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彎腰伸手拿起那枚小小的印章,就著帳中微弱的燭火,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
越打量,他就越是心驚。
是這個不會錯了。
只是,雲蘅如何會有這個東西?
心中一個念頭驀然閃過,縱然是平日再沉穩(wěn)如他,面上也不由的變了色。
“阿蘅,你,你如何會有這個?”
他慢慢的問著,墨黑的雙眸中陰影沉沉,看不出來是何情緒。
只是雲蘅卻是依舊嬉笑著攬了他的脖頸,用鼻尖不住的蹭著他的下巴,笑道:“這個啊?我也不知道啊。是師姐給我的。她說是我的東西,那我就接了。”
李翊握著那枚印章的手一時都似在輕微的抖動著,他只是無意識的重複著她的那句話:“你的東西?你的東西?”
雲蘅歡樂的點了點頭:“是啊,我的東西。不過當時我是看這塊玉挺好的,所以我才接了,想著往後沒錢用的時候還能賣給別人,不然我纔不會接呢。”
李翊一剎那隻想苦笑。
她竟然還想著要將這個東西賣出去?天下間有多少人傾盡一切就爲了得到這一枚小小的印章?
真真是造化弄人啊。先前本是看著她眉間生有紅痣,年紀又與前朝太子相仿,所以這纔想著,就用他去代替了前朝太子,送去國公處,助他成事。
大凡要舉大業(yè)者,雖是有了足夠的財力和兵力,那勢必也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才能出兵,否則就算是得了這天下,也定然會被其他人不承認,站不穩(wěn)腳跟。譬如說現下的這葉家,雖是篡奪了曙國的江山,坐了這皇位也有十來年來了,可這十來年中,有多少人打了反昭復曙的旗號來起事?
當日傳言,曙國破宮之日,雖是皇帝身死,但其年僅兩歲的幼子與其之弟十二歲的女兒昭仁公主卻是逃出宮中,並且?guī)ё吡耸飮挠癍t。
據傳聞,其玉璽中還有一張絹帛,指明瞭曙國財富所在之地。所以這十年間,無數人都在尋找著那名小太子和昭仁公主。
找到小太子和昭仁公主,師出有名,此爲其一,其二,也就是最重要的,得到那枚曙國的玉璽和那副藏寶圖。
但是現下,這枚曙國的玉璽卻是出現在雲蘅的手裡。
李翊一時只唯有苦笑。原本發(fā)現雲蘅由一男子變爲女子時,已是讓他詫異之極。後爲了完成國公交代之事,匆匆忙忙的尋找了另一個同樣眉間有紅痣,年紀相仿的曹志康,遣人將他送至了青州國公處,替做曙國的那位小太子,助他起兵之時師出有名。原本以爲只待此事一了,他對國公的恩情也已報完,然後自是可心無牽怪的帶了雲蘅離開此處。不想山重水複,忽而的繞了一圈回來,才發(fā)現雲蘅她的身世纔是最可疑的。
伸手將攬她入懷中,他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現如今,哪裡還管得了她的身世到底如何,只望著要守護她此生平安喜樂就罷了。
卻將那枚印章納入掌中,他在她的頭頂輕身的道:“阿蘅,這個,暫時便由我保管罷。你意下如何?”
若是將此物留在了雲蘅的身上,他日不甚讓其他人發(fā)現了,那他和雲蘅此生將再也無法安穩(wěn)矣。
雲蘅原本就不知道那枚印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對於她而言,也不過就是那塊玉還不錯罷了。現如今見李翊如此說,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
“好啊。師父喜歡,那就送給你?!?
李翊一時將她攬的更緊,心中由不得的就又苦笑了一聲。
半晌,他方纔攬著她躺到了牀鋪上,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柔聲的道:“好了,快睡吧?!?
