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空歡喜的歡迎大會
第二天,涼沫然便早早起牀,回想起昨天的場景,她知道涼爺爺今天一定會回來的。
涼沫然自信地勾起嘴角,一路哼唱Delay組合的天涯走到田坎上。白奶奶家的電視是黑白的,好多頻道的聲音和圖像都不清晰,涼沫然索性用手機看起了今年的快樂男生。今年很多都是外表英俊的男生,涼沫然對之從不正眼相待,正覺得沒意思想關掉手機屏幕的時候,卻無意間看見了Delay組合的演唱,她正試圖關掉的手一瞬間停住了。一個嗓音清澈透亮,一個嗓音滄桑沙啞,他們只唱自己原創的歌曲,悲傷的語調彷彿在寂靜的夜空裡飄蕩,她覺得那是她心底最純真的聲音。
“沫然吶,吃飯了。”
“來了,來了。”涼沫然笑著迴應道。她不得不承認,通過這段時間獲取的所有關心和溫暖,她收穫了太多的快樂,她的生活開始發生了變化,她愈來愈開朗,甚至完全擺脫了原先的沉默寡言。涼沫然在這羣人中最感激也最喜歡的還是童瑤瑤。在看過太多世俗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後,涼沫然更愛她一言一行所表露的姿態,她覺得童瑤瑤的姿態讓她感到安心。她得感謝她,感謝他們,感謝所有人,甚至感謝這裡。
涼沫然帶著微笑走進堂屋,看著滿桌的大魚大肉,不由得吐了吐舌頭。白奶奶一邊用筷子夾起一塊魚肉,一邊問起涼沫然:“怎麼了,味道不好嗎?”
“沒有,挺不錯的。”涼沫然豎起大拇指,表示稱讚。
白奶奶朝涼沫然笑了笑,正欲埋頭繼續吃飯時,突然呆住了。白奶奶的眼睛瞪得像握緊的拳頭那麼大,眼裡夾雜著不可思議和難以掩藏的喜悅,呆板的笑容剛好僵在臉上,看上去一臉的不對勁兒。
“別拿你的鬼眼睛盯著我,我怕晚上做噩夢。”熟悉的蒼老的男聲在涼沫然耳邊響起。
涼沫然回頭一看,原來是涼爺爺。她的心裡泛起一陣得意和歡喜的漣漪,她就知道涼爺爺會回來。她自信地盯著涼爺爺,眼裡滿含笑意。
“還有你,你的眼睛更嚇人。”涼爺爺蹩著嘴巴,裝作眼神兇狠地望著涼沫然。
涼沫然和白奶奶一邊埋頭偷笑一邊吃起飯來。涼爺爺從廚房拿出一個碗和一雙筷子,備好飯菜,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埋頭狂吃。
“你挺不錯的。”涼沫然在吃飯的途中隱隱約約聽見爺爺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在誇獎她。讚揚聲是最敏感的。涼沫然習慣性地擡頭,用一種不解的、驚奇的眼光盯著涼爺爺。
“叫你不要那麼瞪著我,比鬼還嚇人一些。”涼爺爺不滿地提高音調。
“您剛纔在誇我?”涼沫然興奮地望著涼爺爺,她希望涼爺爺能再次重複一遍。
“我?誇你?你想多了。”涼爺爺明顯底氣不足,但他仍然瞪大眼睛,以示他的威嚴。
涼沫然不願揭開涼爺爺拙劣的謊言,只好偷偷捂住嘴笑,兩肩頗有節奏地跟著一聳一聳的,白奶奶也學著涼沫然的樣子,讓涼爺爺尷尬萬分。
“爺爺,晚上九點您準時到天堂樹下來。”涼沫然似乎把昨天涼爺爺的粗魯忘得一乾二淨,依舊親切地叫爺爺。她的兩眼發光,一定是想好了什麼好主意。
“我不去。”涼爺爺毫不留情地冷冷地甩下一句話,便面無表情地放下筷子頭也不回地轉身走進臥室。
“一、二、三,停住,轉身,回頭。”涼沫然看著涼爺爺的背影,知道他定然會回頭,於是彷彿早有預料般地念叨。果不其然,涼爺爺的動作完全在涼沫然的掌控之中,連白奶奶都驚訝地目不轉睛地盯著涼沫然,嘴脣像是抽搐,微微張開著,似笑非笑地皺著眉,使得涼沫然尷尬地吞了吞口水。
“你剛纔說啥時候去?”涼爺爺並不直視涼沫然,而是躲閃涼沫然笑的眼神,一雙傲慢而固執的目光似乎在地上尋視什麼,一直不肯擡頭相待。
“晚上九點,準時。”涼沫然笑他的固執,笑他僞裝的冷傲,笑他的屈服,但笑裡卻沒半點嘲諷的意思,一瞬間,她覺得涼爺爺就像個比她還小的孩子,固執是他的天性,她甚至覺得涼爺爺就是個有趣的老頑童。
“哦。”涼爺爺轉身走向裡面的屋子,臉上突地化過一道弧線,雖說是昏黃的燈光,但還是能條件性地反射出淚珠的亮光。涼沫然一下子驚異了,爺爺,是哭了嗎?骨子裡深刻的固執和冷漠就這樣被化解了嗎?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他沉默地難過?是感動嗎?
