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很想哭, 我不想死,也不想小白死,小白下不去手動我, 我也不忍心讓他爲難, 我突然覺得到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我與小白之間僅僅幾步的距離, 我卻覺得他好像走了幾個光年。他紅著眼圈抓住我的手, 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著, “我一擡手你就推開我往山下跑,能跑多遠跑多遠,不要回頭。”
“可是你……”
“別擔心, 我不會有事,沒時間了, 快走!”
我看到他擡起了握著匕首的胳膊, 我看到他身後的那幾人在獰笑, 我吸了吸鼻子大力的推開小白,轉身狂奔。
我聽到的只是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我聽到心臟不停的跳動,不知是我跑的太快,還是心裡的恐懼。
我慌亂的抹著眼淚,我哭著對自己說,再快一點, 再快一點去找人救小白。
小白, 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否則我寧願死!
我從來不知道我原來可以跑的這麼快, 我感覺不到累, 只覺得景物在倒退。
聽!是什麼聲音?我突然看到十幾輛車從山下急速的向上, 我聽到警報聲,我就這麼傻呆呆的站著, 喜極而泣。
小白,你聽見了麼?警察來了,警察來救我們了……
我看到爲首的車在我面前停下,我飛快的撲到他面前,哭喊道:“肖白在上面,他們都在上面,你們快去救他!快去——”
“你快點上車,給我們帶路!小張,快點。”
我狼狽的爬上車,現在才覺得累,趴在車上喘著氣。
“砰——”風中夾帶著一聲清響,讓整個車裡的氣氛陡然下降。
“壞了!小張,再快點——他們竟然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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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小南——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南!”
恍恍惚惚中,我覺得有個人在搖我的肩膀,我木木的轉過頭,眼睛慢慢對焦,纔看清眼前的人,我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說不出一句話,只會掉眼淚。
“小南,你告訴媽,到底是怎麼了?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小白又怎麼會進了急救室?你告訴媽啊……”
“阿姨,您彆著急,你讓她靜一靜,您先到這裡坐。”一個人扶著我媽坐在我旁邊。
“到底是怎麼回事?小白他?”
“情況不太好,他已經進去4個小時了……”低沉的聲音帶著些許無奈。
“哎……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啊?這孩子命苦……怎麼老天也忍心這樣對他,他受的苦還少麼?”她抹著眼淚。
“他一直很優秀……所以……哎,是我們疏忽了,沒想到那幫犯罪分子帶著槍。”
“小白……他還能活下來麼?”
“醫生說子彈打入頭部,身上也有幾處刀傷,只有百分之10的希望活下來……即使活下來,也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一時間走廊裡的衆人都沉默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有這百分之10的希望,然而即便活下來,痊癒的機率基本是0。
“他會活著,他答應我的,他一定會活著!”突兀的聲音響起,我都不知道原來我的聲音已經這樣嘶啞。
“小南……”
我看到大部分人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我的話似乎顯得蒼白無力。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撲到了他身邊,只記得入目的猩紅讓我不能自抑的打著冷戰,冷的刺骨。
他的臉失了血色,身上流出的血染紅了我的衣服。我哭著看到自己滿身的鮮血,這都是從小白身體裡流出來的血,他到底流了多少的血……我感到害怕,我突然覺得我要失去他了。
我大聲的喊著他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喊。“小白,你不要死,你看看我好不好……嗚嗚,你不要死,小白,小白——”
他好像是聽到了我的召喚,慢慢的睜開了眼,艱難的扯著嘴角,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笑容,“你……沒事……就好……放心,我沒事……”
“你答應我……你不會死。”我要他的承諾,他從來不食言,他答應我的事一定會做到,這是我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溫柔的望著我,慢慢擡起手,勾了勾小指,他說:“一諾……千金,我們拉鉤……”
所以,他答應我的,答應我會活下來,他說一諾千金……我從不懷疑,以前不疑,現在不疑,將來也不疑……
我就這麼呆坐著,從上午到太陽落山,從太陽落山又到了繁星滿天。
晚上十點多,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
主刀大夫從裡面走出來,難言臉上的疲倦,走廊裡的衆人圍了上去。“大夫,他的手術怎麼樣?”
“手術還算成功,接下來的48小時,如果他能熬過去就有可能活下來,現在我們要把他送到重癥監護室,你們誰是家屬,跟我過來一下。”
我遠遠的聽到了醫生的話,舒了口氣,小白,你過了第一關呢,我相信你會沒事的,對吧?
我撐起身子想要站起來,誰知腿一麻,栽倒下去。眼前一黑,只聽見不近不遠的一聲驚呼,“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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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的時候,入目是一片雪白,打開的玻璃上倒映著一片橙紅,這是什麼時候了?
感覺到手有些麻,我慢慢擡起來,看到插在手上的針頭和牀邊掛著的吊瓶。不小心碰了一下,酸脹的疼讓我渾身打了個激靈,小白呢?小白到底怎麼樣了?我怎麼會在這裡?我要去見小白!
被這個想法驅使著,我就立刻伸手去拽下針頭,嘶,真的好痛,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掀開被子,下牀找我的鞋,我要立刻就看到他。
“小南!你在幹什麼?!”
被這個聲音一吼,我停住動作轉身,看見蘇莫言拎著兩袋東西憤怒的站在門口。
他看到我,飛快的丟了東西,跑過來把我按住,“你做什麼?醫生說你疲勞過度,你需要休息。”
我不留痕跡的從他手中抽出胳膊,面無表情的說道:“哦,我休息夠了,我要去找小白。他現在情況如何?”
