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縣令就此成爲白家兄弟拉麪館的常客,三不五時的,會帶著手下來喝一碗熱騰騰的拉麪,有時自己散了衙後閒逛到此,跟白家人聊聊天,問一問阿文的求學進展。
他來到朱陽縣以後的第一項重大決策,就是擴張縣城面積,在原來朱陽鎮(zhèn)的四面劃撥土地,規(guī)劃街道後立下優(yōu)惠政策,號召十里八鄉(xiāng)的有錢人家在路旁建房。
阿圓的磚窯廠首當其衝要相助一臂之力,不但自己第一個買下大片的路邊荒地建房,還推出了幾項政策,爲響應(yīng)號召,在縣城邊緣建房的人家,購買紅磚瓦片時給予優(yōu)惠。
白老三的新房,就計劃在新規(guī)劃的土地上興建,趁著便宜,大手筆的也跟風劃了一大塊地界出來,還去了三十里屯子準丈人家裡一趟,回來後就屁顛顛兒的開始了圖紙設(shè)計。
白老二的新店鋪也規(guī)劃出來了,具體操作是綠柳主管的,其實,鐵器作坊在迷糊陣乾的就不錯,鎮(zhèn)子上也已經(jīng)買了鋪子,之所以一定又添新宅院,都是爲了支持袁縣令的工作不是?
現(xiàn)在的朱陽縣縣衙辦公用具鳥槍換炮了,人手一輛兩輪車,想去哪裡,兩隻腳一蹬就能到,用不著騎著馬呼嘯來去,還得費工夫喂草料養(yǎng)護。
雖然,這兩輪的自行車價格真是不菲。
與袁縣令平分秋色的盧千總,近來卻驟然緊張了起來,除了妻子待產(chǎn)。有傳言說邊關(guān)要打仗了,作爲武將,要隨時聽候調(diào)遣,並且訓練兵卒,不可有一日鬆懈。
只是,再緊張的氣氛,小老百姓都感受不貼切,這不,小兩口出門了。
“說起來。這袁縣令的手筆夠大夠快的,這纔來了有半個多月呢吧?頭三腳就要踢騰開了!”阿圓坐著牛車準備回迷糊陣,白老大駕轅,夫妻二人悠哉悠哉的往縣城外走。
“那是,聽說袁叔從前做的官可大,京城裡面上過朝廷的呢!現(xiàn)在到了朱陽縣做個小縣令。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兒?咱縣裡的事務(wù),他每天坐一個時辰的衙門就全處理妥當了!”白老大提起袁縣令,那就是由衷的欽佩。
牛車駛出了縣城,再次匯入蒼茫茫的郊區(qū)荒野,行人漸漸地稀少了。此時正當春末夏初,荒野裡、地頭上。間或會看到一樹一樹的槐花,如棉絮白雲(yún)。給整個行程送來了陣陣槐香。
微風吹過,有時候,還有乾癟了的細小花瓣隨風飛上牛車,落在肩頭髮間,很是曼妙旖旎,讓人忍不住放飛思緒,回到過去的畫卷流連忘返。
甚至。阿圓此刻,竟然有了時空倒轉(zhuǎn)的感覺。槐花,跟幾千年之後的槐花並無兩樣,這具軀殼也適應(yīng)了,跟自己原本的使用起來相比還要得心應(yīng)手,但是人,卻真的不一樣的。
如果死亡,可以帶我們轉(zhuǎn)換另一個時空去重新生活,那麼,死亡就真的全無可怕之處。
我們可以從頭再來,把遺憾過的、失去過的東西一一找回,包括財物,包括情感,包括渴望的心痛的幸福生活。
阿圓不肯讓自己成爲一個“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酸腐文藝範兒女人,此刻,荒野的風吹上臉頰,看離離原上草一枯一榮時,她卻不由自主的感懷了起來。
一隻灰色的野兔,驟然從草叢中躍起,擦著大黃牛的肚皮,飛速的掠過彎彎曲曲的路面,打一個滾兒,然後急速起身不見蹤跡。
大黃牛卻受到了驚嚇,嘴裡“哞”的一聲,撩開了四蹄,很是疾走了一段行程。
白老大嘴裡“吁吁——”的叫著,急忙拽緊了繮繩,安撫著大黃,堪堪制住了顛簸的七葷八素的牛車。
只不過,大黃的牛眼睛犯了倔,把牛車就橫在道路的正中間,“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堅決不肯帶順了車轍。
莊稼人對牛都寶貝著呢,根本捨不得打罵管理,好言哄勸吧,它還未必能聽懂。
阿圓的傷春悲秋被徹底打斷,聽著白老大對大黃作下的一連串提高待遇的保證,忍不住拍著手笑起來。
身後,卻傳來“踏踏踏”的馬蹄聲。
那聲音,就像是戰(zhàn)場上急行軍一般的節(jié)奏。
兩騎輕塵,一白一紅,轉(zhuǎn)眼間就奔馳到了眼前,不遠處,還有一輛馬車,緊趕慢趕的綴在二人身後。
竟然,是那個盧府的尊貴客人!
網(wǎng)絡(luò)上流傳過一句話:“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他可能是唐僧;帶翅膀的也不一定是天使,那可能是鳥人。”
眼前這個白馬漢子,就是那個萬惡的鳥人!