“他怎麼了?”涼沫然放下雙筷,咬著下嘴脣問道。
“也許是感動了吧。”白奶奶忽然變得疲憊起來,望著涼爺爺的背影,輕嘆一聲,接著無力地起身走進自己的臥室。白奶奶跨過門檻的那一剎那,涼沫然清楚地看見她的身子稍有些往左邊傾斜,頭埋得很低,背後的衣服落上一團灰塵,灰白色的發間夾著一片泛黃的樹葉,正搖搖欲墜,樣子顯得憔悴萬分,與先前的模樣迥乎不同。涼沫然望著白奶奶的背影,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沫然,沫然。”涼沫然聽見有人在呼喚她,於是回頭望向門外,原來是童瑤瑤。
“有事嗎?”涼沫然走到童瑤瑤面前,目光在她的黑髮裡漫遊,她第一次發現童瑤瑤的髮絲裡竟然夾著一朵乳白色的小雛菊。
“涼爺爺回來了?!”童瑤瑤把瞳孔放大幾十倍,驚訝地望著涼沫然。
“恩。”涼沫然看著童瑤瑤瞪大的帶著驚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這下可慘了。”童瑤瑤雙手一拍,眉頭緊皺,右腳使勁一踩,踩疼了大地。她齜著牙,眼睛被緊皺的眉頭壓得越來越小,瞇成了一條細縫。
“怎麼了?”涼沫然從來沒有看見過童瑤瑤這個緊張的樣子,她趕緊握住童瑤瑤的手問。
“哪個混蛋兔崽子又在外面鬧。”屋裡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我得走了,必須得走了,拜拜,我在天堂樹那兒等你。”童瑤瑤放開涼沫然的手,一邊跑一邊跟涼沫然揮手。
“那個女娃子,你有本事就給我站住,莫跑!”涼爺爺拿著一把大掃帚急急忙忙跑出來,遠遠看著童瑤瑤奔跑的背影,明知自己已追不上,便一下子把掃帚扔得老遠,試圖擊中童瑤瑤,可惜掃帚跑不過童瑤瑤,力氣耗盡,一下子栽倒在地。
涼爺爺氣得開始胡亂地罵髒話。涼沫然白了涼爺爺一眼,深色的瞳孔裡明顯分射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嫌棄和嘲諷的情緒,爾後頭也不回地走進帳篷,立馬拉好拉鍊,仰躺著,把枕頭邊的布小熊抱在懷裡。
“他怎麼這個樣子呢?”涼沫然還在爲剛纔所發生的事情而感到煩惱,她又有點討厭涼爺爺,甚至是鄙夷。
“簡直是神經病嘛,瑤瑤什麼事都沒做,他就跑出來趕她。爲這樣一個腦袋有毛病的人辦歡迎會值嗎?”可是畢竟他是我爺爺啊,畢竟他天生就是這樣一個怪脾氣,哎——涼沫然的心裡更多了一份理解與無奈。
過了一會兒,涼沫然拉開帳篷的拉鍊,卻碰見了一張皺紋滿布且皮膚鬆弛的臉。涼沫然和那張臉的主人都嚇得往後一退。原來是涼爺爺。
涼沫然心中還沒完全熄滅的火一下子又涌了上來,她從帳篷裡出來,也不正眼瞧一下涼爺爺轉身就走。都走出很遠了,她始終放心不下,知道涼爺爺其實一直在原地看著她。涼沫然突然覺得自己和涼爺爺實在是相似至極,兩個人的性格都是固執得要命,外表不善言談而內心早就迫不及待,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上心裡已是洶涌澎湃。想到這裡,涼沫然淡淡地一笑。
“你叫我來這裡幹什麼?”涼沫然大老遠就看見童瑤瑤坐在天堂樹下的石頭上。
“你來了,過來坐。”童瑤瑤從旁邊的草叢裡搬來一塊石頭吹了吹,拍了拍,然後讓涼沫然坐下。
“你爺爺怎麼想起回來了?”童瑤瑤緊張地搓搓手。
