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皇帝，且性命無幾，皇帝心裡確實是有幾分偏心的，不僅逝去的太子曾勸他立慕容宇爲儲君，他自己本也越來越看好他的，一來，他行事沉穩，既有將帥之能，又有仁愛之心；二來，他已經有了一雙兒子，另外，對雲笙月他也頗爲喜歡，且她那位謀略有餘但心思複雜的丞相父親這次也意外逝去了，不會有外戚之亂。
而他對慕容譽雖然沒什麼惡感，卻總有些不塌實的感覺，如果立慕容譽，他就得先處理好錢玉蓮以及她這十年來建立的勢力，不然以慕容譽的性格日後難免受她牽制。還有皇后的家族以及以前站在皇后一邊的那些人也難免被她打壓，說不定還會趕盡殺絕，女人有了權力，往往比男人還要可怕。
頭疼啊，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不安排好立儲的事他只怕死都不會瞑目，冬天已經到了，他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明年的春花，如今卻只能抑鬱度日。
“皇上，雲大夫和於先生來了。”有太監進來稟報。
“請他們進來吧。”
雲飛揚這是第二次進宮，而且是被慕容清要求了半天才肯進來的，之前進來過一次，也給皇上開了藥方，並留了一些藥谷煉製的良藥，這次進來則是因爲他們準備離開晉城了，慕容清還想再來看看皇上。
皇上並未下牀，只是讓人將後背墊高了坐直了一些，並揮手讓侍候的宮奴們都出去只留下一個路公公在側，神色之間沒什麼變化，落寞的表情亦未掩藏。
“皇上在喝藥麼？這藥效果如何？”行禮之後，雲飛揚看到了牀邊的藥碗，便開口詢問。
皇上緩緩道：“雲大夫開的藥方自然是好的，只不過還是救不了將死之人。”
“皇上也是一時感慨吧，草民記得皇上最是仁慈豁達的，這生、老、病、死亦是人之常情，誰人也避免不了的。”雲飛揚直言以對，語氣平常。
“你說得沒錯，朕確實不是爲了將死而煩惱。”
雲飛揚微微一笑道：“依草民大膽猜想，皇上定是爲了儲君之事在猶豫不決吧。”
“雲大夫不僅醫術高明且聰慧過人，只可惜不肯留在宮中，實在是朕的一大損失。”皇上凝神看了他一眼，略有惋惜之意。
“在下山野之民，不懂禮教，行事說話難免任性妄爲，也是皇上有容人之量纔不計較草民這等尊卑不分的胡言亂語。”
“你和清兒比較投緣，若是他還在，不知能否留得下你，朕已經老了，也累了，對於能否續命亦不是很在意了，只是沒想到臨死了還得爲後事煩惱。”
皇上說完深深地嘆息，那種頹唐和傷感之情盡顯於臘黃的臉上，讓一旁默不作聲的慕容清看了也不由得心底發酸，他們是不是太不孝了呢？爲了自己的自由，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卻留下一個老父親臨死都不能安心。
慕容清衝雲飛揚悄悄使了個眼色，雲飛揚摸了摸鼻子道：“依草民淺見，皇上其實無需如此憂心。”
“是麼？雲大夫有何高見？”皇上再次看了過來，眼神中多了一分凌利。
雲飛揚似無所覺，朗朗道：“草民此次進宮，本是爲了向皇上辭別而來，見皇上這般心煩，不利養病，因此胡言幾句，皇上隨便聽聽便罷，若說得不對，也請皇上不罪。”
“哦，你又要走了麼，你說吧，朕最中意的也就是你的直言不諱，又怎會怪你。”
“謝皇上，那草民就直說了，皇上心中所慮的也就是立儲之事，勤王既無心皇位，勉強無益；明王其實根基不錯，才智德行都算好的，且頗似皇上的脾性，皇上所憂的只是外戚的問題，依草民看，錢郡王毫無過人之能並不足爲慮，貴妃娘娘也不過是後宮女子，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來，明王繼位之後，自會節制均衡各后妃家族的勢力，日後並無內憂，只需留心南詔的陸世勳便可，明王獨擋一面之後自會日趨成熟，一定不會令皇上失望的。”
雲飛揚侃侃而談，一幅成竹在胸的樣子，皇上聽了神色也緩和了不少，其實這番話都是慕容清教他說的，自那天見慕容宇連夜離開，慕容清就知道他多半不會回來了，又加上雲飛揚爲皇上再次診斷之後，確定皇上已經只得半年左右的時間，自然會憂心重重不定下繼承人哪能安心，所以慕容清仔細分析了一下局勢，也和雲飛揚一起見了慕容譽兩次，接觸幾次之後，從客觀來講，覺得慕容譽繼位也沒什麼不好的，畢竟當了皇帝之後建樹如何，現下誰能知道呢。
皇上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明王確實也沒什麼不好，也許是朕考慮得太多了，暫且不談了，雲大夫這麼快就要走了麼？可是有什麼急事？”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師尊有令，不得不回，請皇上保重龍體。”雲飛揚一本正經地道，這種時候師父還是比較好用的。
皇上點頭道：“也罷，朕也不能強留你，希望日後還能得到雲大夫的幫助，這一次明王府的事多得你急及趕來，封官進爵你又不要，那朕還是賞你一些俗物吧，小路子，去準備一萬兩銀票，一會兒給雲大夫，這點錢你拿去自己用也好，接濟病人也好，總是用得著的。”
“皇上厚意，草民就不推辭了，多謝皇上。”雲飛揚拱手客氣地道，這小子最愛的就是錢，這下子內裡已是心花怒放，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又寒暄一陣子，雲飛揚和慕容清辭別了皇帝出了中英宮，走到庭中，雲飛揚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皇上那個樣子看著可真令人壓抑，難怪你和勤王都跑這麼快了，這當皇帝著實是件又辛苦又不自由的事。”
慕容清沉默不語，他現下的心情有些複雜，說了雲飛揚也不明白，所以悶著不出聲。
“好啦，咱們先去什麼地方好？天時越來越冷了，得弄輛舒服點的馬車才行啊，可惜剛剛沒想起來，早知道讓皇上把你以前用的馬車送給我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