只是他自己卻是半晌都沒有閉上雙眼。
帳中陰影重重,燭光跳動中,那些陰影不時的就在變化著,似是張牙舞爪的無數怪物貼在那裡,伺機而動。於此深夜中看來,便顯得有些觸目驚心了。
李翊腦中在快速的想著,爲今之計,只有將所有之事都安排妥當,然後及早的將雲蘅帶離了此處,最好就是帶到一個無人的地方,讓人再也無法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不然,此生真的是再無安穩(wěn)之日了。
次日,雲蘅起來的時候,發(fā)現李翊又不在她身邊了。
知道他可能是有事去了,她也不怎麼驚慌,只是慢慢的爬了起來,到小廚房中燒水洗了臉。
慢騰騰的洗漱完畢,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就見到有一個小兵急衝衝的跑了過來,也來不及向她行禮,便急道:“雲軍醫(yī),裕王叫你過去。”
正在揉著麪糰的手一頓,然後她頭也沒擡的就回道:“不去?!?
那小兵急了:“可是裕王說一定要讓你過去?!?
雲蘅也就跟他槓上了,只是繼續(xù)揉著麪糰做包子,堅定的說著:“去跟他說,勞資忙的很,沒空去?!?
那小兵無奈,只得轉身就回復去了。
但不過片刻,他又跑了回來。
額頭大汗淋漓,他氣喘吁吁的傳著話:“裕王說,不是他要見你,而是他姐姐要見你。”
雲蘅正在包著包子的手一時失了力,將手中的包子都差點捏成了粉末。
而葉肖的大帳中,此時他正不耐的坐在下首,不時的就引頸對著門口處張望著。
至於上首,坐著的正是他唯一的同胞阿姐,也是當朝的長公主,攬月長公主。
攬月長公主長了一張豔麗的容顏,眉目之間頗爲威儀。細長雙眼一瞪處,常常會教人不由的就有幾分心虛起來。
此刻她就半瞇了她那雙細長雙眼,手中捧著茶盞,用杯蓋撇了撇水面上的茶葉末子,慢慢的飲了一口。
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她望著葉肖那副急切的模樣,脣邊不由的就帶了一絲冷笑。
“你所說的這個雲蘅,倒還真是架子大的很。連本公主都請不動她?!?
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悅之意,葉肖轉回頭,急忙就解釋著:“阿姐,我跟她這般玩鬧慣了。她定然是以爲是我去叫了她來,而她手中定然也確實是有事,所以這才這般說了。放心,這次說了是阿姐你要見她,她定然很快的就會來了?!?
攬月長公主揚了揚自己手邊寬大的衣袖,卻將一雙纖纖素手搭到了膝上,慢慢的說著:“早兩年間就叫你立個王妃,那時你總是不聽。我還以爲你是有了什麼好的眼光,不想卻是看上了一個沒有任何身家背景的山野女子。阿肖,你明知道我是斷然不會答應的,又何必叫了她來讓我看?此次我來,爲的也不是答應你的這番胡鬧之事,原也不過是來看看此次的瘟疫之事,以及還有其他要事要與你說上一說。阿肖,你當真便對那個九五之尊的位子沒有任何想法的麼?”
葉肖卻是十分不耐的就打斷了她的話:“阿姐,我同你說過多少次了?我生性就不是那塊料,你就別整天的老是跟我說這個了。大哥坐那個位子坐的難道不好嗎?你做什麼一天到晚的就只是跟我說這個?畢竟大家都是姓葉,難道你是要我將大哥從那位子上拉了下來,再一刀砍了他,然後我踏著他的鮮血坐上那個位子的嗎?”
攬月張了張口,欲待再要開口勸說上一番,但葉肖已經快速的站了過去,走到了門口。
厚重的門簾子被士兵從外推了開來,雲蘅纖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處。
葉肖立即上前,就要去握她的手。但云蘅也是立時就將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後。
葉肖便改爲挽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引到了大帳中間。一面口中還在低聲的安慰著:“雲蘅,別怕。我姐姐只是來看看你而已,沒有其他的意思。有我在,不用害怕?!?
其實雲蘅還真的不怎麼怕。主要是她覺得,公主這玩意,離自己實在是太遙遠了。那一向都是小說或者電視劇上纔有的人物。而且這些人物形象大都都是身嬌體弱易推倒的類型,那還怕得個什麼?