“我勸他回來的。”涼沫然坦然地說,雙眼直視前方,突然想起昨天和涼爺爺的對話,嘴角不自覺地輕輕一揚,但她並沒有看到童瑤瑤的臉上正上演著翻江倒海的畫面。
涼沫然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好久纔回醒過來,她終於發現身邊的童瑤瑤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涼沫然偏過頭一看,童瑤瑤正在那兒一個勁兒地嘆氣。
“你怎麼了?”涼沫然一直認爲童瑤瑤是個沉著安穩的女孩,怎麼一下子變成這樣了,覺得童瑤瑤有什麼不對勁兒。
“你爺爺恨我恨得要死。”童瑤瑤嘆了半天突然蹦出一句無頭無尾的話,聽得涼沫然雲裡霧裡。
“哎,還不就是三年前的那一天,我去你家約你奶奶一起去割草。我看到你家堂屋裡的小圓桌上有一個類似罈子的東西,覺得好奇,就把它拿到手裡玩,結果呢,你爺爺跑了出來,突然冒出一聲‘你是哪個?’我一下子被嚇著了,手一抖,不小心把那個東西摔碎了,你爺爺馬上就拿起掃帚打我,開始把我打得滿屋竄,我跑出來了,你爺爺還在後面追我,從那以後,他只要一見到我就罵我、打我,簡直把我恨之入骨了。”童瑤瑤一邊搖頭一邊向涼沫然傾訴。
“那個罈子是不是很漂亮?壇底有蓋章的印記?花紋是不是很複雜?而且,壇口是不是缺了一點兒?
“是是是,你怎麼曉得?”童瑤瑤驚訝地盯著涼沫然。
“那個是青花瓷,是我爸爸送給爺爺的,我有天無意間看見了。”涼沫然輕描淡寫地說。
“原來是你爸爸送他的呀,可你爺爺不是跟你爸爸不和嗎?”童瑤瑤不解地問。
“其實我爺爺是愛我爸爸的,只是他多年固執的毛病罷了。”涼沫然撇了撇嘴巴。
“哦。今天晚上我們來開個歡迎大會吧。”涼沫然重重地深呼吸,然後微笑地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歡迎大會?給你爺爺辦個歡迎大會?!”童瑤瑤嘴巴張得老大,似乎可以塞個雞蛋。
“恩哼?”涼沫然聳聳肩。
“先且不說我願不願意,只問他會來嗎?”童瑤瑤站起身,拉著涼沫然的手問道。
“他會來的。”涼沫然滿腹自信地捏緊拳頭。
“好,我願意參加。”童瑤瑤猶豫了許久,眼神一直在求助涼沫然,似乎在問真的嗎,得到的當然是肯定的回答,涼沫然點點頭。童瑤瑤知道,涼爺爺其實僅僅是固執而已,僅僅有壞脾氣而已,性格可以改變,脾氣改變亦不是難事。涼爺爺應該是缺少溫暖的老爺爺吧,就如同剛開始來到這裡的涼沫然,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多少個寂寞如水的日子,他最思念的應該是白奶奶和他的兒子吧。他的確是如涼沫然所說不是討厭兒子,怨恨兒子,而是濃濃的愛卡在心的背後,卻被想念壓得喘不過氣來,再加上壞脾氣,涼爺爺才這個樣子的吧。我應該幫他,讓陽光住進他的心房。童瑤瑤想罷,沖涼沫然肯定地點點頭。
“那麼,現在我們去找狗娃子他們吧。”涼沫然打了個響指,自言自語地說,“我的箱子裡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或許有用。”
“那這個樣子,你去拿箱子,我去叫他們,十分鐘後在這裡集合‘哦K’?”童瑤瑤忽然冒出一句不標準的英語。
