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胸前涌出,洛夫含笑,望向昔日的朋友。
不是那十,而是亞桑德。
亞桑德怔怔看著他,身子微微顫抖。
“還記得那時嗎?”洛夫問。
亞桑德緩緩點(diǎn)頭:“記得?!?
“我們都老了……”洛夫說,“未來……屬於年輕人……”
然後,他望向那十,緩緩倒下。
“酒鬼大叔!”那九哭著抱住他,肖婷也已經(jīng)泣不成聲。
洛夫安祥地閉上了眼睛,再沒有睜開。
監(jiān)獄樓上的那人面無表情地掠了下來,緩步走向洛夫的屍體。
“你幹什麼!?”那九大叫,擋住那人。
那人擡手一掃,那九就橫飛出去,摔在遠(yuǎn)處。
肖婷大叫著舉劍揮來,那人再擡手一掃,肖婷就摔在了另一邊。
他走過來,仔細(xì)打量洛夫,然後點(diǎn)頭。
“早這樣,省去了多少人的麻煩?”他輕聲說著。
然後轉(zhuǎn)頭,望向羅覺。
“羅覺,看在你爲(wèi)局裡辛苦這麼多年的分上,這次的事,我可以壓下不報?!彼f,“但今後,你要守好自己的本分。”
羅覺面色蒼白。
那十怔怔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老酒鬼,不敢相信他真的死了。
半晌後,他突然發(fā)出一聲狂吼,然後向著那人奔去。
他雙眼發(fā)紅,彷彿一頭暴怒的野獸。
羅覺一把拉住他,將他狠狠地摔倒在地,用膝蓋壓住。
“放開我!”那十掙扎大叫,但無濟(jì)於事。
淚水,瞬間模糊了他的眼睛。
羅覺面對那位長官,躬身垂首。
“既然洛夫已經(jīng)死了,其他的事……就隨你如何吧。”那人轉(zhuǎn)身而去,另外兩人快步追隨。
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你放開我?!蹦鞘V沽藪暝?,頹然說道。
“不許去追他們?!绷_覺說。
“我答應(yīng)你?!蹦鞘c(diǎn)頭。
羅覺起身,拉起了那十。
那九和肖婷已經(jīng)奔回洛夫的身邊,扶起他的屍體,泣不成聲。
亞桑德怔怔地看著這位舊友,突然也哭了起來。
哭得像個孩子。
那十吐了一口血,緩步向洛夫的屍體走去,但半途中突然一個轉(zhuǎn)折,閃電一般衝到武凌面前,不及武凌做出反應(yīng),就以劍指刺入了武凌的心口。
武凌愕然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十,擡起手想反擊,但卻失去所有力量,最終軟軟地倒了下去。
那十一步步走到洛夫身邊,在他的遺體前跪倒在地。
“我還真是沒用?!彼卣f著,“有這麼多人幫我,卻都救不了你……”
“這不怪你?!碧稍跔棸迳系睦坐Q說,“他們……太強(qiáng)大了?!?
羅覺也走了過來,看著哭泣的亞桑德,說:“大帝,此時不是你哭泣悲傷的時候?!?
亞桑德不說話,只是哭。
“那十……”羅覺看著那十,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你什麼也不必說?!蹦鞘f,“今夜你爲(wèi)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會銘記在心,永遠(yuǎn)感激。有些事,人力不能及,我們也只能認(rèn)命?!?
“你能想開就好。”羅覺嘆息。
“但我們不可能永遠(yuǎn)向命運(yùn)屈服。”那十說,“更何況這命運(yùn),本就是他人強(qiáng)加給我們的?!?
“你還要怎樣?”羅覺有些擔(dān)心。
“在將來的某一天,我一定會爲(wèi)他報仇。”那十說?!拔視H手殺了那三個逼死他的人。”
他的語聲平靜,不像是發(fā)瘋。
羅覺因此更加擔(dān)心。
“不論如何,武凌死了,西陸帝國可以暫時平靜上一陣子?!彼f,“那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平靜吧。不要因爲(wèi)一個人的私仇,而讓整個世界……”
“整個世界?”那十搖頭,“那與我沒有多少關(guān)係。我只是這世界中一個渺小的存在,負(fù)不了那麼大的責(zé)任。我只知道,我要對對我好的人好,如果有人傷害他們,我就要爲(wèi)他們報仇?!?
羅覺無語。
“我……先走了?!彼f。
“不?!蹦鞘f,“麻煩你多留幾天,我還有事想請你幫忙。再者說,你現(xiàn)在離開,不是還要在島上與那三個人見面?你喜歡?”
“不喜歡?!绷_覺嘆了口氣。
這一夜,發(fā)生了許多事,事態(tài)的發(fā)展一再轉(zhuǎn)折,令當(dāng)事人們一時無法接受。
大元帥控制了一切,大元帥失去了一切;大帝突然轉(zhuǎn)變,大帝成了階下囚,大帝又是大帝了……
還有那少年,奮起反抗,被鎮(zhèn)壓;重新崛起,又失敗。
但最終,他算是失敗了,還是成功了?
他沒能救回自己的朋友,但帝國未來卻因他而發(fā)生改變。
似乎,是更好的改變。
是失敗,還是成功?
好多人都覺得說不清。
人們只覺得,人生的大起大落,似乎要在這一夜之間,讓那十經(jīng)歷個夠。
這少年,是否能承受住這樣的打擊?
