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澤彥敷衍性的微笑著,他覺得這些話極有可能是她爲了氣自己而隨口掰出來的。
蘭沐星感覺到他笑容裡的那份敷衍,倒也不氣,而是直接從椅子裡站了起來,走到那個衣櫥前,打開。
當唐澤彥看到裡面所掛著白色流紗質感的西洋婚紗及描龍畫鳳的中式鳳冠霞帔時,整個人笑不出來了。
原來當年的歐陽宇是真的有想過要等蘭沐星長大後娶她的,原來他的那句‘留下,我娶你’不是隨口說說……一時間唐澤彥也不知該以什麼心態去面對歐陽宇,面對他與蘭沐星的那段舊情,是同情、感慨、嫉妒、還是該竊喜他已經死了?
唐澤彥俊臉微微一變,嘴角微微抽動幾下,但很快就恢復如初,“如果你想留著就繼續保留著吧。”歐陽宇所擁有的不過是曾經的蘭沐星,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其根本就沒有擁有過,只是陪伴了她一段歲月。
既然歐陽宇已經死了,他覺得自己沒必要爲了一個死人而顯小自己的度量。
不想蘭沐星只是輕飄飄的白了他一眼,有點惡劣的說:“他將這裡留給我,現在這裡是屬於我跟他的,我想留什麼當然是我自己說的算,我只是隨口問問你,想不到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臉皮夠厚。”
唐澤彥一嗆,俊臉終於有點生氣了,看向她:“你總說歐陽宇對你有多好有多寵,那我就想問問你了,你當初是以這個態度跟他說話的嗎?”一副三分鐘不揍就皮癢的態度!
蘭沐星微微一怔,然後略顯尷尬的說:“好像對他比對你要溫柔一點,也聽話一點……但不管怎麼說,我相信他即使知道了我的本性也沒什麼,他同樣是會包容我疼我的,一個連命都可以爲對方捨棄的男人還會計較對方的小脾氣,再說我又不是那種特別不講理特別喜歡無理取鬧的人,我其實還是蠻討人喜歡蠻可愛的……總之,他絕對是愛我愛到了靈魂深處!”在肯定了對方外加沒皮沒臉的自我吹噓後,她竟吃吃的笑了起來。
唐澤彥看著她,竟一時忘了要生氣。她此時的笑容很美,卻莫名的透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唐澤彥的心裡有點堵,如果說一點都不嫉妒的話,那絕對是騙人的!可是他卻不能說歐陽宇一丁點的壞話,畢竟當年那事錯全在蘭沐星身上,對方如果說真有什麼錯,那就是將心掏得太乾淨了!
他輕輕的咳了一聲,微酸的說:“既然你知道他有個妹妹,那也應該知道他一開始喜歡你很大原因可能是因爲她的妹妹,所以我覺得你也不必太……”
“太把自己當一回事?”蘭沐星訕訕的接過他的話,然後又啐了他一下,“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好啊!當初項昕說喜歡我,你說因爲我有一雙和念念相似的眼睛,現在我說宇哥曾拿命愛我,你又說因爲我和他的妹妹長得有點像!我就真的長得那麼官方嗎?到哪都撞臉!而且撞得還都是已經死去的女人的臉。那你告訴我,你喜歡我又是因爲什麼,總不能告訴我,我長得像你媽吧!”
