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室處在地下,挖得也簡陋,四面都是結實的泥土,就連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能夠看得出來,建造這裡的人動作十分匆忙。
暗室裡總共也沒有幾件東西:靠著牆壁的地方,支著一張由木板搭建起來的簡易牀鋪,上面鋪著的被褥倒是嶄新的,最便宜的青布里蓄著厚實蓬鬆的棉花;屋子中央,擺著一張殘破的舊木桌,桌板上被蟲子蛀了幾個大洞;桌上的茶杯、水壺倒是乾淨嶄新的;在靠近門口臺階的地方,還有一個炭火盆子,盆中的炭火早已熄滅多時。
總體看來,雖然這一處暗室十分簡陋,可是比起外頭那既不能遮風、又不能擋雨的破廟,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無論是這間一看就知道新挖了沒多久的、藏在破廟地下的暗室,還是暗室中新舊不一的用具,又或者是那個進入了這間破廟後不知所蹤的男人,無一不透出可疑來。
宇文昊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臉色微沉,神情冷峻——這一次,多半可以確定,先前躲藏在這裡的人,就是前不久潛逃出皇陵的三皇子宇文胤。
只可惜,他一直擔心會打草驚蛇,按耐到傍晚在有所動作,不然的話,說不準此刻早已經將那反賊給擒住了。
宇文昊心中雖然有些後悔,卻也沒有表現出來——不過是一個宇文胤,逃掉了就再捉回來。說到底,他從一開始就沒覺得,宇文胤能夠翻出多大的風浪來。
宇文胤這個人,野心是有的,只可惜腦子不大夠用,心性也不夠堅定,宇文昊甚至懷疑,就連他這次出逃,都是被有心人利用的。
不得不說,這還真被宇文昊給猜對了。
暗衛們在狹小陰暗的地下室裡一番搜索,最後在那張破舊的木板牀下面發現了一個剛好能夠容納一個成年人通過的洞口。那洞口由木板蓋住,木板上又鋪了一層薄土,若是不仔細看,當真看不出來那裡隱藏的蹊蹺。
宇文昊派出的人在跳下洞口後、沿著狹窄的地道往前走了一陣,約摸走出了二里地左右,便不得不折返——因爲前面的路被堵死了。結結實實的一堵土牆埋在哪裡,只怕唯有善打洞的老鼠才能鑽過去。
想抓的人沒抓到,宇文昊倒也沒有太多的怒火或是不甘,又或者說,這樣的結果,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宇文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在錦衣衛的嚴防死守下逃出來,又怎麼可能會如此輕易地就被他給捉住呢?
只是在地下室中的另外一個發現,讓宇文昊感到有些意外——細心的暗衛在那張破舊的桌板下面,發現了一把摺扇。那柄摺扇作工精緻,扇骨是用上好的檀香木製成,薄薄的幾隻木片,上面鏤空雕刻著各色花卉蟲魚。扇面是用細絹布做的,上面提著前朝詩人的名作,草書豪放不羈。
宇文昊將這一柄摺扇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看了幾眼,到了後來,竟莫名地覺得,這扇子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到過,而且就在最近一段時間……
摺扇的一面上還殘存著糊成一片的飯粘子,據發現這把摺扇的暗衛說,扇子是被人用飯粒兒粘在桌子下面的。
宇文昊的表情有些微妙——特特地想了法子,要把這柄摺扇通過這種掩人耳目的方式留下來,難道是有人在向他傳遞什麼信息嗎?和宇文胤在一起,卻又巴巴地給追查宇文胤的人傳遞信息——宇文昊實在是想不通,留下這扇子的人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一時沒有頭緒,宇文昊便將那摺扇展開,再一次細細地打量起來。這扇子雖然工藝十分精緻,瞧著卻也不像是脂粉之物兒,畢竟宇文昊還真想不到,有什麼樣的女人是喜歡張揚恣意的草書的。
可是若說這是男子的隨身之物呢,又覺得有些小器了。常年隨身帶著扇子的文人雅士,宇文昊也認識那麼幾個,不過他也是真沒見過,有哪位士子拿著這麼一柄“秀氣”的扇子。
如是思忖了半天,宇文昊也只得出了一個“這人八成是被宇文昊拐帶了”的結論。當務之急,還是先查出這扇子的主人究竟是誰才行。
宇文昊暫且按捺下心中隱現的那股子煩躁之情,吩咐一旁的暗衛道:“去查一查,可有人見過這扇子。”
可是,就在那暗衛接過扇子,正欲離開破廟去調查的時候,宇文昊終於抓住了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殘影——先前他就覺得,那把扇子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覺,他只當自己曾於無意中在哪裡見過,因此在思考的時候,也有意回想。眼下,他終於想起來了,那正是葉媛媛的那位師兄、公孫絕的東西!
找到了物主,便也不必特地派人出去調查了,宇文昊叫住了正往外走的暗衛,“不用去查了。本王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人的了。”
……只是,公孫絕的東西,又怎麼會出現在宇文胤曾經藏身過的地下室裡?這二人之間,莫不是有著什麼不爲人知的關聯?
可若是這般,那這偷偷留下的扇子又作何解釋?
宇文昊的臉色又沉了兩分,他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公孫絕是被宇文胤挾持的。
可是公孫絕也不過是一介白身,無權也無勢,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宇文胤即便是冒著可能被人發現的風險,也要“留下”他呢?難道說、宇文胤是看上了公孫絕的手藝?
這倒是真的有幾分可能。
***
在破廟地下室中的這一意外發現,宇文昊並沒有告訴葉媛媛。一來,他是不想讓葉媛媛跟著瞎擔心;二來,如今情況不明,尚且無法確定,公孫絕到底是不是宇文胤的人,在這種情勢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消息被泄露的風險,爲了避免打草驚蛇,宇文昊一樣不打算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葉媛媛知道。
尤其在他回到王府之後,見到葉媛媛腳上的傷,便愈發地堅定了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