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府大門裡頭娉娉婷婷走出來一個姑娘,正是秋珠。
她撐了一把紅豔豔的油紙傘,在白皚皚的天地裡頭,讓人看著就覺得喜慶。
“風(fēng)少爺,安姑娘?!鼻镏樾τ慕o阮紀(jì)風(fēng)跟安如意行了禮,直起身,看向趙玉鈴,微微有些疑惑道,“這位是?”
安如意知道秋珠在芙蕖堂裡頭的地位,方纔對小雅還敢端架子拿喬,對秋珠她可不敢那樣,臉上便帶了微微的笑意幫秋珠介紹道:“秋珠姐姐,這位是恩國公府的趙姑娘。今兒去平國公府探望妙妙,卻聽聞妙妙同菡娘妹妹來了這邊。趙姑娘不放心妙妙的身體,特特過來探望。”
秋珠便帶了幾分瞭然的神情,端莊大方的給趙玉鈴也見了禮:“趙姑娘安。”
趙玉鈴看安如意對待眼前這個丫鬟的態(tài)度,也能猜得出眼前這個丫鬟地位不同一般。她笑著點了點頭。
阮紀(jì)風(fēng)在後頭撓心撓肺的,特別想上去抓住秋珠問個清楚。
妙妙是不是真的在這府上?。?
然而阮紀(jì)風(fēng)卻不敢這麼做,生怕在趙玉鈴跟安如意跟前露了怯。
趙玉鈴瞄了一眼大門上掛著的那“韶華府”三個字,那牌匾初初一看只覺得過於簡單,然而現(xiàn)在這般看去,那筆走龍蛇的“韶華府”三個大字,卻讓她看著有些心驚。
她沒看錯吧?
趙玉鈴有些將信將疑。
怎麼看著這筆跡,有點像聖上的御筆?
這念頭在腦子裡一過,趙玉鈴忍不住就瞪大了眼睛,頗有幾分冷汗倒流的感覺。
然而趙玉鈴雖說是庶女,打小也是在恩國公世子身邊嬌寵長大的,比正兒八經(jīng)的嫡女還要更受寵些。她常年跟著恩國公世子,身上的傲氣也是一般庶女沒有的。
趙玉鈴不願意因爲(wèi)一個疑似聖上御筆的牌匾就把自己的氣勢都給嚇沒了。
畢竟聖上的御筆她也只見過一兩次,對於筆跡一道更是沒有研究。
這麼一想,趙玉鈴心裡頭就微微釋然了,笑著對秋珠道:“今日冒昧來訪,實在是聽說妙妙在你家姑娘這邊……”
秋珠是再剔透不過的性子,再加上方菡娘早就同她吩咐好了,她落落大方的笑道:“幾位貴客來訪,韶華府蓬蓽生輝。外面天寒地凍,還請幾位貴客隨奴婢過來?!?
她側(cè)了側(cè)身子,做出相請的姿勢。
在這幾人裡頭,阮紀(jì)風(fēng)因著是方菡孃的侄子,算是半個主人,但因著他覺得男人應(yīng)該相讓女人,便讓趙玉鈴跟安如意走在了前頭。
趙玉鈴安如意進了府,見著這府裡頭佈局處處別具匠心,移步換景,雖說是冬季,但卻因著巧妙的設(shè)計使得院子裡頭別有一種冬日的靜謐恆久感,讓人看了心中也爲(wèi)之一蕩。
趙玉鈴便讚道:“這府邸實在好的很!只是我倒不知,謹(jǐn)王府旁邊還有一棟這麼好的宅子……”
秋珠落落大方的笑道:“回趙姑娘的話,這曾經(jīng)是個舊宅子,因著主家犯了事,便空置下來。這也是機緣巧合了,我家姑娘碰巧買下了這棟宅子,加以改造,才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趙玉鈴的試探被秋珠不著痕跡的擋了回來,她也不氣餒,笑盈盈的,看不出什麼不快。
因著她心裡現(xiàn)在被一件事給佔滿了。
那方菡娘有膽子請她們?nèi)敫?,難道那阮芷蘭真的在這兒?
不,不可能。
趙玉鈴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這個事情是他們早就商議好的,如果昨晚上沒有得手,那邊早就派人過來通傳了。不可能到現(xiàn)在還沒有消息……
所以,這方菡娘就是在虛張聲勢吧。
這樣一想,趙玉鈴便定下心來。
眼下最最不能輸?shù)?,就是氣勢?
沒準(zhǔn)這方菡娘把她們忽悠過來,就是想借謹(jǐn)王的氣勢來壓她們呢!
說起謹(jǐn)王,其實趙玉鈴也是有點怕他的。
趙玉鈴小的時候曾在街邊見過姬謹(jǐn)行打馬押解犯人歸來。
那時候姬謹(jǐn)行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已然是滿身的煞氣,讓幼年的趙玉鈴只覺得看了一眼就彷彿看見了地獄裡頭爬出來的羅剎鬼。
所以及至她長大,滿京城都在那盛讚姬謹(jǐn)行天下無雙的樣貌。她卻總是無端的想起往日街角那通體勝寒的一瞥。
趙玉鈴越發(fā)端了起來。
她輕笑著同一旁的安如意道:“那位方姑娘,應(yīng)該是個爽利人吧?一出手就是一棟宅子,當(dāng)真是有魄力。滿京裡的貴女,在她這個年齡,誰敢自己買下一棟宅子呢?”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誇讚,但仔細一想,又能琢磨出幾分陰陽怪氣的味道來。
安如意拿著帕子捂著脣笑,白氣從指縫裡氤氳出來:“可不是嘛,我這位菡娘妹妹啊,那可是相當(dāng)有魄力。畢竟,如今老夫人最是疼愛她了……”
這棟宅子,定然花費不少。方菡娘身後還有平國公老夫人這麼一個肯掏銀子的人在呢!