“是‘OK’啦,不是‘哦K’。好好好,十分鐘後集合。”涼沫然趕緊邁開步子跑回帳篷取旅行箱。
你終於來啦,咦——你手裡的這玩意兒是啥子?”狗娃子一行人站在天堂樹下向涼沫然招手。狗娃子很快就注意到了涼沫然提著的旅行箱,他從未走出過農村,所以根本沒見過這種帶輪子的箱子。涼沫然清楚地看見狗娃子的眼中閃爍著好奇和驚喜的光芒。
“這是旅行箱。”涼沫然把箱子的手把遞給狗娃子,讓他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你莫黑(不要嚇)我喲,這是個箱子?”夏小雨和夏大雨齊聲說。
“你又搶我的話爪子嘛?”夏大雨蠻橫地攔住夏小雨,高傲地擡起頭。
“神經病,是你搶我的話。”夏小雨雙手環抱,偏過頭,不再理睬夏大雨。
“不要吵了,咱們快點來商討一下吧。我希望各位不要對涼爺爺懷恨在心,也不要都討厭他,他並不是天生就是這樣的,我們要體諒和理解他,更要想法子改變他,讓他開心快樂。”狗娃子雙手背在背後,裝模作樣來回踱步,那樣子像個十足的鄉村領導。
“你看你那傻樣子,我們知道只有你纔有辦法使些怪招討他歡心,但是你錯了,我們根本不討厭他,只是有些怕他而已,我們都相信他是好人,誰會去恨他嘛,你簡直是吃多了,沒事幹,來搗亂。”向花花鄙夷地發出嘖嘖的聲音。
“咳咳,OKOKOK.不如大家分別表演一個節目,比如你唱歌,他就跳舞,她呢,就講故事等等。大家看怎麼樣?”涼沫然指著狗娃子,把他當成示例。
“我不會跳舞。”狗娃子無辜地盯著涼沫然,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傻子,她是打個比方。”夏小雨忍不住諷刺狗娃子。
“去你的,你真要造反嗦!”狗娃子聽罷,眼睛瞪得像兩顆乒乓球,火冒三丈地捏緊拳頭,咬牙切齒地盯著夏小雨。
“你們幾個煩不煩,都給我閉嘴。現在聽我說,我剛纔想了一下,我覺得這個樣子安排:夏小雨和夏大雨,你倆個不是喜歡雙簧嗎,那你倆個就表演雙簧;童瑤瑤呢,你就唱個歌吧,我曉得你喜歡唱歌;恩——狗娃子就表演武術嘛,我給你機會把你那些下三爛的手段展現出來;至於我,我就跳個舞噻,你們都知道我舞跳得最好,是不是嘛。”向花花一臉陶醉地依著天堂樹。
“我呸喲!”童瑤瑤和其他三人一起做嘔吐狀,不屑早早掛在了他們臉上。向花花把渴求的目光投向涼沫然,涼沫然也一臉無辜地望著她,可當向花花氣急敗壞地一屁股坐在石頭上,由於不小心用過了力氣,疼得她哇哇大叫的時候,涼沫然實在是憋不住地悄悄笑出了聲。
“好了啦。我覺得向花花的安排不錯,你們自選先後順序吧,舉手回答。”涼沫然坐在向花花旁邊的石頭上。
“我先。”夏小雨立馬舉起手來。
“不,我先上。”狗娃子橫著臉,瞪著夏小雨。
“你們都給我滾開,我先來。”向花花雙手叉腰,實在具有潑婦罵街的無人能敵的氣勢。
“收——既然大家都爭第一,那麼我們就投票表決嘛。”童瑤瑤做了一個像指揮家在一曲罷後收的手勢。