她接得太順口,也太犀利,唐澤彥一時間竟接不上話了。
他覺得很尷尬,他沒有刻意詆譭她的意思,他就是不想有太多的人分享她,好吧,他承認自己很自私。
爲了掩飾這份尷尬,他不自在的將目光往四處瞟了瞟,卻意外的看到前方不遠處的書桌上擺放著兩張合影照,瞇眼細看,臉上的神情就更加的不自在了。
一張是三個照,一張是雙人照,兩張照片的唯一區別就是有沒有蘭景榮,他不用多想,當即知道那個笑容滿面的男人就是歐陽宇。
如果不帶任何偏見,秉著良心說話的話,這個男人長得確實不賴!他的笑格外清澈,格外溫柔,格外包容……似乎沒有一點灰塵。
但唐澤彥清楚的記得江風說過,他的父母死的早,他曾帶著年幼的妹妹過過一段亡命天涯的日子,並且他那年幼的妹妹最後又因爲救他而死,這樣經歷下,他居然還能笑得如此清澈……笑容有多陽光,悲傷的影子就有多長。
唐澤彥不想細想,這種事情只會越想心裡越堵得慌。
蘭沐星隨著他的視線也望了過去,然後笑了笑,問他:“我沒騙你吧,他是不是配我綽綽有餘?我說的不僅僅是長相哦。”
唐澤彥從她的這句話裡聽出了另一個意思,那就是她的內心始終覺得她配不上自己,無論是長相,家世還是個人的才華能力,更往深點說,他始終沒有真正的放低過身段與她相處,沒有給過她真正的安全感。
仔細一想,似乎除了那次在暗查女童果果一事,他給她買過的任何東西都是先將她帶到他滿意的店裡,然後再讓她自己去挑選,而不是一開始就讓自己去挑選喜歡的店面,做髮型也是,都是他先挑好髮型師,然後再讓她從髮型師所提出的造型裡選出一個,他總是先決定了大方向,然後再讓她從既定的方向選一條路。
在沒有坐進這裡聽她訴說過去,不知道歐陽宇這一號人物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那樣做有什麼不妥,他甚至還理所當然的覺得那就是疼她寵她,畢竟他覺得他給了她他所認爲最好的東西,卻忘了他不是她,他所認爲最好的並不一定就是她想要的。
一時間,如鯁在喉。他突然間覺得自己也挺倒黴的,好端端的冒出個項昕這個現實的勁敵就算了,現在又憑空竄出歐陽宇這個強勁的前任兼初戀!他彷彿看到自己那滿是荊棘的追妻之路,路漫漫……
室內一陣沉默。
過了良久,唐澤彥乾咳兩聲,他試圖岔開話題,“你是什麼時候想起歐陽宇的事?你爸媽說曾經找人打亂你的記憶。”
蘭沐星拿起那張兩人照,一邊摩挲一邊回答:“其實我爸媽是成功的,因爲在沒有認定賀軒之前,我的確是一點都不記得宇哥,如果非說有的話,那就是我時常會覺得項昕有莫名熟悉感,似乎跟某人有點像,但無論怎麼努力的想,就是想不起來。”
現在唐澤彥終於知道爲什麼她總是不忍心傷害項昕了,除了項昕也救過她之外,其與歐陽宇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多多少少有一丟丟相似點。
如果照著她這個感覺走的話,他該不會和賀祺有一丟丟的相似點?想到這,唐澤彥急忙搖頭,怎麼可能,他比賀祺好多了。
“賀禮都整過容了,你是怎麼認出他就是當年的賀軒,又是什麼時候認出來的?”
蘭沐星靜了下來,她想了一會,說:“那天我們去找高藝的時候,我看到他衝著你笑的時候。之前我是見過他兩三次面,可除了直覺他不是個好人外,並沒有認出他,畢竟他整過,而我們又隔著遠。”
“可那天我看到你倆在那打啞謎,所以就刻意多看了他幾眼,結果卻看見了他在盯著你笑,一剎間,我突然覺得這個笑容好眼熟,隨後像是一道天門被打開般,電光石火間關於宇哥的林林總總就如同電影般在我腦海裡一幕一幕的回放,我不僅想起了宇哥對我的種種好,同時也想起了賀軒所欠下的賬。”
唐澤彥疑惑:“一個眼神就能讓你認出他?”有點扯,他查過賀祺的整容記錄,對方可是開過眼角,割過眼皮了。
蘭沐星:“賀祺的長相雖然與賀軒不像,但那時他倆的眼神真的就是如出一轍,同樣的陰險,同樣的毒辣,最重要的同樣的在眼尾處有一點黑痣,位置分毫不差!”
