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筠滿懷惆悵的上了路,她只覺心裡空蕩蕩的,有說不出的煩悶。一路之上小心提防,走了兩天,居然平安無事,沒有受到任何騷擾。
紅日西沉,天色將暮,她趕到一個小鎮上投宿。
這是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內外只是兩進,總共只有五、六間客房,鋪面、飯廳、客廳合用。
林雪筠進店的時候,有七、八個客人正在廳子裡吃晚飯,見一個美貌少女進來,登時都亮起了眼睛。
店小二忙過來招呼。
林雪筠道:“給我一間上房,弄幾味小菜。哦,先沏壺茶來。”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餘下的給你。”小二把銀子在手裡掂了掂,臉上立刻露出諂笑,道:“您稍候,馬上就好!”
片刻茶上來了。小二殷勤的斟上茶,不知怎地手竟有些發抖。林雪筠並未在意,她確實渴了,端起來一飲而盡。擡頭看那小二還站在旁邊,臉色發白,神情恐慌,不禁大起疑心,問道:“你怎麼啦?”那小二“啊”了一聲,忽然轉身便跑。
她正自驚異,卻聽有人陰惻惻的道:“這回小鳥可進了籠子了。”她一怔,驀然轉身,只見門口站著四個人,三個是“邊城三煞”,還有一個相貌清秀但卻滿臉邪氣的青年人。說話的是崑崙子,他一臉的得意,陰陰的一笑,又道:“小丫頭,怎麼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的情郎呢?咱們向來是陰魂不散,誰惹了咱們,管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林雪筠大怒,拔劍便刺。“鐺”地一下,卻被那邪裡邪氣的青年擋住了,他“嘻嘻”一笑,戲謔的道:“小美人何必這麼大火氣,須知生氣會老的快的!在下來自我介紹一下,在下花惜玉,綽號玉蝴蝶。”
林雪筠一驚,心中不由暗暗叫苦。這花惜玉是有名的採花大盜,武功高超,輕功尤佳。“邊城三煞”自己已然不敵,何況再加上個玉蝴蝶?要逃也不成,所有的退路都已被他們封死了。她暗咬銀牙,準備誓死一拼。
花惜玉斜眼看著她,輕笑道:“今天你是逃不了了,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我敢保證沒人會傷害你。”林雪筠怒道:“你做夢!”舉手出劍,但覺臂上無力,全身都成了軟軟的,腦中也有些暈眩,不禁大駭。
花惜玉笑道:“你已經中了我的銷魂散,就在你剛纔喝的茶裡。一會兒你就會象只小綿羊,乖乖的聽我擺佈了。”
她又驚又怒,喝道:“你……好卑鄙!”再也支持不住,在她即將倒下的時候,花惜玉及時扶住了她,笑道:“今天晚上我要好好的享受。”朦朧中的林雪筠已無力反抗,聽到這句話,她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醒了過來,只覺全身痠軟,頭痛欲裂。努力回憶所發生的一切,想起花惜玉那邪惡的目光,她不由打了個冷顫。急忙伸手探詢,卻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是柔軟的草地,身上衣衫完整,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忽聽一個溫柔的聲音道:“你醒了?”她一驚,側過頭,這才發現身旁坐著一個人,淡淡地月光照著他溫柔的眼神,滿面都是關切之意。“你終於醒了,真把我急死了!”
