗎？”
“誒？啊，嗯，聽到了，怎麼了？”
小黃奇怪地看著艾莉絲，艾莉絲馬上賠笑地答道，那個笑容在兩人看起來都有些僵硬。
“就算內容有些無聊也不至於走神吧，我剛剛問你你是不是獨生的。”
他也知道自己好像有些熱過頭了，只有自己在說別人完全沒有插話的機會。艾莉絲搖了搖頭：“沒有哦，我只是想象了一下在家裡照顧弟弟妹妹的小黃而已。我好像說過了我的家庭情況了，沒說清楚嗎？一個姐姐和兩個妹妹。”
娜塔莎和小黃對看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麼。
“不過，我覺得小黃還有娜塔莎都很了不起啊。”
艾莉絲看著自己腳尖沒有擡起頭。
“明明我鬧了那麼多麻煩，你們卻沒有生氣過，果然是因爲騎士的修養？”
“唔？”
“啊？”
兩人詫異地看著艾莉絲，好像一時間沒有理解她的話一樣。
“隊長當然要照顧和包容隊員。”
“不就是多個妹妹嗎，難道還會生妹妹的氣？”
娜塔莎和小黃都不約而同地馬上答道，艾莉絲的肩膀抖了抖。
“哈哈哈哈說得也是呢！這樣就沒有後顧之憂啦！我先走一步！”
猛然掙脫小黃的手，艾莉絲大叫著跑了出去，兩人一副又來了的無奈表情，馬上追了上去。
不知爲何，娜塔莎覺得那個背影比起平時看起來不太一樣。
——————
深夜，艾莉絲抱著雙腿縮在陽臺的長椅上，看著帶著點綴著星光的夜空，看得入神。
回來的時候又把髮型變回原來的樣子，洗澡的時候解了緞帶現在那片長長的金髮正披在自己背上。
她無意識玩弄著自己胸前的兩個髮捲，絲毫沒注意到不知何時起了牀的娜塔莎在身後。
“在看什麼呢？也不睡覺。”
娜塔莎是不穿睡衣派，她就穿著寬鬆的內♂衣睡覺，現在也是這個樣子走出陽臺坐到艾莉絲的身邊。
艾莉絲眨了眨眼睛，發現娜塔莎在身邊也只是哦一聲，便沒有說話了。
“回來的時候陛下說好像找到了治療你左手的辦法，讓你明天去找她。”
“不用勞煩女王陛下吧，這隻手其實怎麼都沒關係，有點不方便而——”
“很奇怪啊，斯大林。”
娜塔莎很少打斷別人的話，艾莉絲髮現她的眼睛似乎在閃閃發亮，好像在生氣。
“看到你剛剛的態度，我再次確認了……下午在危險區域也是，現在也是，真的很奇怪啊。”
娜塔莎的目光太過強烈，艾莉絲忍不住移開視線不跟她對視。
“爲什麼你這麼不自愛？爲什麼不多愛惜自己一點？”
“我很愛惜自己啊，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絕對不會讓自己死——”
“對於你來說，生命的價值就是生與死嗎？”
娜塔莎的語調非常平緩，但每一個字都和能沉重，沉重到無法讓人忽視。
“只不過是一隻手，只不過是一隻眼睛——這種說法，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那個男人用匕首就要刺穿你眼睛的時候，爲什麼不向我們求救？”
“可是那樣無法解決問題啊。”
艾莉絲輕輕地說道。
“那種場合，必須展現出對方所料想不到的氣量和膽識，不然無法全身而退，這是最完美——”
她說了一半便發出了輕聲的驚呼。
——娜塔莎輕輕地抱住了她的頭。
“應該考慮這個問題的不是你，而是我們。而且要是你真的受傷了，甚至失去了一隻眼睛，怎麼辦？”
“沒怎麼辦，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聽到艾莉絲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娜塔莎感覺自己的心有些抽搐。
失去的東西不會再來，因爲難得所以珍惜，這是不言自明之理。對於艾莉絲來說，幾乎用之不盡的備用身體讓區區身體的幾個部件變得不再稀有，因此也沒有珍惜的理由。只要能夠達成目的，倒不如說一隻手一隻眼睛太過便宜。
