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地 十九 告白

山坡上，一個欣長的人影俏立於頂，夜風吹過，帶得她潔白的長裙輕輕擺動，竟讓我產生她欲乘風而去的錯覺。目光再望上，月光迎面射在她的臉上，泛起一層銀白的光輝。朦朦朧朧間，她的臉龐變得亦幻亦真起來，卻又讓人忍不住想湊近去看。

這，是天竹蓮嗎？

“喂，克行，楞在那裡幹什麼，還不上來。”山坡上的人開口驅除了我的疑惑。

“哦，這就上來。”我木然答道，然後緩緩走上去，我還需要時間去消化剛纔那情形帶給我的震撼。

待走進她身邊，看清她的面容時，那股震撼反倒更加濃重起來。

明亮的月色下，這麼近的距離，她臉上的一纖一毫都展露無貽。

月牙般的兩道細眉，正掛在一對明亮的大眼睛上。眼瞼一開一合間，就像是有月光不斷地射出一般。一個小巧精緻的鼻子上正泛起微微的褶皺，給這幅美麗得讓人心動的臉龐憑添了幾分可愛的感覺。下面的小嘴微微翹起，把主人此刻的心情毫不吝嗇地表示出來。

這一切，再配上那圓潤的臉龐，竟美得讓人無法呼吸。我怔怔地看著她，心中再次響起了疑問。

這，是天竹蓮嗎？

“克行，來，坐。”她率先坐了下來，然後拍拍旁邊的草地向我道。

沒錯，是天竹蓮，她的聲音沒有變，可是現在聽起來，卻分外的悅耳動聽。我楞楞地坐下，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噗嗤——”天竹蓮突然笑了一聲。“克行，我是不是很漂亮啊，瞧你都快看傻了？”

沒錯了，這一定是天竹蓮了，也只有她會開這種玩笑。

“切，不要太自大好不好。”我慢慢地恢復了正常。同時在心裡納悶，我也不是沒見過美女的人，爲什麼這次見到她就這麼失態呢？

“克行，說謊可不是好孩子哦。”天竹蓮搖要手指笑道。

“好，我承認，你是很漂亮。”我沒好氣地道。“可你爲什麼平時總要把自己掩蓋起來呢？”

看真她的臉，我漸漸的習慣了。現在我有些明白自己剛纔爲什麼會那樣了，最主要的還是因爲天竹蓮以前的形象給我的印象已經很深，結果現在反差太大，我一時還接受不了。當然，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她的確很漂亮，而且，她的美麗是那種清新脫俗了，有著一種終天地靈氣的清麗。

“這就是我今天晚上要叫你來的原因了。”天竹蓮道。“怎麼樣，大半夜出門和我約會，不怕月姐吃醋嗎？”

我登時氣結，一下站起來道：“如果你只是來和我說這些，那就算了，我還要回去睡覺。”也由不得我不生氣，如果月心真的看見了這副情形，就算她再怎麼通情達理，恐怕也很難不誤會。

“克行，你坐下來，聽我說好嗎？”天竹蓮突然身手拽住我的袖子，緩緩地道。

“你……”我低下頭剛想呵斥，卻見她一臉的懇求之意，立即心軟起來，重新坐下。“天竹，你今天晚上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天的時候，我不是說要告訴你爲什麼我會在大草原餓暈的嗎？”

“啊，對。”這件是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有些奇怪。

“克行，其實，我進遊戲時是下調了容貌的。”天竹蓮道。

“哦……什麼！你這還是下調容貌了的？”我怔怔地望著她，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在現實中該是多麼美麗得讓人驚心動魄啊。“可是天竹，你爲什麼非要讓自己變醜，即使是已經下調了容貌還要用灰塵盡力遮掩呢？女孩子不都是想更漂亮些嗎？”

“我恨它！”天竹蓮突然冷冷地說道。

我一楞。“爲什麼？”