她先是一愣,隨即顫聲道:“是陸大哥!是你救了我?”陸華楓道:“嗯。”
她掙扎著想坐起來,陸華楓道:“你不要亂動,銷魂散的藥力還沒有完全過去。”扶她靠坐在一塊青石上,問道:“你覺得怎樣?”林雪筠道:“全身無力。”他柔聲道:“不要緊,等會就好了。”她環顧四周,問道:“那幾個傢伙呢?”陸華楓道:“崑崙子和海贊被我打了兩拳,桑三娘捱了一腳,花惜玉這惡賊輕功竟然非常高明,我只來得及給了他一個耳光,被他逃了。”她憤恨不已,道:“我定要將這惡賊碎屍萬段!”停了停又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陸華楓道:“天快亮了,我怕他們再回來搗亂,就帶你到這裡來了。”
林雪筠道:“你怎麼知道……知道……”他低下頭,輕輕的道:“我怕你有危險,一直暗中跟著你。”她心中一熱,低聲道:“謝謝你。”陸華楓苦笑:“慚愧!禍事由我起,卻讓你受累!我要送你到洛陽,你不要推辭。”
在以後同赴洛陽的短短幾天中,兩人完全拋開了拘謹與隔閡,就象相識多年的老朋友般有說有笑。古語有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意思是說,有的人相識了一輩子,仍然互不瞭解;有的人路上相逢,停車問候,車蓋傾側,交談片刻便成知已,可見相知深淺是不可以用時間來衡量的。
兩人雖然都身懷絕技,可天龍教門下卻絕非善類,委實不敢有絲毫大意。誰知一路上卻出奇的順利,沒遇到任何騷擾,平平安安的到了洛陽。
城外有一座茶亭,備有簡單的點心和水果,專供過往的客人歇腳。
陸華楓道:“到裡面坐會好麼?”林雪筠嫣然一笑點了點頭。
賣茶的老頭兒送上一壺香片。
慢慢的喝著茶,陸華楓問道:“你什麼時候再回百花山?”林雪筠想了想,道:“這個說不準,也許半個月,也許一個月。你……準備去哪裡?”陸華楓微笑:“城南有座清風觀,那裡的老道士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去那裡暫住。雪筠,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看到他充滿柔情的眼神,她不覺心頭一慌,急忙垂下頭,臉卻紅了。
陸華楓臉也紅了,道:“也許我有時候很魯莽,可確是出自真心的。”林雪筠輕輕地道:“我知道。”
他笑了笑,凝視著她的臉,又道:“一個月之內我不會離開。你住在慕容家,我不便去找你,如果有什麼事你可以隨時找我。”
林雪筠的身影消失不見了,他又在茶亭裡坐下來。端起茶杯,卻又忘了喝,看著遠處呆呆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有人在他對面坐下來,冷冷的看著他一聲不響。
他神色不動,慢慢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道:“陳先生有事麼?”來的正是天龍教的巡察左使陳流沙。
陳流沙沉著臉,道:“我只想問你一件事。”陸華楓漫不經心的道:“什麼事?”陳流沙一字字的道:“你的真實身份。”陸華楓擡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這很重要嗎?”陳流沙道:“對,我懷疑你是一個人。”他有些奇怪,問道:“誰?”陳流沙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地道:“本教段教主的愛徒。”
他愣了一下,失笑道:“你腦子有毛病麼?”陳流沙沉聲道:“你所用的身法明明是教主的‘移形換影’。”陸華楓嘆氣:“看來你不光腦子有問題,眼睛也不好使。”陳流沙皺眉道:“你不是?”陸華楓道:“當然不是。”
陳流沙直直的看著他,過了良久,才道:“你到底是誰?”他懶懶的道:“我不想告訴你。”陳流沙目光閃動,冷冷地道:“你很自負?”陸華楓悠然道:“我很自信。不論做什麼事我都很有信心,而且我還相信今天你決討不了半分便宜。”陳流沙怒道:“那好,北面二里外有塊空地。”陸華楓道:“而且那地方還很僻靜,正是打架的好地方。”
這是一塊長滿荒草的空地,在一座荒廢已久的、以前大概是什麼富豪的府邸而今卻是充滿恐怖經常鬧鬼的兇宅旁邊,人跡罕至,確實是個打架的好地方。
陳流沙道:“你現在說實話還來得及。”陸華楓輕輕一笑,用一種戲謔的口吻說道:“你現在就是想跑也來不及了,我打算狠狠揍你一頓!”陳流沙大怒,厲聲喝道:“不知死的小賊!你以爲老子真的怕你啊?!”狠狠一掌疾若雷霆。
