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蘅爬起來的時候是踉蹌了一下的,差點都要倒地了的那種。她原本以爲,作爲她的師父,李翊怎麼著都會伸手來扶她一把的吧?然後還會很慈愛的問她一句,有沒有事?要不要緊?
可是就在她膝蓋都快碰到地的時候,李翊還是甩手站在那裡,一絲一毫要來扶她的意思都沒有。
她果然是太看得起他了!
緊要關頭,還是她右手一撐地,阻止了自己快要摔個狗啃泥的窘迫姿勢。
然後她就黑著一張臉慢慢的站了起來,面對著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變化的李翊。
但李翊只是清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就掀開門簾子進了帳篷裡面。
雲蘅也就繼續黑著一張臉跟了進去。
她覺得,李翊這貨,那就不能以常理來度之啊。她幾乎都要懷疑他的心腸其實是用鐵石來做的了。難得的是他表面上看起來竟然還能那麼的迷-惑人。
鐵石心腸的李翊現在正屈身跪坐在條桌後面,素淨修長的手指指著桌上的一本書,很清淡的說著:“拿去。”
雲蘅上前,俯身彎腰拿起了那本書。
然後等她一看到那本書的書名時她就開始頭疼了。
本草綱目什麼的,她最煩這些了。裡面近兩千種的藥物,每一種都有它獨特的習性和用途,對她這種連百家姓都背不下來的人來說,這玩意兒它根本就是天書。
“師父啊,”她苦著一張臉可憐兮兮的說著,“你可不可以不教我這些的啊?”
李翊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不會教你的。”
雲蘅心中正竊喜不已,但李翊接下來的話成功的讓她差點吐血:“你自己去領會。”
都說師父領進門,修行靠自身。可是師父,你這別說是領我進門了,就是窗戶,你都沒有領我進一下,然後你就要我自己去領會了?我領會個毛線啊領會。
雲蘅怒了,心中的小宇宙開始熊熊燃燒了。
可是當她滿肚子怒火的擡頭對上李翊那古井無波的雙眼時,她還是慫了。
第一天就開罪頂頭上司這種事情,絕對不應該是她雲蘅做出來的事。除非她是不想在他手底下混了。
可是她還貪戀著一個人一間房一張牀的日子呢。
所以她很沒有骨氣的垂下了頭,低低的說了一聲:“哦。”
而且在她捏著那本書回去的時候,她心中還在很沒有骨氣的琢磨著,以後要怎麼樣才能在李翊的面前刷好感的這種事。
至於那本書,在她回去之後就被她扔到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去了。
她們家是開跌打醫館的,她自小耳濡目染,所以別說是斷個胳膊斷個腿她閉著眼睛都能隨便接上,你就是那玩意兒斷了,她說不定都能給你接上。
而且她覺得吧,所謂的軍醫,醫治的最多的也就是斷胳膊斷腿的事吧,這些用得著去看醫書的麼?至於開藥方子這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事,還是留給李翊吧。
所以她的日子依舊過的逍遙自在。整天的沒事就是跟門口的兩個守衛瞎聊天,不時的還跑到伙房那裡去跟王廚,王大力和李永祥他們抱怨一下在醫藥院的日子有多麼的空閒多麼的無聊,然後這番話成功的引來了李永祥他們對她的羣毆。
伙房裡他缺人手啊,他們幾個每天都忙的跟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啊。結果你丫的還好意思在那抱怨說太閒了太無聊了,這不是來拉仇恨值的是什麼?
基於伙房裡實在是太忙,李永祥也不得不忍痛將給醫藥院送飯的差事交給了雲蘅。
反正她每天基本都會來伙房閒逛,等到回去的時候順帶拎點飯菜回去也就算了。
而且這段時間都無戰事,來醫藥院的頂多也就是些來看看感冒之類小病的,拿了藥就走的那種,根本就沒躺那等著治療的。所以整個醫藥院其實也就李翊和雲蘅兩個人而已。
頭先一段時間,雲蘅也還樂得如此。可是等到天氣更冷了,她就有點懶得跑了。這是其一。其二就是,二十來分鐘的路程,等她飯菜拎回醫藥院老早就涼透了,她還得重新開火給熱一下。這麼麻煩索性還不如她自己開火自己做飯菜呢,反正李翊是技術型人才,將軍大人生怕他撒手撂挑子不願意幹了,每天的還給他配備了各種菜蔬。而且吧,她覺得,這實在是個在李翊面前刷好感的好機會啊有木有。
所以這天雲蘅就精心的準備了一道豆腐餃子。
浸在冰水裡的豆腐撈出來兩塊,上蒸籠蒸熟了,然後用飯勺壓碎,弄那麼一溜點出來放到乾淨的布上,攤平了,再放上自己早就拌好了的白菜肉餡,然後就著布壓過來,壓成一個餃子的形狀,放到了盤子裡。
這道豆腐餃子說白了其實也不算什麼美味佳餚,不過就是吃的一個精緻而已。
等到一盤豆腐餃子做好,饒是現在正是大冬天,雲蘅的額頭上也滲出了幾滴晶亮的汗珠。
將裝著豆腐餃子的盤子放到蒸籠上,蓋上籠蓋,添上柴火,雲蘅不由的長舒了一口氣。
大功告成了!