“因爲它從來就只有給我帶來麻煩，卻不能給我帶來快樂。”天竹蓮的目光轉向山坡下，嘆息道。“克行，我們家在現實中也算得上有權有勢，所以來巴結的人很多，而且由於我的容貌，我們家幾乎每天都要被來提親的人踏破門檻。結果最後我終於被扔給那個什麼狗屁天旋，因爲他們家的地位和我們相當。我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成了別人的未婚妻，可是我根本就不願意。他們卻從來都沒問過我的意思。有時我就恨我自己，爲什麼要生在這種家庭，爲什麼要給我這樣的一副容貌，爲什麼？我只想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選擇我自己喜歡的人，可是我連這些都做不到。”天竹蓮的聲音越來越大起來。

我輕輕拍拍她的背，她突然抱住我的胳膊，嚎嚎大哭起來。

她哭起來和月心是完全不同，月心哭的時候幾乎不會發出聲音，但是淚水卻不少。而天竹蓮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可能這就是兩個人的性格有所區別吧。

不過，天竹蓮在那種環境里居然還能保持這種心境，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對付這種事情，我的經驗已經不算少，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待著她自己心情平復下來。果然，天竹蓮不愧是個性格開朗的人，她並沒有哭多長時間。

“克行，你的胳膊好細。”天竹蓮在我袖子上擦擦眼淚。

我頓時哭笑不得，她的心情轉變得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廢話，我又不是大象，不如下回你抱著他的胳膊哭？”想讓她徹底回覆過來，就得用平常的口氣和她說話。

“我纔不要呢。”天竹蓮吐吐舌頭。“我可不想天天被菱姐追殺。”

“呵呵。”原來她也發現了。“天竹，想不到你也挺敏銳的嘛。”

“那是自然的，因爲我和她有一樣的感覺啊。”天竹蓮嘆口氣，悠悠地道。

“一樣？”我楞住。

“對，克行，菱姐是因爲大象。而我……”她轉向我，眼神中透出無限的哀傷之意。“是因爲你。”

“你說什麼！”我一驚，禁不住身子向後一仰。“開玩笑吧。”

“這種事情，還有開玩笑的嗎？”天竹蓮道。“克行，是自己的心意，我還會不清楚嗎？”

“可是……”我突然變得笨嘴結舌起來。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其實正是我被宣佈成爲天旋的未婚妻不久，我不願意，可是在現實中我卻無處可躲，只好到遊戲中躲避了。可是沒想到他們居然派人到遊戲裡要把我抓回去，我躲來躲去，只有在大草原裡才能避開。可是我的食物和水都用完了，我又不想回到現實中去，又不敢回到城裡，結果最後居然就餓暈了。要不是你，我肯定就會掛掉，到了地下城，他們一樣可以把我給抓回去。”

“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乾脆強行把你從遊戲倉裡拽出來好了。”

“你笨啊，如果不是這樣強行的，會對人腦有損害的。”天竹蓮白我一眼。“克行，就這樣，你救了我一命。你說，傳說中的英雄救美是不是就是這樣的呢？”

“呃，你是美女不錯，我是不是英雄那就不知道了，畢竟，我也只是給你灌了點兒水加了點兒食物罷了。還有，那你爲什麼後來又會和我一起回城呢？難道不怕被抓回去嗎？”

“不管怎麼樣，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天竹蓮肯定地道。“因爲遇到了你，我纔有勇氣去面對他們。以前，我還沒有要堅持的信念，而碰到你後，我就有了。克行，我喜歡你，自然是更加不會去考慮什麼天旋地旋的，是你堅定了我的意志。”

“天竹，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我還是有些無法接受。“你就這麼喜歡上了我？”

“我沒有。”天竹蓮瞪起眼睛。“你以爲我是什麼人，那麼容易就向別人表白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連連擺手。“你確定你是真的喜歡我，你不是因爲正好在最傷心落魄的時候，我卻恰好救了你，所以你因爲感激而覺得自己喜歡我？”

“當然不是。”天竹蓮一字一頓地回答道。“雖然開始我也懷疑，可是月姐的出現卻像是一面鏡子般照明瞭我的心意。每回看見她一臉幸福地靠在你身邊的時候，我就不知道有多麼的羨慕，還有妒忌。我確定，我是真的喜歡你。”

