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裡,葉鳳然躺在軟塌上,半瞇著眼,右手邊紫衣女子搖著玉女扇,左手邊白衣女子端著一杯香茶,那軟塌上的男子愜意得緊。
這男人真是什麼時候都不會虧待了自己。
忽然撲通一聲,軟塌上的葉鳳然恣意張狂的遠山眉蹙起,立刻不怒而威。
那邊跪在地上的福伯雙腿打顫,顫顫巍巍地擡起頭:“七少爺。”
“說。”
冷冰冰的一個字,顯然葉大少爺心情很不爽。
福伯只得越發小心翼翼了,一顆心像卡在嗓子眼似的,上不來下不去的:“那位姑娘她……”實在頭頂氣場太強了,福伯一下沒頂住。
“那位姑娘?”眉眼一挑,漫不經心的幾分戲謔,“活了?”
福伯不敢妄言,尋思了好一會兒纔回話:“還沒有。”
“死了?”陰陽怪氣的反問,這男人就是個妖孽。
福伯心臟一緊,福身:“沒、沒死。”
“到底是活了還是死了?”葉鳳然耐心不太好,“福管家不會想告訴本少爺那人不死不活嗎?”
是啊,正好不死不活。
自然,福伯沒有膽子這麼說,儘量說得委婉:“那位姑娘胎位不穩,需要,需要……”福伯看著自家少爺寒冷的眼,咬咬牙,一鼓作氣,“需要保胎。”
“保胎?”葉鳳然似笑非笑。
純粹的戲謔,這人可不是什麼善良的主。
“船上沒有保胎藥。”福伯磕頭,“求少爺批準外出尋藥。”
福伯說完暗暗擡頭打量自家少爺,那難伺候的大少爺正瞇著眼,一雙眸子深不可測,半晌沒說話。
這位大爺啊,至少也吱個聲,要死也讓人死個明白。
半晌,那位爺總算吱聲了:“你說本少爺要救了那姑娘,有什麼好處?”
繞了這麼大個圈子,這位少爺打的這個主意。
只是……好處?救活了他福伯一命算不算?福伯暗自否了這一條。
這邊沉默,那邊又發話了,陰測測的:“你應該知道本少爺從來不做沒有虧本的事情。”
自然知道,也葉家七少爺最陰晴不定了,不僅不吃虧,而且專吃他人的虧。
福伯搜腸刮肚一番,才纏著嗓子說:“那位姑娘懷了身孕,一人兩命,若是能救了她們母子,也是福澤一件啊。”
福伯也真是沒辦法了,纔想出這麼文縐縐的一套。
“福澤?”音調一揚,笑得風情萬種,“那是什麼東西?”
怎麼聽怎麼都有種威脅談判的味道。
果然,這位爺不吃這一套。
福伯俯身磕頭,連連央求:“少爺,救了小人一命吧。”
繞了這麼大圈子,福伯也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誰讓那位少爺發了狠話呢。
葉鳳然還是笑著,一副無害的模樣:“你應該知道,本少爺不做虧本的買賣。”
這不是變相的逼人跳牆嗎?這廝,無恥腹黑著呢。
福伯一顆心要跳出嗓子來了:“小人愚鈍,請七少爺明示。”
既然要死,那也要死個明白,何況福伯明白,這位爺,雖然暴力,但是也絕對不是個濫殺的主,一定弦外有弦。
終於,那位爺不再兜兜轉轉了:“我記得福伯好像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只人,可算的上是大房裡的近身之人了。”
福伯心裡一下子乍亮:哦,原來這位爺是打這個主意,難怪千方百計刁難他這個小小的副管家,原來這是打狗立威啊。
挖人就挖人,非要把人嚇到半死,果然是這位爺的慣用手段,分明要打殺人,還要做得讓人感恩戴德。
福伯也是心思透亮之人,立刻明白了七少爺的意思,立馬變態:“小人願意爲七少爺效犬馬之勞。”
這位爺纔是最難應付的主,將來這葉家的天下必定是他囊中之物,福伯自然願意效勞。
葉鳳然滿意地點點頭:“倒是個聰明人。”語氣又一寒,先禮後兵,沉聲提醒,“最好提醒一句,本少爺最不喜歡陽奉陰違的人,你也知道本少爺對不喜歡的人向來是容不得的。”
自然知道,這位爺可是腹黑得光明正大。從這次的事,福伯也領悟了,連忙應道:“小人明白,定對七少爺忠心耿耿。”
“忠不忠心本少爺自然知道。”回身吩咐了一句,“章子,派人去取藥。”
“是。”章子立馬領命出去。
福伯鬆了口氣,這條命可算是保住了:“謝少爺恩賜。”
葉鳳然不經意地擺擺手:“不用謝我。”脣角露出一抹妖嬈的笑來,“也算福澤一件不是。”
福伯小心肝,心裡苦嘆,我的爺啊,您老剛纔不是還說不知道這福澤這東西嗎?
