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A:有些東西, 破了,好可惜。
YUMI:有些人,錯過了, 也可惜。
MASA:若是破了, 總會有痕跡, 貼上膠布, 起碼是對它疼痛的一點救贖。
YUMI:若是錯過了, 總會有芥蒂,抹掉回憶,不能回到過去, 起碼能從陌生開始。
MASA&YUMI:依舊天真、純淨、簡單,真是太好了。
——《我想成爲陽光的一生, 孩子》
?
幸村精市一直坐於, 慘淡如白紙般臉色的女生身邊, 只是她從未側目。
那個在伊勢由畫廊,對他感同身受般告誡的女生。現在, 正緊握著紅色手套,微深的紫紅攀爬出。
總一臉淡笑的女生,此刻臉上的表情,讓他分外熟悉。
怎能不熟悉呢……每天早上刷牙、洗臉,照著鏡子的時候——
——自己, 就是那樣的面容。
蒼白、薄涼, 充斥著欺騙不了任何人的病態, 一點點蕭瑟下的堅忍。
無力堅持的東西, 是自己非常非常喜歡的。
卻不能成爲更值得驕傲的榮譽, 而且還成爲了累贅——
——生命延續的累贅?!
或許,不久的將來, 連自憐的機會,都沒有。
只能,假意醺醺然地對這個無比眷戀的世界,說再見。
「我……害怕……唔……」
猝不及防崩斷沉默的話語,讓他窘迫又難以置信地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有些顫動的嘴脣,一下一下用乾枯的表皮,摩梭掌心的溼冷。
唯一感激於球場上的激烈賽況,跑動聲,揮拍聲……
這些熟悉得讓他有些豔羨的聲音,擋住了心中的脆弱無助。
爲什麼夢想……堅持總是那麼飄忽不定……爲什麼他得用恐懼的方式……來割破淡薄的皮囊……
爲什麼他要像即將輸給命運一般……那麼快地俯首稱臣……那麼不像他……那麼軟弱……
低下頭,深呼吸一下,擡起頭的時候——
——他的雙目,依然可以讓人覺得溫暖啊……
「部長,吃嗎?」
丸井文太對他笑得一臉燦爛,急忙從口袋裡掏出他最喜歡的泡泡糖,擺出一副「真的很好吃喲」的樣子。
笑意是不自覺透出的,再病態蕭條,依然有被溫暖的權利嗎?
看著胡狼桑原還在目光呆滯地擦拭自己的頭,仁王雅治嘲笑著一邊的柳生比呂士膽小,柳蓮二安靜坐於一邊,手中的筆在本子上「刷刷刷」飛快記著……這些這些……他都有看到,所以纔會更加糾葛。
一雙更是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他當然知道是誰……可是裝作未察覺……比較好吧……起碼內疚能少一點……自尊可以多一點……現實……
……可以遠一點?
?
冬天的恩澤,眼睛的冰涼,能夠有據可依。
格外小心地將手,悄悄藏入口袋。
水澤雅深感四周寒冷,身邊幸村精市的僞裝溫暖,愈發空洞。
那麼認真地飾演淡定,讓人不忍心過早提醒他……看戲的人早已知曉劇本,陪同沉溺謊言的理由是——
——想讓認真表演的戲子,多那麼一點的安心、驕傲。
即使她這裡的邊緣世界,瀕於陰寒交迫。對面的網球場上,依然滿布陽光燦爛。
女子網球不像男子網球,那般的有觀賞性。過多的是,消耗耐力的底線回擊球。兩人都很有心計的將球打在對方的死角。挑高的上旋球,以肩方位置爲準心。壓低得下旋球,落點總在對方的腳邊徘徊。
力量因體力的消耗而變得單薄,疲於接下自己不適應方位的球。又要在接球前,調好自己不適應的姿勢。這些,超出身體慣性的東西……以至於,失誤變得越來越多。
「啪——!」
伴隨著拍子從留目優子的手中脫離,黃綠的小球,被球網攔截在了她的半場。
白色臉頰染上了陽光賦予的嫣紅,口中吹出的空氣,化開成不規則的霧氣凝結。
清澈如露水般的汗液,晶瑩著,滑過她的顎骨……鎖骨……
起伏得越發洶涌,涌動著的東西,讓水澤雅有些看不清。
就像她看不清,爲何留目優子的球拍會在球已經回擊出去後……從留目優子的手中……偷溜了出去……
那並非是五十嵐晴空的擊球力量過大……造成手的瞬間麻痹……而無法抓穩球拍……可是……留目優子也會失神?
?
