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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睜開眼第一秒鐘,視野裡慢慢填充的,是一張垂眉俯視著我,微帶一點兒溫然笑意,揚著脣的清秀少年的臉。

——一如我十餘年來記憶裡的模樣。彷彿他一直未曾變老。

於是我幾乎以爲這是一個夢境。

是一個整整用了二十餘年才逐漸清醒過來的夢魘。

然而略一皺眉就牽扯出額頭上的微涼刺痛,連帶著面前這個稚嫩的,脣角微揚笑得陽光燦爛的少年,他精緻好看的輪廓都比之前真實了幾分。

這般真實稚嫩和青澀的臉,讓我在一刻怔愣以後,感受著身上明顯不似昏迷之前的觸感,不禁苦笑。

這是屬於十三四歲不二週助的臉。

同理的,這也是屬於十三四歲,緒川裡奈的人生。

……

如果你也是先穿越,再重生,那你大抵也會和我一樣鎮定。

但如果我一早就知道自己還會有重生這天,那我一定會在我被那誰誰氣到氣血攻心之前推了他。

讓他知道,到底什麼纔算是真的無法忍受,神也無法阻擋的存在。

真可惜沒有那麼做。

我瞥了他一眼,沉默地笑笑,對方帶著溫和也疏淺的笑,小小告慰幾句,便出去叫護士小姐。我躺在牀上,胳膊遮住眼睛,裹著被子,額頭上還包著紗布,幾十秒的時間身邊沒有一個人。

橘色的夕陽自窗外落進來,地上一片熔金色。

嗯,沒能在重生之前,算清那些亂帳,該報仇報仇,該被報就被報了,這樣真是不好。

因爲我再也不能在這樣一個全新的世界和人生裡,對著那些對我原本所做過的事情一無所知的人們,做出我曾經想要對他們做的那些事。

這樣倉促,真是不好。

*

唯二值得慶幸的。是無條件信任我的父母從不會懷疑我的改變是因爲什麼特殊原因。

另外一條,則是在我身邊這個把青學校服都穿得老好看的,在某一段從這個點到那個點,在時間軸上劃出一道長長距離的時間裡都佔有大部分存在的少年,他並沒有理所應當地太過關心我的微妙心情。

這是我重生過來的第八天。

當我穿好青學統一的綠色校服,站在穿衣鏡前整理自己的領結跟裙襬,對著鏡子裡那張明豔青春的臉蛋的時候,我就這樣帶著幾分哭笑不得地想。

=_=次奧,勞紙究竟得過多少個十八歲。

其實這也是我穿越過來的第二十一年。

彼時我剛穿越到這個世界裡的時候,這個身體的主人還是剛從母親肚子裡出生的小蘿莉,也是緒川家剛剛搬到不二家附近的第二個月。

我在緒川裡奈出生的第一天穿越到她身上,然後任勞任怨耐苦耐勞地假裝了十多年的蘿莉,也順理成章成爲不二週助裹著尿布時就共居一室過的青梅竹馬。

於是我順著“不二週助”這條線,一路升級打怪刷好感,終於刷到雙方父母鄰居好友都點頭稱讚真是天造地設地上無雙的一對青梅竹馬,連我自己都飄飄然這次養成任務刷得真特麼的簡單。感覺一路上,有啥波瀾起伏狗血大事都被我一個慣看各路小說的女主扼殺在搖籃裡,有可能干擾勞紙刷怪升級的人物角色事件,通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甚至自己都覺著尼瑪做得這麼好這麼周到了,這一沒嫖你二沒黑你的,十多二十年了怎麼著也得跟勞紙告白了的時候——

不二週助在家人好友三番五次明示暗示各種提示很多次以後,終於有一天一個電話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間裡。

在那麼一個陽光明媚,晴空萬里,路邊上的櫻花開得枝頭綴不住,紛紛落在泥土裡的,那麼那麼適合告白求婚的日子裡,他鳳眼挑著,脣線抿著,湛藍色的眼眸一如此般天色明澈地望著我,只說了一句:“緒川裡奈,就算你把我身邊清理得除了你之外再沒有任何人,就算你說服了我身邊所有的人,……我永遠也不會愛你。”

人家說薄脣漢紙也薄情。我明白不是每一次付出都會有回報,我只是以爲這樣一個養成怎麼可能努力二十餘年都得不到回憶。

然而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儘管望著我,裡邊的顏色,卻是我很多年來,都曾在他眼中淺淺瞄到過的,藏在禮貌,縱容,忍耐,寬和之下的,一種疏遠的冷漠,和不耐。