誒!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潮溼昏暗的底下船倉,角落裡鋪了一層麻布袋,一個身影蜷縮在麻袋上,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紅色,女孩的身影單薄,衣衫潮溼,緊貼著身子,狼狽極了。忽然,女子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
“水。”那蜷縮的女子夢囈了一句,額上全是冷汗。
只是迴應女子的是一片沉寂。
“水。”
又是一聲細微的輕喃。
“水。”女子脣色泛白,皺起了一層皮。
“水。”
“……”
幾聲呢喃,毫無迴應。
渾渾噩噩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然後有人扶起女子的頭,說了句:“張嘴。”
女子乾澀的脣本能地動了動,不斷吮吸湊到嘴邊的藥汁,不一會兒,藥碗就見了底。
“姑娘,姑娘。”送藥女子穿著黃色小卦,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看著慈眉善目的,搖了搖暈暈沉沉的女子,“姑娘,醒醒,醒醒。”
這暈沉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鄭子清。
鄭子清眼皮子沉重,頭疼欲裂,睫毛顫了顫,緩緩掀開,眸子渾濁得厲害,渙散著,張張嘴,喉嚨卻乾澀得說不出話來。
“姑娘,感覺怎麼樣了?”那小姑娘年紀看著很小,小巧玲瓏的,看著無害極了。
興許是因爲那味藥的女子長得溫善,鄭子清似乎放下了來,皺起的眉頭鬆開,眼睛一閉就睡過去了。
“誒!”小姑娘無奈地嘆了口氣,將鄭子清平放下,又將自己的小襖子蓋在鄭子清身上,張張嘴打了個呵切,趴在一邊的桌子上,很快就陷入沉睡。
那角落了裡的女子臉色一點一點恢復常色。
桌上的燭火一直點著,流了一桌的晶瑩。天方夜白,天際泛了魚肚白,桌上的蠟燭已經燃盡了,海外一縷晨光射進潮溼的底下船倉來。
角落裡的鄭子清先是皺皺眉頭,然後才緩緩睜開眼,入目的是她陌生的一切,她警惕心大起,環顧了一下四周。
四壁都是沉木,底下搖晃,這裡是船上,除此之外鄭子清什麼信息都找不出來。她起身,拂了拂身上皺巴巴的裙子。
“你醒了。”
忽然一個甜甜的聲音傳過來,鄭子清尋著聲音看過去,門口,一個穿著黃色小卦的女子款款走來,微微笑著,讓人心頭微暖。
鄭子清放下防備:“你是什麼人?”
女子盈盈淺笑:“我叫靈子。”
女子小起來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倒是個靈動的姑娘,鄭子清心生喜歡。
“我怎麼在這?”鄭子清的記憶停在翻船的那會。
“是福伯將姑娘救起來的,姑娘已經睡了兩天一夜了,現在也沒事了,姑娘不要害怕,我們不是壞人,姑娘安心將養身子就成了。”
鄭子清還是不太放心,又問:“這是誰的船?要開往哪裡?”
靈子回話:“這是葉家的船,要開往棉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