涼沫然與童瑤瑤會心地笑笑。涼沫然覺得鄉下的孩子的確和城裡的迥乎不同。城裡孩子虛僞,他們內心想要表達一個意思,嘴裡卻恰恰相反;而鄉下孩子實話實說,不會裝腔作勢,隱藏想法。城裡孩子高傲,他們心裡有貧富之分,貴賤之分,高低之分,鄙視比自己地位低的窮人是他們的一大最明顯的特點;而鄉下孩子並不存在有城裡孩子的高傲和不屑,他們並不討厭身邊的每一個人,並不會爲哪一個人身份或金錢比自己高而鄙視身邊的朋友去向也許能夠給自己好處的那個人獻媚。城裡的孩子有心計,他們故意的討好或是接近都不一定是完全真誠的,他們或許是抱有一定的目的和他人做朋友,他們的友情不值一提;而鄉下的孩子是最誠樸最善良的,他們不會拿友情來開玩笑亦或是利用友情,他們的微笑最真誠最美麗最無暇,美好得沒有摻雜一絲雜物。城裡的孩子軟弱,他們不肯吃苦耐勞,嬌生慣養的他們有的連衣服都不會洗,鞋帶都不會系,他們害怕所有強大的東西,臨陣逃脫是他們常用的把戲;而鄉下孩子的勇敢是讓人佩服的,越是危險的越能引發他們的好奇心,激發他們的鬥志和勇氣,他們是愈挫愈勇,寧可單手上陣或是帶傷歸來,也不願臨陣逃脫……也許這就是城裡人和鄉下人的區別吧,這也是涼沫然爲何能在這裡找到快樂而不是在城裡吧。可能城裡的所有人也並非以上所說,但是城裡必定是存在這樣的人的,而且比例定然遠遠佔了上風,至少以前在涼沫然的身邊就數不勝數。
“沫然,只剩下你了,沫然?沫然?”涼沫然聽到童瑤瑤的聲音,這才從思緒中醒來。
童瑤瑤正在地上有模有樣地計算著票數,涼沫然看了看投票結果,目前向花花和狗娃子並排第一,而夏小雨和夏大雨排在第三,童瑤瑤落在最後。向花花和狗娃子渴望而可憐地望著涼沫然,夏小雨和夏大雨自知趕不上第一但並沒有垂頭喪氣,似乎很滿足地微笑,而童瑤瑤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投狗娃子的票。”涼沫然覺得自己應該投狗娃子,因爲他比向花花更需要鼓勵和關懷,畢竟一個人也不好受。
“耶耶耶!我贏了!記得我們剛纔打的賭。”狗娃子衝著向花花做鬼臉。
“哎,我多半又要出血(破費)了。”向花花委屈地跑到涼沫然的身邊,似乎在責怪她,可涼沫然毫不在意,這大概就是她們的真誠和寬容吧。
“事情就這麼定了,接下來你們彩排一下,有什麼不足的地方或許我可以幫忙的。”涼沫然雙手一拍。
“我和向花花來當主持吧。”童瑤瑤拉著向花花的手,走向設定好的區域,暫定爲舞臺的中心。
“多少個歲月的滄桑無盡,多少個日夜的寂寞難耐,多少次的苦默默承受。您的偏執我們瞭解。您以爲我們討厭您,其實不然,那只是因爲您早就把自己包裹在一層厚厚的冰裡,或許是與生俱來的冷漠讓您以爲身邊的人都不懷好意。我們真心地希望您能回來,回來和我們一起歡樂,回來和我們一起溫暖,如今您真真切切站在這裡,我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滿足。我們是陽光,永遠溫暖您的心房。現在我宣佈,歡迎大會正式開始!”童瑤瑤和向花花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口氣說完,事後涼沫然問她們才知道其實只是臨場發揮。
“現在有請狗娃子給我們表演武術,大家掌聲歡迎。”向花花不知從何處撿了個玉米桿當話筒。
“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彩排,我們能行的,你就放心吧。”狗娃子上臺後結果支支吾吾半天就冒出一句話。
“那好吧,我相信你們。狗娃子,夏小雨和夏大雨,你們過來一下。”涼沫然跟他們三個男生說,“今天晚上,你們負責當保鏢,準確地說是負責不讓爺爺離開一步,你們就站在他旁邊。OK?”
