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姜老聽完餘賀的最後一句話時，整張臉都跟著有些扭曲了起來，在餘賀的印象中，師傅至少已經有十多年沒有出現過這樣驚奇的表情了。
“三兒……你把你剛纔說的話再說一遍……”姜老深吸了口氣，掏出了根菸，手指有些顫抖的點燃。
“李毅說他又的古董不單單是這十來件，相反，這些只是一小部分，這我看他的意思是，很想把其餘的古董也賣給我們。”餘賀解釋道，表情有點無辜。
姜老深吸了口煙，要不是因爲餘賀從來沒有在他的面前撒過謊的話，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姜老爲什麼會這麼激動呢？
答案很簡答，這批古董實在是太珍貴了，縱觀中國的歷史，可以這麼說，就算秦漢時期的古董，也沒有這段在東漢末年和三國戰亂的時候的古董珍貴，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在這段時間內的古玩市場，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市場空白。可現在是，這麼彌足珍貴的東西，李毅竟然說他還有很多！！
“師傅，您是怎麼想的？我覺得李毅不會撒謊騙我們，依我看，他既然能搞到這十來件古董，那麼，他說的他還有一大批古董這話可能是真的。”頓了一下，餘賀繼續解釋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李毅這次之所以不收錢就敢讓我把這十來件古董帶回來，肯定是爲了表現出他的誠意，他很有可能想和咱們做一次大買賣。”
姜老點了點頭，此刻的他，已經漸漸的從剛剛的震驚之中緩了過來，畢竟是經過大風大雨的人，就算依舊處在震驚當中，也不會輕易表現在臉上的。聽著餘賀剛剛的分析，姜老覺得餘賀分析的不錯，如果李毅手中真的有那麼多寶貝的話，看樣子這的確是一筆天大的買賣，甚至比當年販賣軍火時的交易數額還要大。
“看來我得去嬌嬌那裡親自看一眼了。”姜老的面色有些凝重的說道。
“師傅，難道你真的願意收購李毅那大批古董嗎？”不知道爲什麼，餘賀忽然莫名其妙的問了這麼一句。
姜老沒想到自己一向喜歡的愛徒竟然會問出這麼一個弱智問題，隨即便有些呵斥的回道：“廢話，如果他真有的話，當然要收購了，這些古董現在是市場上的空白，如果咱們真的有渠道大批進貨的話，到時候一定會吸引來很多古董迷，甚至在不遠的將來，我們店的名氣會超過北京的那兩家古玩商場，你說說，這麼多的好處，我們爲什麼不做呢？”
“師傅……我剛剛的問題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話說到一半，餘賀忽然停了下來，彷彿有什麼難言之隱。
姜老注意到了自己愛徒的表情變化，隱隱約約中，他已經猜出了愛徒的想法。
“師傅，我記得我十八歲的那年，你曾和說過一句話，叫天底之下，利益最大，欲求利益，心狠手辣。”餘賀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眼中隱隱的露出了一絲從未有過的血紅。
姜老笑了，笑的異常的慈祥，最近幾年中，他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不過他並沒有責怪餘賀的意思，餘賀在剛剛之所以能說出這樣的話，也是因爲他當年的時候向餘賀教導的理念所造成的。
看著餘賀此時發紅的瞳孔，姜老忽然想陷入了往事的回憶當中……姜老雖然現在無兒無女，可不代表著他之前無兒無女，在他三十一歲的那年，他曾有過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兒，雖然那時候的姜老混跡在黑道當中，但他對待感情卻是非常的專一，他一直深愛著他的妻子，平時不論遇到了什麼突發事，他也不會夜不歸宿的，同時，姜老對這個女兒疼愛非常，在一天天的見證著小丫頭的成長。
直到小丫頭長大十二歲的時候，意外出現了，因爲當年和姜老一起出來闖天下的親如手足的兄弟，忽然背叛了姜老，投靠在了姜老的一個死對頭的門下，但卻依舊潛伏在姜老的身邊，可能是對這位兄弟太信任的緣故，那時的姜老對於兄弟背叛的事情全無察覺。
在一次姜老帶著人與那夥敵對勢力火拼的時候，這位出賣姜老的人終於露出了狐貍尾巴，他劫持了姜老的愛妻和女兒……那場戰役的最終，姜老還是勝了，可對方的老大在臨逃跑之前，果斷的殺掉了姜老的妻子和女兒。
從此，一個原本的幸福之家，只剩下了一個孤孤單單的姜老。好在有三名徒弟的照料，姜老這才從痛失愛妻與愛女的悲痛中走了出來，也就是那天起，姜老將三名徒弟找到了自己的面前，說出了一段話：天底之下，利益最大，欲求利益，心狠手辣。