“天竹，可是你知道的，我心裡只有月心。”我苦笑道。畢竟經歷過一次，所以現在我可以從容地面對她的告白了。當然，最大的原因是我並沒有喜歡她的意思，所以雖然有些震驚，但還是能夠冷靜地應答。這和上次月心時的情況是大不相同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在乎。”天竹蓮道。“我只要知道，我喜歡你就夠了。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想和月姐競爭一下，我想把你從她手裡搶過來，可是相處的久了，我終於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一直都沒有對你說。”

“可是……可是這樣是沒有結果的。”我差點兒就找不出什麼話來說了。畢竟這麼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向我告白，說是一點兒都不心動那是假的。

“我不要結果，我只要你知道。”天竹蓮喊道，然後聲音卻又馬上低落下來。“我只想你知道就好。”

我心中泛起無限的憐惜，可是月心的面容不斷地在我面前浮現，讓我不敢伸手去安慰她。

“克行，明天，我就要和天旋舉辦婚禮了。”天竹蓮低著頭，緩緩地說道。

“什麼！”雖然今晚天竹蓮總是讓我震驚，可是都沒有這次來的強烈。

“雙方家長決定了，就在明天。”她仰天看著月亮，眼淚又慢慢的順著臉頰劃落。“而對象，就是那個該死的天旋。”

“那你……”我想不出什麼話來說了。怪不得這幾天看她的神情似乎都有些不太對勁，卻原來是因爲這個。

“不過我是不會讓他們如願的。”她擦擦眼淚，頭轉向我，眼神變得堅定。“我從小到大都在被他們安排，這一次，我要自己安排自己的命運。”

“天竹，你想怎麼樣？”從她的話裡，我猛地嗅出了危險的氣息。

天竹蓮微微搖搖頭。“克行，過了明天，我要麼就永遠見不到你，要麼就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了。”

我更加心驚起來。“天竹，你可不要做傻事。”依她的性格，很可能會做出危險的舉動來。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地回到你身邊的。”天竹蓮緩緩站起。“克行，你能給我一個鼓勵嗎？”

我也隨著站起來，疑惑地道：“鼓勵？”

“沒錯，你再給我一些勇氣吧。”說完，她居然閉上眼睛，微微仰起頭，撅起嘴。

天！她是讓我吻她。

我頓時心慌意亂起來，如此美麗的夏夜，一個讓人心動的美女站在你面前，擺出一副任君採擷的架勢，說不心動肯定是騙人，可是月心……

“克行，我今天穿的衣服好看嗎？”天竹蓮突然又道。

我心頭一震，她今天穿的並不是平時那件灰蓬蓬的魔法袍，而是一件雪白亮麗的長裙，再配上她顯然專門清洗乾淨的面容，分外顯得美麗。

原來，今夜，她是想拿出她最美麗的形象展現給我看啊！

想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貼了上去。她的嘴脣有些冰涼，並且微微顫抖著。而且開始的時候似乎還有些怯意，但隨後就變得火熱。

這一刻，我忘了時間，忘了地點，忘了一切，甚至，忘了月心……

良久，脣分。

“克行，謝謝，再見了。”天竹蓮輕輕揮手，然後身形漸漸消失，卻是已經退出了遊戲。

我怔怔地看著她消失的地方，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摸摸嘴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氣息。想到她剛纔離去的表情，似乎有著萬分的不捨。唉，爲什麼呢？她偏偏會喜歡我，我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她這樣對我呢？

聽她剛纔的口氣，似乎明天的婚禮她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可是從她敘述的事實也可以想得出，她家裡的勢力一定很大，所以是絕對不會允許她在這種時候弄出什麼亂子的，那麼天竹蓮很有可能會採取過激的方法。那麼……她會有危險！

想到這裡，我登時心亂如麻，可是我卻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唉！”想來想去，我終究只能長嘆一口氣，轉身向村中走去。

“月心！”一轉頭，赫然竟發現月心就站在坡下，微笑著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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