他站了起來,抱起了洛夫的遺體,衝亞桑德說:“別哭了,這麼一把年紀(jì)卻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的,丟不丟人?”
院中的普通人一時震驚。
那可是一國大帝,他竟然敢這樣對他說話?
亞桑德哭著說:“你怎麼能明白?失敗之後的再度奮起,卻被無情熄滅重燃的火,這種痛苦,你怎麼能明白?我和洛夫之間的曾經(jīng),你又怎麼能明白?”
那十冷笑:“有這個時間哭泣,不如重新站起來,想想怎麼做纔對得起這位昔日老友吧!柏萊德不是再在搞改革嗎?幫助他,讓這個帝國有一點(diǎn)點(diǎn)起色,讓人民能過得稍微幸福一點(diǎn)吧?!?
“有什麼意義?”亞桑德反問?!暗筋^來,不一樣是要被鎮(zhèn)壓?”
“愚蠢!”那十厲喝,“不懂什麼叫裝孫子嗎?不懂什麼叫扮豬嗎?不懂什麼叫財不露白嗎?你儘可讓帝國變得更好,只要對上面的人裝好孫子,扮好豬,藏起你的鋒芒,又有什麼好怕的?別忘了,守門人叫羅覺,也是我的朋友!”
羅覺愕然看著那十,不敢相信這是先前那個因爲(wèi)朋友的死而幾近瘋狂的少年。
許多人雖然知道那十是在激勵大帝,但卻聽不懂那十話裡的一些意思。
對誰裝孫子,對誰扮成豬?
又對誰隱藏自己的實(shí)力?
上面是哪裡?
他們不明白。
那十抱著洛夫的屍體,大步向外走去。
嘴角有血溢出,滴到了洛夫的身上,他低頭看看,笑了笑:“還挺好看,像朵花。算是我對你的獻(xiàn)上的心意吧。老酒鬼,一路走好。”
肖婷和那九哭著追了過去,藍(lán)優(yōu)優(yōu)用力背起芝芝,也大步追上。
孤雲(yún)道人拉著陳遠(yuǎn)站了起來,這一對鬥嘴冤家這時不再鬥嘴,他們追上藍(lán)優(yōu)優(yōu),幫她託著芝芝。
羅覺看著這一家人走遠(yuǎn),心中生出許多感慨。
他望向亞桑德,低聲說:“那十……說的對?!?
然後,他遠(yuǎn)掠而去,隱入了茫茫夜色中。
亞桑德跌坐在地上,慢慢地止住了哭聲。
“陛下。”雷鳴說,“我會立刻與我哥哥見面,勸他重新迴歸帝國軍的編制。陛下請放心,我們會用盡全力,幫您拯救這個陷入黑暗深淵的帝國。”
“可是……”亞桑德抽泣著。
“沒有什麼可是?!崩坐Q說,“那十說的對,只要我們夠聰明,會僞裝,我們就可以活下去,而且,一定能活得更好?!?
“活下去,活得更好……”亞桑德喃喃地說著,慢慢止住了哭聲。
“洛夫?!彼麛E頭望著遠(yuǎn)方那十離去的方向,低聲自語:“我們都交到了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夜色中的帝都,漸漸地靜了下來。
有一道道命令從帝都監(jiān)獄處傳了出去,所有的帝國軍就都撤離了原本的戰(zhàn)場,而肖家的人也都各歸其位。
長街肅殺,那十抱著洛夫的遺體,在家人的陪伴下,一路走回了肖家。
肖明和肖無憂等肖家核心,靜靜地站在莊園門口等著他。
“我回來了。”那十站住,對他們說。
“回來了就好……”肖明有些哽咽。
事情究竟還是失敗了。
但失敗之中,也有成功之處——起碼,大元帥身死,大帝醒悟,帝國的明天,似乎不會再是陰雲(yún)密佈,而將能迎來一輪朝陽。
那十向裡走,迎面遇上了洛靈。
“他……”洛靈看著那十懷中父親的屍體,想問什麼,又閉上了嘴。
她走到近處,低頭仔細(xì)看著父親的臉,許久之後說:“他似乎沒有什麼遺憾,走得很安祥。”
那十的眼淚再止不住,奪眶而出。
“交給我吧?!甭屐`伸出雙臂,那十將洛夫的遺體送到了她懷中。
“肖先生?!彼龜E頭,望向了肖明。
“您請說?!毙っ鼽c(diǎn)頭。
“感謝你的幫忙和照顧?!甭屐`說,“我們要走了?!?
“你們……去哪裡?”肖明問。
“我母親所在的地方?!甭屐`說,“我會將父親與母親合葬,然後守著他們,一家人,永遠(yuǎn)不再分開。”
肖明一陣激動,也不由淚水滿眼。
那九和肖婷互相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洛靈看著她們,面容平靜地說:“真的有些羨慕你們呢……”
然後,她大步離開。
“洛靈姐!”那九哭著向她的背影伸出手,“留下吧,我們一起……”
那十?dāng)E手,壓下了她的手。
“讓她去吧。”他低聲說,“讓他們一家人團(tuán)聚吧。”
他輕輕擦去了眼淚,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衝著洛靈的背影大聲說:“洛靈,好好活著,努力活得更好!其他的事,交給我就好!我會衝破一切束縛,我會親手爲(wèi)他報仇!你放心!”
洛靈略微停了停,然後轉(zhuǎn)過頭,努力地把表情做成一個僵硬的笑臉。
“你也放心?!彼f。
那一刻,那十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