“OK!可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了許久纔回答,“你爺爺會不會揍我們?”
“不會的。涼沫然一口咬定,那堅信的樣子讓他們心裡高高懸起的石頭落了地。
“現在還沒到晚上,這個時候,我們做什麼呢?”涼沫然從褲兜裡拿出iphone4看時間,卻不經意間勾起了其他夥伴的好奇心。
“你這是手機吧?”狗娃子脖子伸得老長,眼裡閃爍著渴望、好奇和羨慕的光亮,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手機,曾經偷偷溜到鎮上無意間看到有人在用大哥大,他就興奮地跑回家,接連幾天都睡不好覺,老是想著那部大哥大手機,魂兒像被牽走了似的。
“好漂亮,我第一次看到這麼棒的手機。”向花花興奮地大叫,水靈靈的瞳孔迅速放大,彷彿要一口吞掉它。
“你喜歡?那就送給你好了。”涼沫然無所謂地聳聳肩,其實大家都不瞭解涼沫然有多麼喜歡這款手機,她一直把它當作寶貝,從買來到現在,連一點兒破損都沒有。
是什麼力量使涼沫然把自己最心疼的寶貝慷慨地送給向花花呢?大概是因爲她真的放下了吧,放下了自己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開始用一顆迫不及待的熾熱的心去面對和迎接他們的友好與熱情。她覺得這世間,唯有友情纔是最寶貴的。她在微笑的同時,並沒有察覺狗娃子眼裡已忽閃而過一絲低落和失魄。
“算了,我不要。”向花花轉頭瞟了眼狗娃子,尷尬地清清嗓,推卻了涼沫然的好意。涼沫然觀察到這一點,也觀察到狗娃子的真實心願,她收起手機,同時默默地收起一個秘密。
“我很快樂,我希望我們的友誼長存。”涼沫然終於把心底裡的最初的聲音發泄出來了,她笑著看著大家,這一次,她的笑容比什麼時候都燦爛,都迷人,宛若陽光在她嘴角開了花。
“我們現在先把這裡佈置一下吧,都八點過了。”涼沫然從箱子裡拿出六瓶綵帶和六瓶雪花,一些彩色的布條和兩盒顏料工具。
“狗娃子,你會爬樹嗎?”涼沫然把雪花和綵帶分發給大家。
“當然,爬樹可是我的拿手好戲。”狗娃子得意洋洋地拍拍胸脯。
“沒見過狗會上樹的,你是個例外。”向花花鄙視地瞅了狗娃子一眼。
“狗娃子,你把這些掛在天堂樹上,其他人和我一起在石頭上畫畫。”涼沫然把布條遞給狗娃子,然後擦擦額頭的汗水,手裡拿起一盒顏料,“誰知道哪裡有許多比較大塊的石頭?”