五十嵐晴空用護腕,擦了擦自己額頭淌下汗,爲剛剛未過網的球,暗鬆口氣。繼續專心致志觀察著自己的對面,正要發球的留目優子。
褪下本身的幼稚習性,金色的頭髮,同她的雙瞳一樣,明亮得耀眼。渾身充滿對勝利的追求,卻也讓人覺得,少年就該單純,明眸皓齒,一副吸吮陽光,永無止盡的樣子。
她邊轉著拍子,邊調整呼吸。對面留目優子將手上的球舉起,陽光因她的仰視,趁虛滲入。不怎麼明媚的天空,竟然會讓她的暈眩,有細微的踉蹌。
再觀測過去,留目優子很是平靜地重新舉起球,動作流暢。
剛剛的發現,恍如錯覺。
五十嵐晴空有些訝異,心中總覺得,留目優子哪裡怪怪的……可是……又在自己快要抓住問題所在時,又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是過於疲憊……本緊崩著的神經……太多敏感。
感到有些擔憂、不解的目光。她微側過頭,對上的雙目是,淺野央。
深吸一口氣,露出讓她和部員們安心的笑容。視線晃過水澤雅時,看到她未及時收回的探究目光。
難道……她也發現留目優子的不對勁?
那就不是她的多慮……可是……究竟哪裡出了問題……哪裡呢……
「該死……爲何掩藏得那麼深……看不懂……看不見……」
邊來回在底線奔跑,邊喃喃自語。
另一邊的留目優子的球,變得越發兇猛,似是對她不夠認真的警告。
留目優子又一次的失誤,球點偏離拍子的中心,力量的突兀,造成球直接往上,形勢突然對五十嵐晴空很有利。
「嘖……難道只是……體力差……身體不協調……僅僅是弱咯……」
五十嵐晴空迅速移動到網前,擺好姿勢,準備跳起扣殺。
看到對面半場,鍥而不捨追到網前的留目優子……
像朵潔白的花……綻開於風中……被風掀開遮掩臉頰的頭髮……同樣掀開了……鮮豔曝露出的……
……真實。
「小心——!」
「當心吶——!」
「晴空——!」
「部長——!」
衆人的疾呼,五十嵐晴空有些茫然,緩緩擡起頭……
「咚——!」
「額啊……」
「噗通——!」
忘卻要接球的五十嵐晴空,手中的拍子飛舞,墜落於以「大」字,橫躺於球場的五十嵐晴空的身邊。
?
球網另一邊的咖啡色頭髮少女,遺世獨立,臉上盛開的花朵,同身上運動服的顏色……
……一樣蒼白無比。
微晃動的身體,腳像固定於球場上一樣,眼神沒有焦距……
瞳孔內的影像……像被框入冰冷、沒有情感的攝影機鏡頭……畫面中有著緊張飛奔上來的立海大網球部衆人……路過她身前……都只是一瞬間……卻將風的淒厲……全然不知地拼湊成……越來越刺疼。
一隻手努力附上另一隻手,將球拍牢牢握在掌中,那意志就像握住某種不想逝去的信仰。
吞下濃縮得更加黏稠的口水,沙啞得不像自己的喉嚨,輕微的話語,驕傲地與刺疼搏殺。
「我討厭……不認真……應對……認真到……嗚……認真著……比賽的我……厭惡……非常……厭惡……」
沒有人聽見吧……
她低垂著頭,看見自己的影子依偎於真實的自己,晃神的不是頭腦……不是雙目……而是不斷細微顫動的手……那隻拍子晃動得同她一樣驕傲……不後悔。
不後悔於……立海大衆人滿是對她未提醒五十嵐晴空……會受傷的事實……她一點都不後悔呢……
天又黯淡了嗎?
天又黑壓壓地開始搜刮白晝了嗎?
否則,她怎會分不清,看不明自己的影子……
否則,自己的影子怎麼會,被暗沉擋住……那麼嚴實的樣子……
捋開因汗液,黏附於自己嘴邊的碎髮。手卻不由自主撫上了眼睛,驚覺如此多此一舉……
……竟然安撫起……許久到遺忘存在的……淚水。
冰冷觸上乾澀,失望僅僅是一絲,就一絲也能緊緊纏繞起——
——整個心頭?!
好幾口冷風浸透喉間,浸透溫熱到涌動潮溼的心臟,她終於擡起頭……卻對上了……嚴實遮擋自己影子的……元兇……
熟悉的蒼白少女,灰色的瞳孔,宛若漩渦般,攪動著……掩埋於漆黑的自己。
沒有任何話語,沒有任何生動表情,沒有任何流動真實的交流。
留目優子握緊已被掐出深刻痕跡的球拍拍柄。
挪動身體,轉身剎那,被風吹起的咖啡色和黑色的頭髮……有過令人錯覺的片刻糾纏、輕撫。
咖啡色的頭髮又掩蓋上臉頰,就如同掩蓋上真實的……
……留目優子滿嘴的鮮紅……牙肉大段大段……溢出鮮豔的酴醾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