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廚顯然是早就接到了將軍大人的書面通知或者口頭信息之類的,所以當雲蘅提著一個小包裹來跟他道別,低著頭說是要去醫藥院時,他只是沉默的抽著他的菸袋鍋子,並沒有開口阻止或者問爲什麼。
私心裡來說,他也捨不得雲蘅走。他醫藥院人手欠缺,可他伙房這裡人手也不寬裕啊。而且雲蘅這孩子吧,看著年紀小,可是老機靈了,又會來事,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甜,伙房裡的哪個人不喜歡她?可這天殺的李翊,隨隨便便的就這樣跟將軍大人將人給要走了。
末了他終於停止了一直在吧嗒著的菸袋鍋子,提著煙桿子就到腳底的鞋子上磕了磕,磕掉了裡面的菸灰,嘆氣說著:“唉,去罷。你怎麼說也是我們伙房出去的兵,到了醫藥院那裡要好好幹,可別讓人家笑話了我們去。”
末了,又不放心似的叮囑了一句:“去了那裡不要怕。要是有人欺負你了,只管回來跟我們說,我和大力,還有老二他們,別的本事不敢說,除了掂飯勺,這打架的本事也還算湊合。誰欺負了你,我們就揍他去。”
雲蘅眼裡潤了淚,彎腰俯身深深的給他鞠了一個躬。
“王廚,謝謝你這麼長時間以來對我的照顧。謝謝!。”
她第一次見到王大廚的那會,正是餓的不知道米飯饅頭是什麼滋味的時候,那個時候王大廚就笑的特慈祥的跟她說著,咱這伙房別的沒有,飯管夠。來,孩子,吃饅頭。
一大盆的饅頭就那麼擺在她的面前,隨便她吃。而後來的日子裡,也正如王大廚所說的那樣,她自從來到伙房之後就真的沒有再捱過餓了。
就衝著這份恩情,她覺得給他鞠躬都是太輕了,她其實都應該給他跪了下去磕上三個響頭的。
一飯之恩,卻是活命之恩。她在心中暗暗的發了誓,以後一定要將王大廚當做自己的父親那樣的尊敬著愛護著。
“這孩子,”王大廚的眼裡也潤了淚。他伸手扶起了她,又笑道,“都在一個軍營裡,走個幾腳路就到了的,做什麼弄的跟生離死別似的?往後要是餓了,想吃什麼了,只管回來跟我們說一聲就是。”
雲蘅哽咽著點頭,卻是說不出話來。
忽然有一隻大掌拍到了她的肩上,只拍的她都哆嗦了下。然後王大力爽朗的笑聲就在耳旁響了起來。
“王廚啊,你這話說的可不對。怕到時不是阿蘅餓了想吃什麼來跟你說,而是你想吃什麼了跑去跟阿蘅說的吧?”
雲蘅是個吃貨,這段時日在伙房裡,她做了不少新鮮的吃食。若是說到做大鍋飯,她自然是不如王大廚了,可這要是說到做些什麼精緻的小吃食,那王大廚就是拍馬也及不上她。
王大力此話一說,王大廚的菸袋鍋子就直接掃了過來。
“去。砍你的柴火去。”
王大力哈哈一笑。然後他俯身彎腰下來,跟雲蘅平視著,又換了一副嚴肅的神色跟她說著:“王廚有一句話說的對,你是我們伙房裡出去的兵,所以如果有人敢欺負你,回來跟我們說就是。我王大力別的不行,論到力氣,軍營裡所有人都還要掂量掂量的。所以,不要怕。”
他這麼長了一副張飛的樣,但偏偏又做了一副分別之時兒女情長似的叮囑,直接讓雲蘅破涕爲笑了。
但心中還是很感動的。表面粗狂爽直如王大力者,也有其內心細膩關心人的一面。
於是她也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樣嚴肅著一張臉叮囑著: “大力哥,你往後還是少喝些酒罷。酒這玩意,喝多了,誤事。“
她是真心爲他感到可惜。大將之才,卻因爲喝酒誤事而被髮落到了這裡天天砍柴。
王大力哈哈大笑:“好。好。今日我就聽阿蘅一句,往後一定少喝酒。”
雲蘅點點頭,然後走到了一直低著頭的李永祥面前。
伙房裡除卻她,就是李永祥最小了。這個十六歲的少年,生的眉眼端正。雖然話是多了些,也是那種被話一激就會發急的人,可是他的心眼也是真的好。自從來到了這伙房之後,他沒少教過她東西,當然,也沒少跟她八卦過。要不是他,她根本就不可能這麼快的就認識軍營裡的那些人。
“阿祥哥,”雲蘅輕聲的叫著他,一時都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了。
主要是她覺得今天的自己真的是太感性了。如王大廚所言,其實所謂的伙房和醫藥院雖然是兩個不同的單位,但是從本質上來說,這兩真的就在一個軍營裡。而且,離的還並不算遠,走走路也就二十來分鐘就能到的吧。可是這感覺,這感覺,怎麼就像是一個出嫁的女兒,就算是嫁到了隔壁的鄰居家,臨出嫁之時過來跟爹孃親人告別的時候,聽著他們的囑咐,以後到了公婆家要好好的過日子之類的,還是會覺得心裡酸酸的,然後還會流眼淚?