“我知道,離這兒不遠。”夏大雨傻乎乎地舉起手。
“夏雨兄弟,你倆個去搬些石頭回來。”話音剛落,夏雨兩兄弟閃電般地跑開了。
“那我呢?”向花花揪著自己的麻花辮。
“你就去裝一小桶水吧。”涼沫然遞給向花花一個專門用於洗顏料的小桶子。
涼沫然把一盒顏料遞給童瑤瑤,順便遞給她一個封面上印有新加坡國旗的小本子,上面全寫著涼沫然的文字:
什麼時候你們會給我那種簡單的寬容。你們義正言辭地說我這樣或那樣,可我爲什麼要聽呢。很多時候,我選擇了被傷害,也不會將那些隱忍的苦楚傾瀉。夏日朝暮,從昨天的噩夢中清醒過來,枕頭邊溼了一邊,分不清淚痕與汗漬。
…………
“你的文筆很棒。”童瑤瑤豎起了大拇指,手指上的繭印清晰可見。
“以前我確實可以稱之爲坐觀之人滿是張狂無限,可如今我來到這裡才真正知道登山之人方知天外有天。”涼沫然微笑著點點頭,把讚許的目光投給了童瑤瑤。
“其實不然,我真正羨慕的是你。你能夠讓所有人都曉得你,欣賞你,讓他們用讚許的目光久久投放在你的作品上。文筆再好有啥子用,沒人發掘,也沒人知曉,還不是一樣地沉澱。哎——”童瑤瑤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冥冥中夾雜著一絲哀怨。
“你可以去投稿啊。”涼沫然看著童瑤瑤這樣子,心,忍不住抽抽地疼。
“我也想,可是我們這個地方實在是沒有那個條件,況且我也不敢跑去城裡,再說了,我也沒有錢。”童瑤瑤埋下頭,帶著委屈與無奈。
“我可以幫你的。”涼沫然堅信地點點頭。
“沫然,生活中很多的事情,並不是你我能夠驅使並且操控的,它們往往發生在我們的意料之外。你說你會幫我,可誰又能說得清楚期間會發生什麼讓人感到害怕亦或是痛苦的事情呢。”童瑤瑤直視遠方,淡淡地說。
“生活中的事情確實存有太多的未知性,可未知的背後不一定是苦難和折磨,或許更多的是興奮和激動。如今我要幫你,我定然不會改變我的決定,哪怕是會經受再大的風險或委屈。”涼沫然咬咬嘴皮,衝著童瑤瑤點了點頭。童瑤瑤什麼也沒說,緊閉的嘴脣漸漸發白,她給了涼沫然一個感激的擁抱,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之後噴涌而出,一朵又一朵,在地上綻開了花。
“喲,這兩位是在做啥子喲。”向花花抱著一小桶清水,笑著走了。
“怎麼了,瑤瑤?”向花花一見著童瑤瑤滿臉淚痕,額頭上便擠滿了皺紋。
“沒事。小雨和大雨呢?”童瑤瑤趕緊擦擦眼睛,轉移了話題。
“喏,來了。”向花花頭一甩,辮子開始飛揚,伸手指了指抱著好幾塊石頭而被壓得氣喘喘吁吁的夏雨兩兄弟。
“狗娃子,弄好了嗎?”涼沫然擡頭看了看正在掛彩色布條的狗娃子。
“馬上,最後一條了。哎——喲——我下來了。”狗娃子慢慢爬下樹。
“現在我們開始吧,一人一塊石頭,一人一支顏料筆,然後每個人在石頭上畫出自己最喜歡的畫。”涼沫然拿起一塊石頭放在自己面前便開始著手畫起來。
“這個怎麼用?”狗娃子顯出幾分疑惑。
涼沫然一邊傳授方法,一邊把每種顏料分別擠在畫盤裡,並灑了點兒水。
涼沫然說罷,大家便一齊幹了起來,不一會兒,六塊石頭便畫好了,每個人的臉上豐富多彩:狗娃子畫的是一部手機,他的臉上掛著渴望和迫切;夏小雨和夏大雨都畫的是一座大山,山下有一棵上面寫著天堂樹字樣的大樹,他們的臉上滿是留戀和欣慰;向花花畫的是一位穿花裙子的金色頭髮的女孩,她的臉上顯露出思念和開放;童瑤瑤畫的是一座繁華的城市,她的臉上顯現出堅定和希望;至於涼沫然,她畫的是自己的爺爺,強壯的身板兒直挺挺地立著,她的臉上流露出愛和無奈。
“你們準備好了嗎?”快到九點的時候,涼沫然把六塊石頭有模有樣地拼成一排。
“都準備好了。”一切就緒,只是“等待”罷了。
“利用現在等待的時間,我給大家講講我的故事。其實,我以前並不是一直這麼孤單的,我有一個知心的朋友,她是我在網上認識的,我們見過幾次面,她是那種可愛的讓人難忘的女生。
