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寒也是氣不過, 明明說好來了就是自己人,大家乘著一條船,做好了要沉一起沉, 要上岸也要手牽手一起上岸的決心, 結(jié)果在冀北侯府經(jīng)歷了這麼多, 好的壞的, 高興的難過的, 又是認兒子又是認弟弟的,嬴嗣音的壞被嬴嗣音的好一點一點感染,那個人努力的往自己心裡走, 沈清寒也努力的想要接納。
嬴嗣音是一個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他們相處的時候, 沈清寒總是能在對方身上看到很多很驚喜的部分。
那些在自己身上沒有的, 又或者是自己一直渴望的, 稍微轉(zhuǎn)個身就能在嬴嗣音的身上發(fā)現(xiàn)。
一開始做了這麼多鋪墊,感情就這樣一點一點的在心裡疊加起來, 嬴嗣音像水一樣,無孔不入的往自己的生活之中滲透,有時很溫柔,有時很強勢,這些點滴一點一點漫過沈清寒的頭頂, 讓他溺在這個溫柔鄉(xiāng)里再也出不去。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這樣讓人勇敢伸手去握住的存在, 卻並不肯以同樣的真誠迴應這份感情。
嬴嗣音以他自己的方式想要給沈清寒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 可那不是沈清寒想要的。
兩個人在一起, 能分享愛,分享幸運, 分享苦痛,甚至是分享自我,福禍共享的你我,才足以稱之爲伴侶。
沈清寒不希望自己被人這樣保護起來,他不願意一輩子往別人的背後站,如果可以,他心目中最完美的愛情應該是兩個人手牽手的攜手並進,而不是一個在前邊跑,一個在後邊追。
“最後給你個機會,說還是不說。”
能猜出是不好的事情,尤其是看到整個冀北上下所有人都能知道,但就偏偏他沈清寒不可以知道的時候,那種被疏離和孤立的感覺便是來的尤其猛烈。
嬴嗣音伸手揪了揪沈清寒那委屈的小臉蛋兒,像是心疼,又像是給要哭的小孩兒糖吃,他認輸?shù)溃罢f說說,你想聽什麼我都告訴你,但是先說好,聽完可不許哭鼻子。”
“我什麼時候哭過鼻子?”
“小哭包。”擰臉蛋兒的手又移到了鼻尖,嬴嗣音實在是太愛這張臉,隨隨便便做個什麼表情都是能牽著自己的心前後左右不停奔走,他湊近了沈清寒的耳朵旁邊低聲道,“你哭的時候還少了?要侯爺數(shù)給你聽?”
沈清寒,“……”
以前不覺得,但自從跟了嬴嗣音之後,好像是屁大點的事兒都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似得,以前沒什麼感情在,所以嬴嗣音做什麼沈清寒都是咬牙忍著,可後來心態(tài)變了,覺得這個男人就該寵著自己愛著自己的時候,嬴嗣音稍微下手再重些,沈清寒便是要軟著嗓子喊疼了。
而且他不喊還好,一喊,那嬴嗣音就更加出現(xiàn)了一種晉江不允許男人出現(xiàn)的狀態(tài)。
沈清寒的小脾氣和小委屈在嬴嗣音看來從來都是和撒嬌沒什麼分別,尤其是他越鬧,自己反倒是心裡頭的某個地方跟被什麼小拳頭砸中了似得,軟踏踏一片,如何也硬不起來。
拉拉扯扯的幾句話就又抱在了一塊兒,嬴嗣音還順手把沈清寒背上那鼓鼓囊囊的包裹給接到了自己的手上。
司馬衛(wèi)侯搖搖頭,表示自己可真是沒眼看了。
寧嘉容也跟著搖搖頭,單身狗們在心裡怒吼自己並不想吃這份狗糧。
看著倆哥哥走了,顧則笑擡頭便用手肘撞了撞巨淵的腰身道,“巨淵哥哥,你還在看啥呢?”
“不知道呀。”巨淵大手一癱,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這倆幹啥呢在?不是吵架嗎?現(xiàn)在吵架流行抱在一塊兒吵?”
只有商落雲(yún)懂事而欣慰的笑笑,擡手招呼著那不解風情的一大一小繞遠路出了院子去。
嬴嗣音其實沒什麼大問題,就是不能再跟以前一樣隨隨便便動手揍人了而已,內(nèi)力遭壓制,動用一分便是要被反噬一分,白頭髮是什麼副作用暫時還不知道,總之那晚跑遠路去帶顧則笑回來之後便是這樣了。
沈清寒聽完這話,先是一愣,隨後推了一把嬴嗣音,讓他從貼著自己身子的地方後退了幾步。
“就這事兒?”