我想那是真的厭煩。

因爲他從不喜歡我跟他有任何的身體接觸。也從不希望我涉足他任何的私人領域。比如網球,比如他的房間。所以他從不讓我幫他整理房間,也從不希望我參加他的朋友聚會。

他似乎總是被迫著接受我,或者我們雙方家人的安排和意見,放縱他們把我跟他湊成一對。對持他不反對,也從不承認。

只是這麼一副淡淡的神色,總是笑笑的臉,在跟我獨處的時候,也從來都疏遠自然,沒有半點特殊。

……

然而那一刻我是真的震驚了。

不知不覺連呼吸都被懾住,感覺喘不過來氣,胸口窒悶著,從足底心傳上來一陣冰涼。太陽穴都突突地發跳,整個人炸開一樣的疼。

那樣冷漠的,矜持的,不加掩飾的神色讓我從上到下像是被生生撕裂了,擺在他面前,卻仍舊棄之敝履一般。

——其實我並不懂,不懂他哪裡來的對我這麼大的怨念和厭惡。

不過也實在是佩服,能有這般的好修養,被一個自己看得都不怎麼順眼的人糾纏了這麼多年還直到現在才炸毛起義,我也實在是佩服。

……

這樣想著覺得自己沒出息又心酸。有一腳沒一腳地踢開路邊上的一顆小石子,看它咕嚕嚕滾了很遠。

身邊的少年沉默又安靜,脣邊帶著擦不去的溫和笑意。晨光照耀著的側臉都好看得驚人。

也難怪最開始會覺得那麼喜歡他。

除了剛出門初始看見他的時候對方問候過身體情況,一路上除了偶有禮貌問答,再無其他對話。只是偷偷望了一眼,我便收回了目光。

我忘不掉當時對方攤牌那刻自己難以忍受的窒息,也忘不掉早上出門之前,被母親喚我的聲音驚醒的時候,我看見的鏡子裡那張明豔稚嫩的臉上一剎那那麼嚇人的神色。

眉間都浸著細汗,像是被放在蒸籠裡蒸過一樣,脣面上都感覺得到無意間咬出的溼鹹,舌尖一觸都過電般的疼。

那秒我問自己,這樣的自己,真的足夠今天面對那個對於前塵外事一無所知的不二週助麼?

我到已經站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憋住心裡那些幾乎不能壓抑的黑色情緒之後,也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能忍得住。

=_=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嘆了又嘆,想了又想,禁不住低頭摸了摸屬於十四歲的自己的X部,衡量了一下自己跟對手之間的差距。瞟著身邊白衣飄飄的少年超著朝陽奮進的聲音,咬牙切齒,痛定思痛,終於還是……

暫時放他一馬,容我養養胸。

容我再想想,不二週助這條線,是不是還有再攻略的必要。

其實……萬一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喜歡他呢!

那就不用這麼狼狽了……

也可以挺胸擡頭起來,扭著臉,再考慮一次,換個方向攻略,然後始,亂,終,棄掉他。

*

有的人一輩子,最難戒掉的是習慣。

我從教室裡走出來,一眼就望見等在樓梯間跟手冢國光站在一起,神色沉靜安然,彼時還只十四歲的正太不二週助時,我就這樣想。

其實時間太久,重生之前的我距離當年十四歲的年紀已經過去了八年,那之後的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從前的事情早就忘掉了太多。可是走出來的第一步,當我看見那個少年溫潤美好的側臉,身體記憶如此誠實,第一反應極其直接簡單,就想要扯開脣角,笑瞇瞇地湊到他身後,戳一下他的肩膀,嚇他一跳,說聲好早。

——很可惜左腳欲前行,右腳反應極快,回頭就給了它一腳,倆腳窩裡反了一斗,晨光裡靜謐沉默的少年回首那一刻,恰恰就正好看見我左腳絆右腳往地上一頭栽倒的情形。

=_=

我不是故意這麼2的。

你不懂有的人天生身體協調能力不好麼!

這種反射弧超一流,一把就人救起來了還一句話不說矜淡得要SHI的樣子再推開站穩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小心姐姐弄死你哦!

我輕咳了一聲,扭臉踢了踢鞋面上的灰,面上有些說不出哪裡來的薄熱,擡眼看去對方仍舊面色淡淡笑面從容,跟以往沒有二般。

……所以說你笑嗨了連眼睛都不睜開,尼瑪誰懂你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啊!

