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酒索性伸手撫摸他的輪廓，指腹細(xì)細(xì)地將他的容貌在心裡描摹了一遍，自言自語道：

“我哥是越騎校尉，以前不懂事的時候，我經(jīng)常扮成男子跟他去馬場打溜，他那時候得了一匹汗血寶馬，很是稀罕，摸都不讓我摸，我哥還道它性情溫順，我有次心癢難耐便趁夜去馬場騎它，誰知那烈馬獸性兇猛，我差點沒被摔個半死，也不知我哥是安的什麼心。”

聞言司行儒淡淡一笑。

“我以前不愛讀書現(xiàn)在便識不得多少字，爲(wèi)這事兒，我哥沒少打我，我也沒少打夫子，我哥爲(wèi)了讓我識字，讓我女扮男裝去混私塾，字沒認(rèn)識幾個，夫子倒是打跑了不少，以至於城西城隍廟那間私塾到現(xiàn)在都還貼著“禁止毆打老夫子”“禁止毆打同窗”“禁止攜帶叫花雞入內(nèi)”等醒目的規(guī)章條例……”

沈凌酒心情越不好，酒喝得越兇，“我從小就不太安分，從小到大唯一執(zhí)著過，認(rèn)真過的一件事就是喜歡你……”

她微微移開臉，將酒壺的酒一飲而盡，而後將其隨意地拋在一旁。

脣瓣相接時，清冽的酒香夾雜著絲絲苦意糾纏在一處，即便心中一片清明，她的手卻不顧一切地環(huán)住他的脖頸。

嘴裡的酒，明明很烈，可她總覺得不醉人。

她吻了他半響，將他脣齒添了個遍，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漸漸變得灼熱，心跳漸漸提高，跳的讓她意亂情迷，他眸色暗暗沉沉，明明動了情，可他依然巋然不動，只是仍憑她胡作非爲(wèi)。

沈凌酒胸口悶悶的，幾欲窒息，有那麼一刻，她恐慌自己控制不住將他揍一頓解恨，也好過現(xiàn)在的冷冷冰冰。

“司行儒，我喜歡你……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其實從頭到尾，她想說的話，也不過是這句話罷了。

她眼眸清正澄澈，毫不迴避地望著他。

她覺得這輩子，所有不矜持的事兒，都是爲(wèi)他做的，從第一次見他開始的昭然若揭，但現(xiàn)在的明目張膽，她拋開赧然和遲疑，放開所有顧忌，坦誠，大大方方地說出自己的心意，把最簡單的，最純粹的心意，赤裸裸的展現(xiàn)給他看，可謂誠意十足。

司行儒怔怔地看著她，眼前女子的目光純白如雪，如世間最澄澈明淨(jìng)的泉水。他睫毛微微顫動，按下心中悸動帶來的疼痛，神情平和的看著她，將心中的痛意壓了下去，這個時候，他需要絕對的冷靜。

“我能感覺到你明明喜歡我，可你爲(wèi)什麼不願意接受？”

司行儒僵了一陣兒，鎮(zhèn)定道：“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沈凌酒愣了許久，都無法說出話，這個許久彷彿一世那麼長遠(yuǎn)。

“爲(wèi)什麼？”

“沈凌酒，你那麼聰明，就從未想過本王爲(wèi)何到現(xiàn)在還孑然一身，未曾娶妻麼？”

沈凌酒深深的看著他，司行儒指腹一點點劃過她的臉頰，緩緩道：“跟著我的女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我的人生沒有你看到的那麼完美，甚至處處充滿腐爛的味道?！?

“我知道你如今的功名成就是早些年和南越交戰(zhàn)，埋葬了數(shù)十萬的英魂，踩著無數(shù)烈士鮮血纔有的今日，也知道皇家兇險，皇帝容不得你……這些我都知道，不管你處境如何，我說過我都願意傾盡我的一切達(dá)成你所想要的，哪怕是帝位……”

“……”

司行儒頗有些審視地看著她，寧靜無波的眼眸掠過一絲波瀾，他伸出修長白皙的食指，爲(wèi)她揩去臉上的淚水，伸手碰觸她的髮鬢，卻又在半空中停住，輕聲道：“皇上賜婚，即便是本王也無能爲(wèi)力?！?

沈凌酒苦笑一聲，抓過酒瓶，起身道：“非不能也，是不爲(wèi)也。”

連拒絕都不著痕跡，沈凌酒握緊酒瓶，四肢百骸有涼意席捲。

臨走時她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司行儒，此生你可有愛過誰？”

“有。”

他的聲音似嘆息。

“還愛麼？”

“不知道?！?

“那晚斷崖下，那個吻算什麼？”

想起那晚他難以剋制動情的樣子，都彷彿是前生的事。

司行儒注視著她，目光幽遠(yuǎn)如月輝，道，“忘了吧。”

沈凌酒認(rèn)真盯著司行儒欺霜傲雪的眸子，“爲(wèi)什麼赫連千蕊可以，我不可以？”

“我沒有辦法回答你?！?

聽見她的腳步聲，司行儒緩緩起身，舉世無雙的臉上有些蒼白，一雙明眸深深地看著她的背影，有掙扎，有留戀……更多的是說不明道不明的情感。

見她一步步走遠(yuǎn)，他嘴脣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司行儒?！鄙蛄杈仆蝗煌Ｏ拢仨?，揚脣一笑，“記住你今日的話?！?

“你要本王記住什麼？”司行儒倏忽一怔。

風(fēng)簌簌的劃過，一片蕭瑟中，有杏花吹落枝頭，空氣中漂浮一種濃郁而衰落的清香味，四周寂寂無聲。

飛身之際，沈凌酒背對著他道：“你沒有辦法回答我，是因爲(wèi)今晚你對我撒了謊?！?

沈凌酒離開後，去了千居雪酒坊，方纔還秋高氣爽的天氣，一瞬間便沉沉似墨染，暴雨傾盆，洗滌著京都的喧囂。

這時，一輛馬車緩緩駛過，馬車裝飾豪華，四面被昂貴精美的絲綢所裝裹，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淡藍(lán)色的縐紗遮擋，使人無法探究車中的主人，只剩下馬蹄聲迴盪在空寂的夜中。

雨越下越大，文璽找到她的時候，她正斜躺在酒坊的軟塌上，喝得醉醺醺的。

文璽將油紙傘放到門口，走進(jìn)去席地而坐，也給自己倒了酒，“你今天這眼妝挺特殊，粉裡透著黑，黑裡透著青，青裡又有點藍(lán)?！?

醉眼朦朧的沈凌酒氣息微弱，她卯足了勁兒傾身，伸手勾住文璽的下巴，氣急敗壞，“表哥你看清楚，那不是煙燻妝，是黑眼圈！”

“哦，還知道黑眼圈，還認(rèn)識本將軍，挺好?！蔽沫t半瞇著眼，話語中滿是調(diào)侃。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