嬴嗣音點頭確認道,“就這事。”
沈清寒不悅的皺起了眉頭,像是不信,“這有什麼不可以說的,我還當你再活兩天就要死了呢。”
嬴嗣音輕聲失笑道,“你家侯爺沒那麼容易死。”
“那這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就這也值得你動用侯府上下所有人全都瞞著我?”沈清寒顯得很生氣,眼睛瞪的大大的,他就這麼站在嬴嗣音的面前質(zhì)問道,“你說……你倒是說說理由……說啊……”
這麼被人指責質(zhì)問,嬴嗣音倒是當真一時半會說不出個什麼。
爲什麼要瞞著?大概是覺得這不是什麼太好的事兒吧,一個坐擁天下,擡擡手指頭便能在江湖朝堂之上掀起腥風血雨來的人,突然之間什麼也做不了了的那種挫敗感,旁人或許理解不了,覺得他嬴嗣音強不強也無所謂,但對於他自己來說,失了武功便好像是失去了自我的靈魂。
嬴嗣音不強了,他變成了一個空有一身武力卻無法使用的廢人。
當初沈清寒願意果斷的擡腳跟著他走,是因爲他強,後來沈清寒嘗試著接受留下,也是因爲他強,不管往後的愛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總之一切的起源……
是因爲嬴嗣音強。
好幾次動手被反噬之後,嬴嗣音想到的沒有別人,他只是念著沈清寒,念著沈清寒對莫南風說的那句。
‘因爲,他比你更強。’
可是他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自己強不起來了,而那些沈清寒承載在他身上的所有目光和希望,好像都要碎裂了。
沈清寒從來都是那個要吃糖的孩子,而嬴嗣音身上恰巧有好多好多吃不完的糖,爲了把人留下,他就說,我的糖都給你吃,結(jié)果某一天,糖沒了,糖再也拿不出來了。
沈清寒再也沒糖吃了。
嬴嗣音怕他知道了會走。
他從來都是孤注一擲的愛著,不求回報,甚至覺得沈清寒喜不喜歡,愛不愛都不重要,他就是想要這個人,從一而終,一如自己生下來的本性。
喜歡就一定要得到。
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這樣的性格給人的壓迫感很嚴重,嬴嗣音一如表面看起來那般強勢,可沒人知道這樣的面具之下又是掩藏著怎樣一顆支離破碎的心,害怕,自卑,膽怯,恐懼,他從來無畏生死,但獨獨在‘愛’這個字上,不停的摔跤,栽跟頭。
怕別人不愛自己,所以恨不得把心捧出去。
嘴裡不說,可心裡卻全是充斥著,‘你回頭看看我吧,我什麼都願意爲你做,我好愛你,所以你也簡單的愛我一下好嗎?’這樣的話。
只是想要一點點就夠了。
他只要一點點愛,就夠了。
那個對視的瞬間,嬴嗣音的眼裡走過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沈清寒就這麼看著他,跟著氣憤,跟著悲傷,跟著他一起把所有情緒轉(zhuǎn)化爲愛意的無限溫柔。
沈清寒噘著嘴又主動的伸手去抱住了嬴嗣音,他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對方的頸窩裡,小聲發(fā)著脾氣說,“這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沒關(guān)係的,你去問問其他人,他們也都和我一樣覺得沒關(guān)係的,冀北在乎的是嬴嗣音這個人,不是你那一身可有可無的武功。”
所以司馬衛(wèi)侯聽著嬴嗣音說話會氣成那樣。
所以顧則笑看著所有人鬧了這麼幾天,到底也沒明白大家到底在彆扭什麼。
所有人都覺得不重要的事情,只有嬴嗣音自己鑽了牛角尖。
沒關(guān)係的啊,冀北這麼多人,大家換個方向來保護你也是應該的。
“可是。”嬴嗣音說話有個哽咽的時間,他摸了摸沈清寒的頭髮道,“我……”
“大家都很愛你的,你不用害怕。”
那個從來藏著最深最深的脆弱點,被沈清寒一眼就能看破,所有人都當他嬴嗣音活的瀟灑自在,只有沈清寒發(fā)現(xiàn)了他也是渴望被愛,張口說話的口氣帶著幾分隨意的輕快,像是想要活躍氣氛,聽得人心情也能跟著好起來。
嬴嗣音抓著沈清寒的肩膀,兩個人雙目對視,他低頭認真的問了一句。
“你愛我嗎?”
“愛。”
沈清寒調(diào)皮的眨了眨眼睛,本來是想開個玩笑,撒個嬌,害個羞,可是看嬴嗣音認真成那般模樣的表情,聲音以及無限放大的期待,他便是說不出旁的了。
是很堅定的選擇了那個人的愛。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從第一刻的誤會開始,兩個人命運之間的聯(lián)繫便是被深深的羈絆在了一起,糾結(jié)纏繞,再也解不開,在這段感情之中,嬴嗣音一如既往的主動,想要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意,沈清寒被迫接受,然後感受著對方的真誠一點一點的環(huán)繞在自己身邊生根發(fā)芽。
面對愛人的時候,嬴嗣音總是弱勢而卑微的那一方,這是一個渴望被愛的人身上最明顯的特徵,很慶幸沈清寒及時看出了這一點,然後及時伸手抓住了嬴嗣音的手指尖。
沈清寒曾經(jīng)說過,‘我想要遇到一個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
而那個人不是任何有可能的一個別人,他就是嬴嗣音,獨一無二的嬴嗣音。
“你愛我?真的嗎?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偷偷喜歡我多久了?爲什麼不早說?”
“清寒,沈清寒,別睡了,再起來說兩句愛我。”
被對方承認了愛意之後,嬴嗣音整個人陰沉的情緒明顯被一掃而光,他開心的將沈清寒就地舉高高,拋起接住後,又抱著腰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個圈兒。
以前話少又愛黑臉的男人,突然之間笑的燦爛的跟花兒似得,有機會抓著沈清寒就開始不停的問話。
晚上睡覺也不肯消停,像是太激動了,人沈清寒都睡著覺、做著夢也得被搖醒再問上個幾句。
“再說一次愛我好不好?我想聽。”
“我愛你。”
“再說一次。”
“我愛你。”
“最後一次。”
“我愛你。”
“……”
“……”
“再說一次吧。”
“我愛你娘個頭,你個白癡,知不知道現(xiàn)在什麼時辰了?明天還起不起牀?滾滾滾,滾蛋。”
沈清寒真是恨不得把這廝一腳踹出房間去,明明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要被人這麼一直湊在耳朵旁邊魔音轟炸,他只管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側(cè)身睡覺,腦袋往被子裡一埋,任由嬴嗣音再怎麼摟抱說話,他也緊閉著嘴巴,說什麼都不聽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