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獨孤睿
我叫獨孤睿,是夏朝的二皇子,人人都道天家富貴,在外人看來,我這個二皇子一定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存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每次聽到類似這樣的話,我能迴應的也只有一聲苦笑。
自從我記憶開始,我便知道自己的母妃不得父皇寵愛,因爲父皇甚至一兩個月都不會來母妃宮中一次,在我幼小的記憶中,每當到了黃昏時分,母妃都會忍不住站在大殿門口翹首等待,只希望能夠見到那道熟悉的明黃色身影。
可惜,沒有。
父皇的人,父皇的心都拴在譽妃身上,恨不得日夜都跟她在一起,更何況譽妃又剛給父皇生了一個兒子,父皇怎麼還會想的起來母妃這個當時隨手一指便進宮爲妃的母親,想起一個不得他心的女人生的兒子?
那個時候我還小,並不懂得這些,有時候總是爭吵著要見父皇,每當此時,母妃總是會默默垂淚,時間一長,我便不敢問了,母妃似乎也等的心灰意冷,不再翹首盼望。
用母妃自己的話說,後宮中的女人,必須要把自己的心逼死了,才能繼續存活下去,否則早晚有一天要發瘋。
是寂寞的發瘋,也是心痛的發瘋。
母妃的日子不好過,宮裡其他不得寵的妃子不好過,可得寵如譽妃,她的日子也一樣不好過。
她死了。
得時疫病死了。
我清晰地記得那天父皇匆匆從宮外趕回來,抱著譽妃的遺體痛哭不已,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父皇哭,也是唯一的一次。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
父皇就算再悲痛,也換不回譽妃的性命。
譽妃去世後,她唯一的兒子獨孤夜被接到皇后的昭陽宮中撫養,因著對譽妃早殤的悲痛,父皇將所有的愛都轉移到了獨孤夜身上。親自教他騎馬射箭,教他讀書習字,每次見到他們在一起開心地笑鬧玩耍,我心裡就羨慕不已,那樣溫柔的眼神,那樣爽朗的笑容,是父皇從未給過我的。
跟我一起看著這一幕的還有太子獨孤乾,可是他並沒有如我一般失落,而是爽朗一笑,安慰我道:“三弟早早就沒了母妃,實在是有些可憐,父皇多疼愛他一些,也是應該的。”
應該的?
什麼叫做應該?
難道我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麼?
一開始我以爲獨孤乾不過是比我更會掩飾,但慢慢地我卻發現他是真的不在意,在他看來,許多事情都有其原由,沒有什麼不能理解的。
他能如此,我卻不能。
因爲他是嫡長子,很多事情都是名正言順的,但我一個小小的庶子,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爲自己賺一個前程,否則不僅是我,就連母妃也都只有死路一條。
因爲不受寵,我更加上進,我開始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不允許自己行差踏錯一步,我開始結交權貴大臣,爲自己的未來步步籌謀,也正因爲如此,那個女孩才進入了我的視野。
鎮國將軍林青雲的嫡女林卿。
那是一個爽朗單純的女孩,對我所謂的‘偶遇’行爲,她沒有絲毫懷疑,我們聊的很好,與此同時,林卿的表妹沈流雲進入了我的視野,見到這個女孩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並不單
純,因爲她的眼神中有我熟悉的東西……隱忍。
那是一種只有經歷過痛苦波折纔能有的神色。
我知道她心裡看不起林卿,也知道她是在故意勾引我,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若是能同時娶到她和林卿,我就會得到林青雲更多的助力。
這門親事林青雲註定是要反對的,在幾個成年的皇子中,我既不受寵愛又沒有太多實權,像林青雲那種對朝局洞若觀火的老臣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嫡女嫁給我,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自然有林卿去做。
果不其然,林卿爲了逼林青雲答應跟我的婚事,竟然想到了以自殺相要挾。
而且她也這麼做了。
只是沒想到,我失策了。
她自殺未遂,但從那以後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僅拒絕了林青雲答應婚事的提議,對我的態度也若即若離起來。
甚至因爲察覺到沈流雲對我的愛慕之情而拒絕再見我。
多麼的荒唐。
這一切都是沈流雲在搗鬼,我如何會不知,只是事情的發展完全超乎我的意料,但那個時候我並沒有引起過多的重視,還以爲自己完全可以搞定這個愛情至上的小女人。
說到變數,獨孤夜的出現無疑是最大的變數。
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闖進了林卿的生活,把我原本的計劃打的亂七八糟。
而這個時候,我收到了西北總督成聖光的密信。
蘇倫要跟我合作,平分江山。
平分?