“我當時立馬聯想到他兩人年齡相當,同樣姓賀,同樣是律師,還有他倆的下門牙同樣內攏!你不是說過一個人牙齒是繼指紋、DNA之外又一個獨特的特徵,在這個世上幾乎沒有牙齒一模一樣的人嗎?你不是經常說過多的巧合就是蓄意嗎?所以賀祺給我的感覺就是巧合太多了!當時我的腦海轟的響了一下,一個整容的念頭閃過腦海。”
“爲了證實他到底是不是賀軒,我特意買了一個陌生的號碼,佯裝宇哥舊下屬,給他發了一條信息,結果我看到他真的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了。如果不是心裡有鬼,他怕什麼?”
唐澤彥:“所以,爲了給歐陽宇報仇,你利用了小語先天心肝偏離這一點,利用了小語室內飄香這一細節,同時還讓小語長時間服下微微超量的河豚毒素,製造她心跳緩慢的假象?你還慫恿小語頻頻自殺,爲得就是真正對手的時候不讓賀祺起疑?”
“你甚至還打著替蘇語出氣的幌子,提出了先蘇氏破產從而剔除賀祺的主意,你這樣處心積慮就是想向賀祺進行雙層的精神打壓,爲得就是讓他最後徹底崩潰?”
“你爲了給歐陽宇報仇,甚至不顧我和項昕等人會不會因此遭到唐氏的打壓而全線崩盤,你的心機一夜之間變得讓我都險些無法招架!我甚至可以很負責任的說,你當時的心機遠勝於小語和小美中的任何一個!”想到當初在證券大廳面對那不斷下跌的數字,他與項昕等人所經歷的恐懼戰慄到最後只是因爲她要爲另一個男人報仇,他就忍不住的有點火大!
面對著他的咄咄逼問,蘭沐星沒有否認,而是笑著全盤接收。“仇恨可以讓人變得格外聰明,爲了讓賀軒卻陪宇哥,我可是整整三天三夜都沒有睡好,我調運了全部的腦細胞想了不下百種的方法!”
“你是王牌探長,如果你肯幫我的話,我會走如此極端的道路嗎?你肯定會反怪我,說是我不跟你說。呵呵,就算我說了又怎樣,你真的會幫我嗎?你只會叫我不要衝動,說一切自有刑法……”
她淡淡的瞟了他一下,淡淡的說:“你剛剛責備我爲了給宇哥出賣了你和項昕,可事實擺在眼前,宇哥沒有死而復生,你和項昕也沒有破產,你的爺爺到底還是疼你的!這些說明了什麼,說明我在你的心裡遠沒有當年在宇哥心裡重要,當初我哪怕就是半夜被影子叮了,他都能立馬醒來爲我找風油精。而且參不參加那個生日會他是有一晚上時間考慮的,可他最後還是來了。”
“就算你爺爺當時不收手,你無非就是沒了自己的錢,你終究還是唐家二少,項昕也照樣是他那地盤上的老大,你覺得你們的私有資產的破產會比宇哥的付出更多嗎?何況我最後也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她可是在最爲關鍵的時候拋出了三億,她只是讓他倆體驗了一回快要當窮光蛋的感覺罷了。
唐澤彥的臉上一陣火辣,被她這麼一說,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比歐陽宇差多了。腆了腆臉,他說:“星星,相信我,我也會對你那麼好的,他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蘭沐星擺了擺手:“算了,我沒有要你模仿他的意思,他是他,你是你,你倆不是一個類型的人。他的一生沒有牽掛,他的灑脫是你模仿不來的。你若刻意卻模仿他,我還怕到底我分不清我喜歡的是誰,愛的又是誰了。”
唐澤彥:“我……”
蘭沐星打了個哈欠:“好了,我有好幾天沒睡好了,想先睡一覺,有什麼話等我醒了再說吧。”說完,她走到曾經睡到的那張牀,拉過被子矇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