擁有極強精神力，能夠幾乎忍耐所有痛楚，而且習慣於這麼做的艾莉絲，在她看來娜塔莎和都鍺女王的顧慮是不必要的。
但作爲正常人的娜塔莎很難接受艾莉絲的想法。
“斯大林，你在外面冒險的時候，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
娜塔莎讓自己的心冷靜下來，她緩緩地問道。
“遇到了什麼事情？幾乎都是跟戰鬥有關的吧。”艾莉絲把頭靠在娜塔莎的懷裡，輕輕地在上面蹭著那柔軟的部分，“有過好幾次生命危險，不過都運氣不錯活下來了。可能就是因爲這樣的生活養成了我跟一般人不怎麼相似的價值觀吧，至少一旦發生什麼事情，我不會選擇去求救。”
“你明明可以這麼做。”
娜塔莎忍不住說道，但艾莉絲卻沉默了。
“剛開始我驚訝你的膽量。不管面對什麼人你都不會膽怯，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你也不會緊張——我現在覺得，這真的只是因爲你見多識廣嗎？”
假如不在意自己會被做什麼，假如失去什麼都不會對自己有任何影響，那還會有懼怕的事物還會有緊張的時候嗎？娜塔莎想不出這樣的人還會擔心害怕什麼。
斯大林，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吧。
“……斯大林，你有那麼一樣東西，不管怎麼樣也要保護好的嗎？”
“——有哦，而且很多。”
太多了。
“那你自己呢？”
“……”
艾莉絲再次沉默。娜塔莎看著夜空，放開了斯大林。
“在我接過上一任的旗子，成爲衛隊隊長的那一刻，我發誓要保護好陛下還有我的下屬——還有我自己。”
艾莉絲忽然擡起頭看著娜塔莎，娜塔莎的雙眼帶著堅定的意志。
凝結的意志如寄宿在她的瞳孔當中，艾莉絲一時看呆了。
那微微閃亮的鈍色，讓她忽然想到了某種東西——某種堅硬無比的東西。
“假如說讓你選擇犧牲一方來選擇另一方，你會怎麼做？”
鬼使神差地，艾莉絲的嘴巴自己動了起來。
“這個前提本來就不對。”
娜塔莎卻是馬上搖頭。
“我見的東西不多，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雖然有殘酷的地方，但一直是美麗的。在面臨這樣的困局之前，一定有辦法進行一定程度上的迴避——假如說真的不得不選擇的話，我會兩邊都選擇。我不會犧牲我保護的人，我也不會犧牲自己。”
“真有那麼理想嗎？”
“嗯，一定有，一定有兩方都能夠保住的辦法，一定有能夠靠這雙手開拓出的美好未來。”
受到國內的貴族派排擠的娜塔莎，依舊堅定不移地如此說道。
娜塔莎決不是不曾見過世面的小女孩，但她說出了跟只會做夢的少年少女纔會說的話。
艾莉絲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憤怒地。
被這雙眼看著，就會讓她想起那個跟自己一樣用著魔炮的小女孩。
她抿著嘴脣，不讓娜塔莎發現自己正在咬著牙。
——想要將這雙堅定卻天真的雙眼摧毀。
——想要將這張正氣凜然的臉蛋徹底粉碎。
儘管情況存在差異，但同樣經歷過苦難的娜塔莎卻能夠毫不猶豫地說出這樣的話，艾莉絲只感覺到一股無名火在心中點起。
強烈的憤怒和嫉妒佔據了她的心房，她爲了剋制這種感情而忍不住顫抖。
這股烈火如同風暴一樣席捲著她的全身，最後緩緩消退。消退過後便是無盡的空虛和自我厭惡，艾莉絲再次發現自己是何等的醜陋。
“好睏，睡啦。”
她馬上站起來故意打了個呵欠，然後頭也不回逃似地回到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