以後的日子裡，姜老的生意越做越大，可漸漸的，可能是因爲平時經常接觸古玩的原因，姜老逐步的認識到了人生的真諦，原來，仇恨並不能代表著一切。
也正是那時開始，他開始對當初自己教導徒弟的格言有些後悔了，但爲了避免徒弟在日後的生活中吃虧，他還是沒有收回這句話。
直到姜老徹底洗手做起了白道的生意之後，他的心性已經由當初痛失愛妻愛女中發生了質的變化，現在的姜老，只是一個喜歡古董喜歡養鳥的老人而已。
最後交代一點，姜老之所以對嬌嬌非常的喜愛並且曾多次想認嬌嬌爲乾女兒，正是因爲他發現嬌嬌無論從性格還是外貌，都和他當初死去的女兒十分相像，最爲巧合的是，她的女兒的名字也有一個“嬌”字，姜老曾無數的問自己：“如果女兒不死的話，現在也和嬌嬌的年紀差不多吧。”
“三兒，我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會記得這句話。”姜老笑的依然慈祥，但心中卻生出了一個念頭，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將餘賀的心性改變回來。
“師傅對我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牢記在心的。”餘賀回道，剛剛生出的邪念，依舊充斥著他的大腦，平時的餘賀絕對是一個好人，但今天，在面臨著有可能與李毅做的那筆巨大的交易面前，他卻忽然動起了歪念頭，也許，這就是人的本性。
餘賀清楚的知道，儘管姜老已經退出江湖多年了，但姜老的勢力依舊是可以發動起來的，別的不說，單說姜老目前僱傭的那兩位保鏢，他們可是在世界範圍內的保鏢界都赫赫有名的兩個能人，如果姜老肯出錢調用這兩名保鏢，到時候把李毅的古董以強硬的手段奪取過來，想必一定會節省下一筆天文數額的鉅款。
“好，那我問你，當年我對你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是做什麼的？”姜老現在已經徹底的看穿了餘賀的內心世界，神情自若的問道。餘賀是跟著他長大的，他有信心抓握住餘賀的思維，從而將他那剛剛生出來的一點邪念扼殺掉。
“那時您做軍火生意。”餘賀想也沒想的回道，他之前沒有撒謊，和在一起姜老的點點滴滴，他都清楚的記得。
“很好，那我現在是做什麼生意的？”姜老接著問道，笑容依舊的慈祥。
“古玩啊。”餘賀本能的說。
“好，那你覺得，是現在的我更讓你感覺到親切，還是當年的我讓你感到親切？”姜老繼續問道。
“這……”餘賀猶豫了，不經意間，姜老的這句話刺痛了他那顆自幼便成了孤兒的脆弱心靈，十多年前的回憶，開始重現在腦海。
當年，姜老還在從事軍火生意的時候，對待他的三名徒弟可是非常的不善，一旦有人犯了哪怕是一丁點的錯誤，輕則換來姜老的一頓呵斥，重則換來一陣嚴厲的毆打，要不是姜老將他們養大的話，這三人恐怕早就離姜老而去。姜老對待三名徒弟的態度轉變準確來說是在搞起了古玩商場之後，從姜老打算開始漂白開始，他就對徒弟越發的關心了起來，從生活起居到吃喝穿戴，可以這麼說，姜老對他們的關懷無微不至，就像一個慈愛的父親一般，也正是從那時開始，餘賀對姜老纔開始發自內心的尊重了起來。當然，姜老的大徒弟沒有感受到姜老父愛般的光輝，因爲早在姜老漂白之前，他已經死去了，死於一場和蘇聯黑道分子軍火交易的矛盾之中。
“現在的您更讓人感覺到親切……”回憶漸漸散去，看著姜老那慈愛的眼眸，餘賀說。可能現在就連餘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雙眼，正在由剛剛的血紅，逐漸恢復成了原色，因爲他已經領悟到了姜老問出這個問題的含義所在。
“你覺得一個人讓人感覺到親切好，還是讓人感覺到恐懼好？”見餘賀身上的戾氣逐漸散去，姜老乘勝追擊。
“親切……”餘賀說。剛剛的邪念開始從他的腦中淡去。
“這就對了。”姜老說完這句話後，忽然大笑了起來，繼而拍了拍餘賀的肩膀，道：“當年師傅教你們那句話是錯誤的，從今天起，你要向我保證，永遠做一個正常的商人，在保證自己不吃虧的同時，切忌一句話，不可以害人，因爲老天是有眼的，你今天犯下的錯，沒準明天就會受到懲罰。三兒，你明白師傅的意思了嗎？”
“師傅，您別說了，我懂了。”說完這句話後，餘賀陷入了沉思當中，姜老剛剛的那番話，雖說簡單，但卻真真切切的洗滌了他那顆稍微渾濁的心靈。
“好孩子。”姜老滿意的笑了笑，看著餘賀的眼中，充滿著成就感。可以這麼說，他的一席話，將自己愛徒拯救了，從此以後，餘賀成爲了一個真真正正的男人，起碼，光明磊落。
餘賀有一盞明燈，這盞明燈，就是經歷過人事變遷、滄海桑田的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