安如意打量著這棟宅子,難掩嫉妒之意。
安如意只要一想起平國公老夫人對方菡娘那幾乎是捧上天的無條件嬌寵,她心裡頭就一抽一抽的。
曾幾何時,她以爲(wèi)她纔是平國公老夫人跟前最受寵的小輩。只要她安如意去了平國公府,無論是吃的還是用的,那都是比府裡頭幾位重孫輩的小姐都要高一個規(guī)格檔次的。
安如意過慣了這樣榮華富貴的日子,也享慣了這等的福氣。
然而方菡娘來了之後,安如意覺得自己彷彿從雲(yún)端跌回了地底,她在平國公府吃的用的再也不是最最好的,雖然同以前差不了哪裡去,但因著有方菡娘在那兒比著,安如意只覺得自己的待遇驟然下降了不少!
只是安如意卻不想想,人家方菡娘是平國公老夫人失而復(fù)得的寶貝外孫女,她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很得平國公老夫人喜愛的親戚家的閨女,孰遠孰近還用比嗎?
平國公老夫人恨不得把世間所有的珍寶都捧到方菡娘面前,那是因爲(wèi)方菡娘流露在外很多年,在平國公老夫人眼裡頭她們吃了很多的苦。
可安如意呢?
她本就是藉著討好平國公老夫人這股風(fēng),才享受了她本人原本不應(yīng)有的精細奢侈。
然而安如意卻並不這麼認(rèn)爲(wèi)。
她覺得,她陪了老夫人這麼多日子,老夫人對她好,那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甚至於說,老夫人也應(yīng)該強行讓她的阮三表哥娶了她,這樣纔是對得起她這麼些時日的陪伴。
誰知道,眼下方菡娘來了之後,老夫人不僅對她疏遠了些,眼下更是聽信了方菡孃的讒言,她進個平國公府都得先遞帖子了!
安如意簡直覺得奇恥大辱,不僅恨上了方菡娘,甚至也恨上了老夫人。
也因此,她暗暗的搭上了一條線。
安如意抿了抿脣,眼裡閃過一絲陰戾。
不多時,繞過一個抄手遊廊,便能看見了前頭影影綽綽的有一片竹林。
只是因著是寒冬臘月,這竹林光禿禿的,看著有些寂寥蕭瑟。
在竹林後頭,隱隱約約能看見有一棟二層繡樓。
秋珠恭敬的停了腳步:“前頭便是我家小姐同蘭小姐用飯的地方,我領(lǐng)幾位過去。”
趙玉鈴心中冷笑,說的好像真的似的。
安如意卻有些遲疑了。
方菡孃的性子跟能力她是知道一些的,若沒完全的打算,方菡娘怎麼會撒這種一戳就破的慌?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了。
聽到妹妹在用飯,阮紀(jì)風(fēng)更是迫不及待的加快了步子,只是不好從後頭越過安如意跟趙玉鈴去,他只得在後頭不停的催促她們快一些。
趙玉鈴不信邪的同安如意加快了步子。
在進入閣樓前,趙玉鈴也注意到了門前兩側(cè)看似普通尋常立在那兒的兩個侍女。
不知怎地,趙玉鈴覺得這兩個侍女似乎有些同普通的丫鬟不太一樣。
只是她略略打量了一番,也沒找出半點哪裡不一樣的地方。
趙玉鈴心中微嘲,這真是杯弓蛇影了,看什麼都覺得不太對勁。
因著趙玉鈴是庶女,俗話說越缺什麼就越在乎什麼,趙玉鈴缺了個正統(tǒng)嫡女的出身,也因此她對於氣質(zhì)儀態(tài)上也特別看重,不希望別人說她果然是個“小婦養(yǎng)的庶女”。
趙玉鈴微微挺胸收腹,面上帶著和煦的笑,邁進了閣樓裡頭。
閣樓裡頭的銀霜炭燒得極足,烘的人暖洋洋的,渾身都舒服極了。
就光這銀霜炭一項,安如意心裡頭就很不是滋味。
要知道,銀霜炭是最好最貴的炭,她在平國公府時,可以說是想怎麼燒就怎麼燒,怎麼舒適怎麼來。
但在她家淮水伯府裡頭……
也不是說淮水伯府燒不起銀霜炭,只是全家人都燒銀霜炭的話,這是一筆非常大的開支,安如意每個月不過就那麼一筐銀霜炭的份額,燒光了就沒有了。
這還是在安如意她娘掌握伯府財政大權(quán)後,把她那一筐給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鈨簤镜母吒叩哪欠N。
然而饒是這樣,通常也就剛到月末,安如意的銀霜炭就不夠用了。
到這時,安如意總會懷念在平國公府小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