然後她就跑到了李翊獨居的帳篷外面,等著他回來。
先前她就曾在外面高喊過幾聲,可是裡面沒有人應聲,想來是他不在裡面。可是她又不敢徑直的掀開門簾子將所有的飯菜都端了進去,這樣不得允許而直接的跑到了別人的房間裡面,於禮不合,她做不出這樣的舉動來。可是她又怕李翊回來的時候她不知道,所以只好在這帳篷門口找了個避風的地方等著了。
所以當李翊回來的時候,看到就是攏著雙袖站在他帳篷門口不停跺著腳取暖的雲蘅。
他微微的怔了一怔。其實他讓雲蘅拜他爲師,自然是有他的目的。但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真的會教她什麼,頂多也就是給了她幾本醫書,讓她自己去琢磨罷了。只是沒想到的是,這段日子以來,雲蘅每次看到他的時候,都會笑盈盈的叫著他師父。
師父?一開始他其實真的很不習慣有個人跟在他身後這樣叫著他。這麼多年以來,他習慣了獨來獨往,所以當將軍說撥幾個人來給他做幫手,或者就是讓他教授幾個懂醫術的人出來時,他從來都是直接拒絕。可是現在,這個他別有用心收的徒弟竟然是真的將他當成了她的師父來尊敬了麼?
他站在當地,心情難得的有了些許微微起伏,一時沒有上前。
而云蘅已經看到他了。
她笑著跑上前,仰起一張臉看著他。因爲天冷,她開口說話的時候,呵出了一些白氣,朦朧了兩個人之間的一段距離。
“師父,你回來了?餓了嗎?我做了飯菜呢。一起吃吧。”
她如是笑著說出來這番話,驚喜的語氣仿似是小孩兒看到了糖一般。
天空飄起了細細碎碎的小雪。有零落的雪花落在她仰起的臉上,而她的一張臉竟然是白淨的跟這初雪沒有什麼區別。
李翊有瞬間的恍惚。對於雲蘅,第一次的,他心內生了一絲愧疚之感。
他原本已經在外面吃過飯了,可是現在對著雲蘅那秋水般澄澈的雙眼,他竟然鬼使神差般的就點了點頭:“好。”
雲蘅聞言,臉上的笑容一時更燦爛了:“師父你等著,我這就去將飯菜端過來。”
話落,她轉身就跑。而同時,她在心裡悄悄的給自己比了個剪刀手。
來到醫藥院已經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以來,她見到李翊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每次都沒能說上個幾句話。這次沒想到竟然這麼順利的就能讓他答應跟她一起吃晚飯了。
這好感刷的那叫一個艱難,雲蘅都差沒淚流滿面了。
然後等到她將飯菜都端了過來的時候,她站在帳篷外面,還是弱弱的問了一聲:“師父,我可以進來嗎?”
李翊的帳篷她還沒有進去過呢。對於她而言,此地一直都是一個神秘的所在。
表面正常內心冰凍的人,他的房間會是個什麼樣的?雪洞?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李翊冷清的聲音隔著厚厚的門簾子傳了過來:“進來。”
雲蘅深吸了一口氣,提著食盒,掀開門簾子就走了進去。
一進去她的臉就垮了下來。
李翊啊,你這房間的擺設也太沒有新意了吧。竟然是如同她先前所想象的一樣,簡簡單單的一張牀,然後就是必須的一張條桌並著其他一些日用的東西。
她原本還以爲像李翊這樣的人,怎麼著都得有個心理陰暗面,隨便的擺個人的頭骨或者骨架子在他的帳篷裡的吧。
可是這裡簡單的她都不想多說一個字了。
而李翊此時正跪坐在帳篷中間的方桌前,身姿筆挺,明顯的一副大爺樣的只等著吃飯了。
雲蘅認命似的在心裡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走上前去,掀起衣裳下襬也跪坐了下去,將食盒中的飯菜一一的擺到了面前的方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