陸華楓不慌不忙,左掌劃了半道圓弧,看似毫不著力的輕輕一捋,陳流沙卻似風中的樹枝,身形一晃,接連退出數步。
陳流沙呆了一下,隨即一聲怒喝,雙掌齊出。陸華楓平空撥起,凌空撲下,五指張開抓向他的頂心。陳流沙一驚,急忙斜躥丈許,方纔躲開。
陳流沙連出數招都被他輕易的就化解了,他這才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武功何止勝他一籌?他根本沒有取勝的機會。他越戰越慌,高手過招最忌心浮氣燥,半分的疏忽也可能送命。
又過了二十餘招,陳流沙已經手忙腳亂了。情急之下,驀地一聲大喝,右掌劈出,一股雄渾無比的勁力如風中巨浪直向對方撞去。這一掌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威力委實可怕。
陸華楓不禁聳然動容,喝道:“來得好!”腳下一飄避開掌勢,驀地舉手一指彈出。
陳流沙攻出這一掌,原圖挽回頹勢,忽覺一股銳風穿裂掌力直射而入,不禁大吃一驚。正想後躍,面前人影一閃,“啪”地一聲,眼前金星亂冒,左頰上捱了一掌。接著前心又捱了一拳,直打得他飛出兩丈,重重的摔在地上,痛得幾欲暈去。未等他有任何反應,陸華楓已撲上前來接連點了他數處穴道。
陸華楓在他身邊坐下來,笑嘻嘻地道:“怎麼樣?”陳流沙幾乎氣炸了肺,怒道:“你殺了我好了!”陸華楓道:“你最好還是乖一點,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就行了。”陳流沙怒道:“你做夢!”
陸華楓看著他,悠悠地道:“何苦呢?一個人若是給自己找麻煩豈非是個頭號傻瓜?”陳流沙怒道:“老子就是喜歡找麻煩,你能怎樣?”
他笑了笑,道:“以陳先生的名頭身份,洛陽城裡的那些正教英雄們一定很感興趣。”陳流沙驚道:“你要把我送給他們?”
陸華楓笑嘻嘻地道:“我跟他們素不相識,幹嗎白送?”他拍了拍口袋,道:“在下的銀子不多了,正好用你向他們換點盤纏。”
陳流沙又驚又怒:“你……你想把我賣給他們?”陸華楓笑道:“不錯,而且要公開拍賣,價高者得,相信一定會有大筆收入。”
陳流沙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頭部,一張臉漲得通紅。若是被人公開拍賣,不僅是他自己的奇恥大辱,天龍教也顏面無存,今後還如何見人?
他正想張口大罵,卻聽陸華楓又道:“如果你乖乖地,我可以不這樣做。”如溺水之人抓著了一根稻草,他急忙問道:“你想要問什麼?”陸華楓道:“你知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陳流沙道:“我若知道還會問你?”陸華楓看著他:“那你們爲什麼要劫殺我?”陳流沙道:“他們起初以爲你不會武功,把你當成了肥羊,只是想搶點銀子而已。”陸華楓道:“撒謊!”陳流沙怒道:“老子縱橫江湖三十年,豈能騙你!”
陸華楓卻不生氣,道:“就算你說得是實話,你們爲什麼用卑鄙的手段暗算林姑娘?”陳流沙道:“誰讓她打傷了我們的人!”陸華楓皺眉道:“所以你們就不擇手段?真沒出息!”陳流沙怒道:“老子用什麼手段豈是你這小賊管得著的?”陸華楓喝道:“住口!堂堂天龍教巡察左使居然也跟那些下三濫無賴一樣!”他氣得渾身發抖,厲聲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姓陸的小賊,你不要太過份了!”
陸華楓眼睛一瞪,也厲聲道:“你敢再罵,就請你嚐嚐臭泥巴的滋味!”陳流沙一驚,刀山火海他不怕,但要臭泥入口那可是比什麼都難受的事,他閉起了嘴。
陸華楓忽而一笑:“識時務者爲俊傑,你這樣聽話,我倒捨不得打你了。”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你的穴道過兩個時辰就可解了,你可以乘這機會好好休息休息。再見,陳先生!”陳流沙道:“喂!你去哪?”陸華楓淡淡的道:“我要找地方吃飯去了。”說著竟真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陳流沙叫道:“我若不死,必要報復!”
只聽陸華楓遠遠地笑道:“好啊,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