這要是在以前,雲蘅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可是現在,她竟然就真的瞬間有這麼一種要出嫁的感覺,然後來跟親人告別心裡特悲傷的那種。
李永祥擡起了頭,如同雲蘅所料想的那樣,他的雙眼果然是紅通通的。
“混蛋阿蘅,”他忽然就罵了一句,“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瞞著我跟李大夫勾-搭上的?現在竟然還要去醫藥院跟李大夫天天在一起了。可是阿蘅你先前明明跟我說過,不喜歡去醫藥院那裡的。”
這是個什麼情況?雲蘅有些傻了。所以他這雙眼紅的不是因爲捨不得她的原因,而是氣憤她什麼時候跟李翊勾-搭上了,而沒有告知他的原因?
雲蘅有些哭笑不得。她努力的解釋著:“那個,阿祥哥,我其實真沒想過要去醫藥院的,這不是將軍大人發了話,我沒得選擇的麼。而且吧,我這去了醫藥院,並不是說我就可以天天跟李大夫在一起的。他是他,我是我,我們兩個人,我們兩個人,頂多也就是同僚的關係而已。”
天地良心!她和李翊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其實她就特別不想跟他扯上任何一絲一毫的關係,更別說是天天在一起這種事了。
可是李永祥還是紅著一雙跟兔子似的眼,緊緊的抿著脣沒有說話。
雲蘅只好又說著:“那什麼,阿祥哥,以後你沒事就可以天天來找我,我一定帶著你去見李,唔,阿祥哥。”
李永祥忽然就伸臂抱住了她。
少年的眼淚灼熱,縱然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衣,可是雲蘅覺得她似乎還是能感受到那滾燙的溫度。
“混蛋阿蘅,”李永祥哽咽著聲音說著,“你怎麼就這麼忽然過來說要走了?可是我捨不得你怎麼辦?”
雲蘅的眼睛又再次的溼了。她一邊跟自己說著,他還是個孩子嘛,總歸是有些多愁善感的,一邊又伸手回抱住了他,儘量的裝的笑著的樣子笑罵道:“我呸。阿祥哥,你一個大老爺們,竟然還跟個小媳婦似的哭哭啼啼的,傳了出去,肯定會被人笑掉大牙。還有我去了醫藥院,對你來說可不是件好事?你不是天天琢磨著想見李大夫的嗎?以後等我跟他混熟了,我天天帶著你去跟他嘮嗑都沒問題。阿祥哥,怎麼樣,要不要以後天天的來找我啊?”
李永祥鬆開了她,揉搓著自己的眼睛,也是罵了回去:“我呸!混蛋阿蘅,我再怎麼娘們,那也比你爺們。看看你自己長的那個樣,就是出去說自己是個女的,那肯定也有一大票的人會相信。好了好了,這都掌燈了,還不趕緊的拎著你的小包裹滾去醫藥院報道去。麻溜的!明天中午我去醫藥院送飯,到時看到你的時候,可千萬別哭著喊著的跟我說你在那裡睡不習慣,一定要回來跟我們擠大通鋪的啊。”
雲蘅覺得自己的雙眼痠的厲害,她特想讓裡面一直含著的一泡淚水落了下來。但她知道,她不能哭。
所以她努力的對屋內所有的人擠出了一個笑容出來,然後一咬牙,一狠心,拎著手上的小包裹就轉身掀開帳篷的門簾子走了出去。
屋外星月交輝,篝火叢叢。她深吸了一口氣,向著醫藥院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原本她以爲,進了醫藥院,李翊一定會在那裡等著她的,然後跟她交代著她以後要做的事情,以及要注意的一些事項。甚至她都已經想好了,說不定他還會坐在那裡,冷豔高貴的吩咐著什麼,每日清晨什麼時辰給我泡杯茶來。泡茶的水我只要高山之水,茶葉我只喝龍井,杯子我只要官窯燒出來的白瓷之類變態的要求。可是,等她到了那裡卻發現,別說是李翊本人了,就是他的一個影子她都沒有看到。
有的只是門前的一個守衛看到她過來了,跟她說著,李大夫早就交代過,她的專屬小帳篷在哪裡,然後帶領了她過去而已。
而到了那裡,她一問那個守衛才知道,她的小帳篷竟然就在李翊專屬的帳篷旁邊。
-_-|||他奶奶個腿的!這算是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