只是她擡了頭去打量攬月時,心中還是有些暗自心驚的。
這個公主,那雙眼睛就跟那探照燈似的,看人的時候太不知道隱藏其中的鋒芒了好嗎。
雲蘅被她那目光一看,心中就有幾分不爽了起來。
而此時攬月也確實是在上下仔細的打量著雲蘅。
身姿纖弱??v然是做了男裝打扮,也掩不住她一番女兒家的嬌弱之態(tài)。面貌雖說不上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但楚楚可憐之處又別有一番風情,忍不住的就會讓人去憐惜她。
攬月的心中就有幾分不屑了起來。
不成想,葉肖喜歡的倒是這種類型的女孩子。
她一時便也就沒有開口說話,而云蘅一時之間也沒有開口說話,兩個人就這麼互相對視著。
攬月其實是在等著雲蘅向她行禮的。但很可惜的是,雲蘅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行禮這種事,她就沒有學會。
而葉肖在旁邊看著她們兩個人這般的對視,心中甚是著急,就想開口來打破這尷尬的境地,不想此時雲蘅卻是開了口。
雲蘅所說的其實就只有兩個字。但是她的背脊挺的很直,神態(tài)間不卑不亢,說出來的那兩個字也甚是沉穩(wěn)。
她說的乃是:“你好。”
於她而言,這是最常見的打招呼的方式了,但於攬月長公主而言,這幾乎就是大不敬了。
所以她的一雙遠山眉就立即蹙了起來。
“你就是雲蘅?”
她沉了語氣,緩緩的開口問著。
明知故問!
但云蘅還是點了點頭,依舊不卑不亢的回道:“是的?!?
“阿肖說,他想娶你爲正妃。此事可是你慫恿他的?”
葉肖聞言,立即說了一聲:“阿姐,你胡亂說些什麼?雲蘅豈是這種人?”
攬月卻是伸手製止了他再要開口說話的趨勢。
雲蘅挑眉。
不過也難怪攬月會如此想。畢竟她與葉肖之間,身份畢竟不登對。
所以她更加挺直了脊背,對上攬月那問訊的目光,慢慢的說著:“我想長公主是誤會了。此事,其實葉肖並未徵得我的同意,就擅自告知你了?!?
對上攬月慢慢聚攏起來的雙眉,她又慢慢的加了一句:“這句話的意思也就是,自始至終,我從未想過要嫁給葉肖,做他的王妃?!?
“雲蘅。”
葉肖一時大聲的叫著她,伸手就要去拉她的胳膊。
但云蘅此時顧不上他,只是依舊那般定定的看著攬月。
最煩的就是這種,自以爲高高在上,別人所做的一切就只是爲了攀附她一樣的人。
而攬月此時也是定定的看著雲蘅,眉眼中有暗黑的風暴在慢慢的聚攏了起來。
空氣中一時似滿是瓦斯,只待有一點火星迸出,就能立時轟然炸開。
而就在此時,門外有士兵高聲報道:“李軍醫(yī)求見?!?
空氣中的瓦斯瞬間消失不見。
雲蘅似是打了一劑強心針,興奮的就扭過頭去看著門口。
而攬月的眼神卻是暗了一暗,隨即沉聲的道:“宣?!?
李翊一身白袍青衫,急急的就跨入了大帳中。
一眼看到雲蘅好端端的站在那裡,雙眼晶晶亮的把他望著,他一直提著的那顆心方纔放了下來。
對著她微微頷首,示意她無需懼怕,他這才擡頭對著上首,不卑不亢的行了個禮。
“李翊見過長公主?!?
而攬月卻是自他進了大帳之後,目光一直都在他的身上。
此時聽了他這不鹹不淡,疏遠之極的問候之語,她眸中先是暗了一暗,而後方纔低聲的道:“李翊,十年前京城一別,今日故人重逢,難道便已是這等疏遠了麼?”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雲哥其實就是傳說中的太子。太子啊,多麼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一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