我冷笑,好大的口氣,他一個蠻夷之人,也配?
不過話雖如此,思索良久後,我還是應承了下來,蘇倫想要拿我當槍使,我又如何不能將計就計呢,至於以後的事情,各憑本事,我一定會有辦法處置了他。
若按照正統的傳位法則,我根本沒有任何可能當上太子,沒有辦法,我只能放手一搏。
政治博弈的代價是慘痛的,付出了太多的性命,但這些對我來說都無所謂,這片江山一定要牢牢攥在我手中,必須是我的!
然而原本胸有成足的事情再次出現了變數,蘇嘯瞞著我將林卿挾持去赫赫,原本是想著用她的性命來威脅林青雲和林梟,起到投鼠忌器的作用,不成想林卿太過聰明,跟獨孤夜合夥狠狠擺了他一道,也正是因爲如此,註定了我們這一次的計劃要慘敗,而獨孤夜和林卿則爲保家衛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也是從那時起,我纔開始重新打量林卿,這個女子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我不得而知,我唯一知道的是,她變得太多太多,最關鍵的是,她永遠不可能再屬於我。
林青雲和林梟相繼凱旋而歸,林卿身後的力量更加龐大,如果他們全被歸獨孤夜所用,後果不堪設想,但總有一點我是慶幸的,那就是獨孤夜身中劇毒,命不久矣,我是這麼想的,皇后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她把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我,我們彼此牽制,內都不已,而這正是獨孤夜和林卿所需要的,在這個過程中,蘇嘯制定了萬無一失的解毒方案,獨孤夜身上的劇毒竟然奇蹟般地解了!
我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卻也不得不接受。這個時候我又想到了皇后,因著獨孤夜纔是那個最強大的敵人,所有我跟皇后,兩個昔日鬥得你死我活的人
開始聯手,只爲能夠取獨孤夜的性命。
毫無疑問,我們又失敗了。
我不止一次地想要問老天,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所有的天時地利人和都給了獨孤夜,而卻吝嗇分給我一絲一毫?
老天不會給我答案,他只會像一個旁觀者那樣默默在一旁看戲。
我開始思考,或許當初我就不應該小看了林卿,不應該對她充滿算計,不應該聽信沈流雲的話對其三心二意,老天或許是給過我機會的,可就在我機關算計想要讓林卿及其身後的林氏家族爲我所用時,命運的天平已經偏了。
人人都說我心狠歹毒,可是能在後宮,在皇族中生存,拼殺出一席之地,又有哪個人沒有歹毒過呢?
我沒有父皇的寵愛,沒有嫡長子的身份,一切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歹毒,也只不過是逼出來的。
命。
一切都是命。
昨天夜裡,我自認爲自己逃過了一劫,可沒想到父皇竟然沒有處死慎兒,是啊,我早應該想到的,從小到大,父皇從未爲我做過任何事情,又怎麼可能因爲一個疑點重重的污衊,就把她處死?
若她污衊的是獨孤夜,我還信。
死?
我並不怕死,但我不甘心。
我明明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子,有著繼承皇位的權利,爲什麼卻要被人說成是狼子野心?
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獨孤夜竟然放棄了爭奪儲君之位,在我看來,儲君之位原本就應該是他的。
他說,他不想要江山,只願意跟心愛之人白頭偕老。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我不知道,或許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我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心中所想的永遠都是自己,根本沒有真正愛過任何一個人。
林卿。
她或許是對的,選擇了獨孤夜,便選擇了一世安穩,有時候我忍不住在想,若自己不是父皇的兒子,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是不是也會願意一輩子真心去愛一個人?
或許是,或許不是。
人生沒有如果,只有後果和結果。
失敗也好,成功也罷,這都是命。
但若有下輩子,若我下輩子還是皇子,我一定還會繼續爭奪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只不過我會更小心,更加步步爲營,這天下,註定會是我的。
這就是我,一個執迷不悟的我,一個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的我。
腹中的毒酒正一點點腐蝕著我的五臟六腑,鮮血從脣邊不斷地溢出,我的人生只剩下最後最後一段光陰了,原以爲這個時候我會害怕,可是我並不怕的。
多麼想回到小時候,如果那時候父皇能多對我笑一笑,能多關心我一些,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卿兒……
我眼前閃過林卿精緻絕美的臉龐,那是我們初見的時候,她正折一隻新梅,轉頭朝我莞爾一笑……我的心裡是有她的,或許在那一刻,我就已經愛上了她,只是利慾薰心,我自己都不清楚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感……
別了,皇宮;別了,父皇,別了,母妃,別了,卿兒,別了,我未完成的一切……
我緩緩閉上眼,等待著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一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