=_=我黑化了我自首,對不起!我不該對攻略對象有這麼不河蟹的吐槽!

瞇著眼睛,我笑笑地跟他說了聲謝謝,順便按著之前一貫的性格,二痞二痞地湊上去在對方底線內調笑了幾句,然後得到他同樣恰如其分的迴應以後,三人手牽手【僞】,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一齊踏上每週一次會合吃飯之路。

其實我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愛你。

嗯肯定是這樣,就是這樣。

……

穿越之前唸了一次初中,重生之前唸了一次國中,我想假若還有一次給我從頭來的機會再讓我第四次成爲十三四歲的初中生,那我一定會抓狂崩壞掉。

不是知識學習啥知不知道懂不懂跟不跟得上的問題,是意識上感覺這樣同樣的事物不斷經歷彷彿溫習讓我覺得特別膩煩。

屁股上釘了個大頭朝上的釘子樣的整日坐不住,幸而不二週助跟我不在一個班。

重生前的成熟男人不二週助,跟現今年輕還不懂掩飾自己情感的正太不二週助對比起來,其反差雖說不算大得令人髮指,也實在讓我有時壓抑不住自己的黑暗情緒。

=_=我特想揍他。

這次重生的契機大概是源自這年十三歲的我一週前一次不小心摔倒。短暫昏迷了半天多以後,再次睜開眼睛醒來的,便是二十一歲的緒川裡奈。

我不知道原來的自己去了哪裡,腦海裡有關以前這一段的記憶,因爲當時造成的後果並不是特別嚴重,並沒有太多印象。

只不過我纔剛回學校,趴在桌上短短半天,就有各路人馬不斷來問候關心。連同班一向表情巍然不動安如山的手冢都有投來注目以示關心,相信他在未來不久的訓練中一定也會禮貌地向不二週助詢問我的身體復原情況。

手冢國光其實在生活中對於好友和好友的好友都算得上是個蠻體貼認真的人。

以上事件也足以證明當年的緒川裡奈當年的我,在人際交往方面下的功夫是經過多少千錘百煉的野外或固定副本才修煉出來的。

很可惜我現在啥都不記得了……

撓了撓頭,擺著一副禮儀滿分的笑臉四處巡視點頭呵呵呵,結果連平日裡未曾深交的人的臉都不太分得清對得上號了。

即使當年爲了追趕那個人,也爲了塑造保持自己一貫的好學生乖學生形象,曾經下死勁往死裡好好讀書天天向上,到現在也是人生易忘之事十之八九,遠沒有曾經攻略不二週助過程中刷怪的記憶深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身體還保留著那種認真讀過的記憶一般,有時候做到某個筆記,聽到某個點,都有忽然燈泡一摁,亮了!這樣的豁然開朗的趕腳。

=_=

而完全不值得慶幸的是……

這樣的情況,也同樣在我跟不二週助的相處中發生,並且遠比學習中這樣的“叮!”一下來得多,來得深刻。

比如,在我終於結束這一天的課程,在千方百計都回憶不起來自己的社團活動報的究竟是啥,而在我糾結的同時,我的腳會自發地帶我到網球部訓練的球場外面,站在似曾相識的臺階上,遠遠地靠著勞紙雙目超標的視力遠眺球場內的訓練比賽那刻,我的腦袋就會忽然“叮!”的一聲——

然後有個嬌弱無力的小白花姑娘慢跑著,輕喘著打我身後過。她腳下忽地一滑,一聲風中飄搖的驚叫,我視線便是一花,再接著就開始滾咕嚕地被她連累著,實打實屁股胳膊腿吃了七□□層臺階,直到被她墊在身下爲止。

我在將暈不暈的幾秒鐘時間裡,我的腦海裡除了正壓著我的那邊白花花的,白花花的,白花花花花的X部,就只剩下不斷大金字重複“叮!”“叮!”“叮!”,的叮。

嗯,叮。

叮!

往後的日子裡,這種聲音不止一次讓我一聽見就覺得菊花一緊虎軀一震。

而彼時,我只是作爲一個恪盡職守的睡美人,以一個實在不盡美好的姿勢,因爲被某小白花姑娘X部的迫害,窒息幾近昏迷。

血一樣深刻的事實教導我們,不要誤以爲自己重生過就天下無敵唯我獨尊誰都幹不死勞紙,事實上你仍舊是被命運大神一個手指頭就能碾死,一個X部就能悶死,最後發覺自己不死也得脫層皮的杯具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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