“她有大得惹人羨慕的雙眼,她有如櫻桃般紅潤的嘴脣,她還有與生俱來的楓葉黃的長髮。她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生,她的笑容彷彿富有魔力,在我無助和傷心時,給我最初的內心滋潤,有時候我真的很感激上帝,安排了這樣一個關心我的女生來到我身邊,我似乎認定她就是我的天使。
“在每個魂牽夢繞的夜晚,我用最愛的2B鉛筆一遍又一遍地勾勒出她的模樣和給予我陽光般的溫暖。那時侯,她的確撥響了我的心絃,我曾一味地以爲她跟其他愛慕虛榮的女孩完全不同,但自從那次事情發生後,她就離開了我的世界。
“那一天,我發現全班同學都以異樣的目光盯著我,他們衝我指指點點,嘴裡紛紛議論著什麼。往日阿諛奉承的那些女生,當時也撅著嘴,好像在說我的壞話。我對這一切都置若罔聞,直到有一個好心的外班女生悄悄告訴我,我才知道那個叫淺小文的女孩,其實是淺小喜的親姐姐,她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善良可人,她的溫柔和善解人意全是僞裝出來的,她騙我那頭楓葉黃的頭髮是偷偷去染的。她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平日裡她傲慢張狂,與淺小喜一樣討人厭。女孩說這件事情已經風靡全校,她於心不忍我被淺小文虛僞的表面矇蔽了雙眼,所以特地前來告訴我。
“原來我的身邊處處潛伏著未知的敵人,我不會恐慌我很堅強。從那以後,我再沒有相信過任何人,如今我的回憶只能算著悲嘆吧,但我依舊愛我的過去。”
涼沫然的眼裡洋溢著無悔,童瑤瑤坐在她的旁邊捋了捋涼沫然不小心被風吹亂了的劉海。五個人都一聲不吭,或許是沒有了頭緒,一下子不知道該安慰涼沫然些什麼。
“我很可憐吧?” 涼沫然自嘲地笑了笑。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過去的挫折不算啥子。正如海子說,從明天起,做一個有意義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你可以忘掉過去,重新拾回快樂,因爲有我們在。”向花花拉著涼沫然的手,用笑容牽動了涼沫然的嘴角。
“謝謝你們,我會因你們而感到快樂。現在幾點了?” 涼沫然把詢問的目光投放在夏小雨身上。
“九點過一刻。涼爺爺怎麼還不來。”夏小雨看了看他那塊視如珍寶的手錶。涼沫然聽後,立馬起身望了望遠處,試圖找到涼爺爺的身影。可是,四周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除了小鳥和青蛙的叫聲,什麼也聽不見。
“是不是不來了喲。”夏大雨突然無心地冒出一句話。
“你個烏鴉嘴。”狗娃子上前敲了敲夏大雨的腦袋。
“怎麼會這樣呢。”涼沫然垂頭喪氣地喃喃自語。她耷拉著耳朵默不作聲,往日裡驕傲的她如今連發絲裡都散發著委屈和莫名的難過。
“莫難過了,我們再等等,再等等,說不定涼爺爺有啥子事要辦。”夏小雨趕緊安慰涼沫然。
涼沫然無力地點點頭,倚靠在天堂樹旁,輕輕閉了眼,眉頭微微劃開漣漪,猛然,她張開了眼。黑夜裡,她的眼睛像是天空上最明亮的星星,閃爍著璀璨的光輝。按理說,任何一顆樹都不可能發出光亮,而天堂樹則出乎意料地散發出一種溫馨的淡藍色的熒光。整個附近都因這美妙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神秘而虛幻,仿若讓人置身於奇妙的外太空,與星星親吻,與星球跳舞,與飛船唱歌,這是多麼讓人流連忘返、沉醉於此的意境啊。
此刻的涼沫然臉上掛著微笑,眼神篤定,似乎早已把涼爺爺還未到來的事情拋之腦後,而是在回憶某段在繁花落盡的歲月裡的水色記憶。
“涼沫,已經十點了,涼爺爺會來嗎?”童瑤瑤用輕輕柔柔的細膩而又感傷的聲音呼喚思緒已經飄遠的涼沫然。
“我們走吧,不用等他了。”涼沫然給了一個安心的笑容,聽後,大家跟著涼沫然離開了。
此時,誰也沒有發現,不遠處,一雙警惕而又含笑的雙眼正默默地注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