我明顯的疏離讓他有些怔忪,身體僵了一僵,“還沒醒,你爸媽都在那邊守著呢,暫時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你的情況也不好……”
我嗤笑,擋開他的手臂。“我的情況能比他還遭?麻煩你讓開。”
“小南……”他語氣裡盡是懇求。
“你讓開!”我憤怒的瞪著他,卻瞥見他額頭上包紮的紗布,隱隱有些血色。幾日不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圈,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下巴上的胡茬稀稀拉拉微微泛出青黑色,顯得很是憔悴。
我怔了怔,胸口有些酸澀。
但我還狠下心,抿了抿脣說道:“你別攔著我了,我看不到他我不安心,我想他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蘇莫言擡眼看著我,我心虛的垂下眼簾,飛快的從他身邊跑過,我怕再晚一秒,我就會心軟回頭。
我來到小白的病房外的時候,爸媽都坐在外面,我隔著玻璃窗能看到全身多處被包著繃帶的小白。
我看著他沉靜的睡顏輕輕笑了笑,等你醒了一定要取笑你被包的跟木乃伊一樣。
“爸、媽,你們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守著就好。”主任醫生基本已經確定小白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了,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纔會,還要再多觀察幾天。
“你一個人行麼?要不讓你爸跟你一起留下來?”
“不用了,你們已經守了一天了,他也脫離了危險,沒什麼事的。我也睡了好久,這個時候精力充沛著呢。”說著我拍了拍胸脯,示意我現在強壯的很。
“那好吧,我和你爸先回去,明天早上再在接你的班。對了你的衣服我給你放在你那間病房裡了,晚上有些涼,記得多穿點。”老媽拉過一直保持沉默的老爸,衝我擺了擺手,“行了,別送了,我們知道路。”
我點點頭,剛要轉身,我媽又折了回來,“對了,你跟那個蘇家的男孩子……”
“媽,我跟他沒什麼的,我現在只想小白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別的什麼都不想。”
聽了我的話,她嘆了口氣,“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不管你做怎樣的選擇,媽媽會尊重你,只是你要想清楚你內心的真正想法。”
“嗯,我知道。”
送走了爸媽,我就一直守在小白的房間外,我穿著大號的病號服感覺有些怪異。我記得老媽提過給我帶了厚衣服,我看了看小白好像沒什麼事,我就想著回去拿件衣服。
我一直覺得我的記憶力不怎麼好,但是現在居然能記住我的病房,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笑著搖了搖頭,剛想要推門而進,卻聽到一陣爭吵聲。我皺了皺眉頭,我自詡不是喜歡聽人家牆角的人,但是此時此刻我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無法移動半步。
“阿言,你是不是被那個女孩子迷惑了心智,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你爲了她把公司棄之不顧,可是人家感謝你了嘛?你幾天不眠不休,爲了她還跟你爸鬧翻了,可是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你還拿著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你有沒有點兒骨氣啊?!真是把老蘇家的臉都丟盡了!”
“姐,你別管了,你不懂。”
蘇莫言煩躁的聲音低低的響起,讓我沒由來的一陣心疼。
怪不得他一副憔悴落魄的樣子,原來是幾天不眠不休,我想起之前與他鬧翻的事,又有自己被綁架的事,我真的不敢深想。
我怕還不起他的情。
“我不懂什麼,我是過來人。你陷進去了,你爲她做這麼多究竟是圖什麼?你沒看到她心裡想的只有他那個弟弟麼?!”
“姐——”蘇莫言的聲音陡然升高,“這是我欠她的,我欠他們的行不行?我欠她家一條命,我沒有用我的命來換,我纔是賺到了!”
我突然心中一滯,淚水毫無徵兆的砸向地面,我向後倒退一步,死死的咬住不斷顫抖的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他剛剛說什麼?他欠了我家一條命,所以他是來還債……是來報恩的麼?怪不得……怪不得對我那麼好,原來,原來是這樣……
我還傻傻的以爲我就是那個灰姑娘,遇到了一個王子,可是,原來結果是王子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只是爲了報恩,而已……
我自嘲的笑笑,對啊,我怎麼會配得上他呢?他對我的好,永遠只是我臆想出來的童話。
門突然被裡面的人大力打開,我看到裡面兩個人瞬間變得驚愕的臉。我不想被他們看到我這種狼狽的樣子,不知道哪裡來的那股衝勁兒,轉身逃走。
我飛快的向前跑,蘇莫言被我遠遠的落在後面,我現在心裡好像被一團棉花堵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他,很厭惡,我拐過一個轉角,打開一間病房躲了進去,我看到蘇莫言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之後,又不爭氣的開始落淚。
“阿姨,你怎麼哭了?”我感覺到有人扯我的衣角,我轉過身,看到一個戴著帽子的小女孩正好奇的看著我。
我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沒有啊,是房間裡太熱,眼睛出汗了,出汗了……哈哈。”
小女孩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衝著我笑了笑,“你騙人,你肯定是因爲打針太疼所以害怕的哭了吧?”
我意識到我現在還穿著病號服,所以只得順著她的話說道,“是啊,我是怕疼啊,我很害怕。”
我怕疼,怕得要死,因爲是我的心在疼。
她看著我,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其實我也怕疼,好大一支針打在腰上,真的疼死了,但是護士阿姨說,打了針就能好了,所以我從來不哭。等我回去,我還要和大雄他們一起玩兒呢。”
她開心的對著我比劃著,我心裡卻更是難過,據我所知,這樣要命的針就只有骨髓穿刺吧?我看著她有些蒼白的小臉上浮現的笑意,突然覺得我這些事兒在她面前完全不算什麼,有什麼能比生命更寶貴呢?
只要能活著,不是比什麼都好?
只要不想,不就不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