好在,阿圓還知道自己只是女流,不會腦子進水的在這個荒郊野外找男人理論是非,自家這邊只有一個白老大,還是別去迎戰(zhàn)兩個甚至是更多的仇恨了。
所以,她只是跳下牛車,去幫助丈夫想辦法把牛車歸位讓出道路,那個“鳥人”,也果然並沒有認出她來。
本來嘛,一個在牛車上被灰土折騰的“塵滿面鬢如霜”的已婚夫人,誰稀罕盯著仔細看看認不認識?
“趕緊的,給小爺閃開道兒!耽誤了我們馬少爺?shù)亩捶炕T,你們可當不起!”騎紅馬的那一位,也***不少好東西,一出口就是急咧咧的。
這是急著去成親的?誰是馬少爺?白馬的鳥人嗎?不是姓譚?
“對不住啊,牛剛剛驚嚇到了,不聽話,我們馬上就把車讓開。”白老大滿臉歉意,不再哄勸那頭牛氣哄哄的牛,轉(zhuǎn)而讓阿圓閃到路旁,自己一哈腰,抱起了牛車的後車身,“蹬蹬蹬”拐到了道路的右側(cè)。
“哐——”一聲,塵土飛濺,牛車落回地面。
這一小手兒給露的!那兩個“鳥漢子”也看傻了眼,張張嘴,不敢隨便亂噴了。
“趕緊走啦!再拖拖踏踏的,回頭小爺還得抽你個二亦子貨兒!”紅馬鳥人對著身後的馬車呼喝了一聲,再次揚起馬蹄子跟白馬漢子就要啓程。
白馬的鳥人,卻實實在在的盯著白老大那張臉看了幾眼,微蹙著眉頭,似乎有什麼事情沒想明白一樣。
“走了馬兄,鄉(xiāng)下土包子,有什麼看頭兒?大力漢哪兒都有,還不都是吃得多下力氣練出來的!”紅馬的鳥人催促幾句,白馬才行動起來,馬蹄聲還是很有些遲疑的樣子。
紅馬的漢子很是瑣碎,聲音依然傳了過來:“馬兄,二亦子貨兒還挺惜命,我只要他敢跑,就敢下死手滅掉,偏偏老老實實地跟著,愣讓兄弟找不到滅他的理由,嘿嘿——”。
原來,這個肖似白老大的鳥人姓馬,那就是傳說中京城馬王爺?shù)膬鹤訃D?
可是,爲什麼馬王爺?shù)膬鹤痈壮泄馊绱讼嘞瘢侩y不成自家這丈夫跟啥子王爺有關(guān)聯(lián)?
阿圓的腦子立刻又亂了,可是這還亂的不夠,身後那輛馬車也不敢離那兩人太遠,已經(jīng)“嘎呲嘎吱”的來到了眼前。
趕車的車伕,包著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靜靜的看著阿圓,一道鮮紅的鞭痕,正掃過他的太陽穴,隱入了面巾。
馬車沒有停,但是車伕兩隻交纏在一起的手拽著的繮繩似乎動了動,速度,也似乎慢下了一些。
那雙眼睛,是阿圓永世不會忘記的眼睛。
妖孽、瘋狂、絕望……
那麼多的情緒在那雙眼睛裡面跳躍,儘管,他什麼都沒有說。
前面的兩個鳥人離得並不太遠,馬車也沒敢真正停止,馬車伕的眼睛,終於變成了側(cè)臉的輪廓。
阿圓被震撼住了,甚至,沒來得及叫上一聲。
可是,這震撼依然不夠,遠遠不夠!
馬車廂裡,是一下又一下撞擊的聲音,在經(jīng)過阿圓身邊的那一刻無比清晰。
“咕咚”,馬車裡面重物倒地的聲音,然後……
這輛馬車的後部只用了一個遮簾,現(xiàn)在,一顆女人的頭顱探出遮簾,出現(xiàn)在了馬車的後尾部。
這個女人,同樣包住了多半張臉,因爲撞擊,因爲仰躺的角度,可以發(fā)現(xiàn)包佈下面似乎還填了東西堵住了嘴巴。
額前的美人尖兒,皮膚細如凝脂,眼睫毛黑而密而長,且向上翻卷著,上面擱一隻鉛筆,絕對沒問題!
眼睫毛下面露出來的那雙眼睛,也是似曾相識的。
就好像最哭笑不得的狗血劇,一下子,把這麼多平日裡難得一見的絕色雙眸同時送到阿圓的跟前,好似要映襯出阿圓的長相平庸來。
只不過,阿圓一點兒都沒覺得自慚形穢,相反,她此時遍體冰涼、心臟狂跳,一隻手禁不住伸向了懷裡,抓住了一把冰冰涼涼的東西。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丹鳳眼的眼梢兒微微的向上輕挑去,眼珠子水汪汪的黑白分明,又透著流轉(zhuǎn)的光彩,右側(cè)的下眼角處,一顆嫣紅的小痣若隱若現(xiàn),從面相上來說,這種痣美而糾結(jié),叫做“傷心落淚痣”。
據(jù)說,長這樣的痣的女子,天生薄命又薄倖。
此刻,這顆鮮豔的“傷心落淚痣”,正與她前額的鮮血互相映襯著,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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