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雙方,各執(zhí)一詞。難辨真假。寧心咬緊了脣,手,不著痕跡的從冷翼的掌心裡掙脫了出來,在那粗嘎的機器嗓音再次出聲質(zhì)問前,她站起,擡步,極緩極慢的……一步一步走向冷老爺子——走向那個只剩了一堆白骨的女人。
“這都是真的嗎?”她問。聲音飄渺。彷彿來自另一個空靈-的-世界。寧心一襲黑裙,那張素淨(jìng)的小臉,白的太過透明,她站不穩(wěn),冷翼上前去扶她,卻被她抗拒的推開,“自我踏進(jìn)冷家的那一刻起,你就對我照顧有加,你對我的好,是在彌補你對我造成的傷害嗎?”
先前,她說,席年因爲(wèi)席母的遭遇而對冷家激發(fā)的恨執(zhí)念太深。上輩子的恩怨,不該蔓延到下一輩。但是,她錯了。她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爲(wèi)這樣的事沒有發(fā)生在她身上。
她完全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然,現(xiàn)在,不一樣了。寧心哭著,又笑著,雙手,緊緊的捂著胸口。沒有任何的痛,比得過親人般的傷害。冷老爺子,於她而言,是另一個意義上的父親。
愛,恨。在這一刻,完全顛覆了。她的淚,沿著眼角滴落,溼了臉頰,也……溼了心。
冷老爺子看著她,神情,有著片刻的慌措,仿似,透過她,他看到了另一個溫婉美好的女人,他失神著,隨著拄杖擊地的聲音,一步步走近她,“心兒,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
如得了魔障,他囈語著。
隨著他的靠近,寧心一點一點往後退,而席年,就在這個時候,起身攔在了他們中間,“爲(wèi)什麼到現(xiàn)在你還不肯承認(rèn)?你對寧家所做的那些事!你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他低吼,宣泄著他的憤怒。在冷老爺子回神時,席年指著寧心的鼻子,視線,在她臉上週轉(zhuǎn)一回後,又落在冷老爺子那邊神情不明的臉上,“你捫心自問一下,你到底對寧家做了什麼!”問題,拋出。如塊巨石,激起了千層浪。濤聲轟鳴。
那粗嘎的嗓音,再次磨人心肺的響起,“寧心,你是冷翼的妻子,是全A市女人最爲(wèi)豔羨嫉妒的對象,不過,在我眼裡,你是最可憐的,你想知道爲(wèi)什麼嗎?”餘音,消逝。
寧心眉心緊蹙,適時,一直靜觀其變的冷翼卻神色一緊,繞過寧心直接去拽席年的胳膊,“你想所有人都痛苦嗎!心兒什麼都不知道,你有恨,衝著我和老爺子來,別把她扯進(jìn)去!”
“心慌了?著急了?”席年輕笑,眸光,隨著那脣角弧度的收起,而驀地冷銳如刃,“冷翼,忘了你對我做過什麼嗎?你設(shè)計讓我當(dāng)衆(zhòng)出糗,害我入獄五年,這筆帳,你以爲(wèi)我就這麼算了?”
“紀(jì)兒也在,你當(dāng)真要跟我們鬧翻嗎?”仟紀(jì),是席年的軟肋。可惜,似乎……不管用了。
席年說,他不在乎了。他一直想要守護的東西,在那個晚上,全都碎了,沒有了,他說,這一切,都是他們造成的,照片,刺激,所謂的跳樓,自殺,全是他們環(huán)環(huán)
相扣逼死他母親的。
他的恨,達(dá)到了極致。必須要發(fā)泄,否則,只是燃燒了自己。
席年推了下金色鏡框,那粗嘎的聲音,再次令人心驚肉跳的響起,“寧心,如果你想知道原因,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或者,你也可以問問你的丈夫,公公,婆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知道,不過……我想,他們是不會告訴你真相的。”苗頭,直指寧心。打擊,一波接一波的襲來。
寧心踉蹌著後退,搖晃間,又逼著自己站穩(wěn),她直直的看著冷翼,滯了幾秒,她道,“我想知道。”語氣,十分堅定。
她想知道席年想要告訴她的“真相”是什麼,她想聽聽冷翼又會給她哪一種更有可能的“真相”,她的可憐,來源於冷翼的計謀,她已經(jīng)撐過來了,她現(xiàn)在也很好,她還有什麼,是讓別人覺得可憐的?難不成,冷翼對她,還在圖別的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若說有,除非是冷不知身上的股份。
冷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復(fù)婚,一半,是情之所至,一半,是各懷目的。若說這樣子便是可憐,那倒未必吧。寧心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也猜測著最壞的結(jié)果是什麼,無非是冷翼不愛她了,無非是她周身圍繞的寵愛都是假的。但,那又能怎樣?
經(jīng)歷了那麼多事,這樣的真相,已經(jīng)打擊不了她了。然,她猜到了所有可能性,唯獨,猜漏了一樣。那……能給予她致命打擊的真相!
“你跟冷翼……是……親兄妹。”那粗噶的嗓音,還在數(shù)落著她至親至愛的人……對她做的錯事。可是,她聽不到了。什麼都聽不到。腦子,一片空白。像是墜入了混沌世界。
喉間,涌上一股腥甜,她無助的蹲下,眼眸低垂間,已然咳出了一口鮮血,徜徉在掌心中,異常刺目。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可憐。那麼,她的可恨又在哪裡呢?是前輩子造的孽?所以,今世來還嗎?
寧心抿脣,舌尖,不可避免的觸上那燙熱的血,她坐在地上,那清冽的眸,靜靜的……看著這個冷漠的世界。她看到冷翼向她走過來,然後,彎腰將無力的她抱了起來,垂眸,看著她,低低的說著,“別相信,這只是他的一面之詞。”
“一面之詞?未必吧……”隨著粗噶嗓音的落下,大堂裡,飄起了數(shù)張白紙,紛紛揚揚的落在潔淨(jìng)冰冷的地面上。字,密密麻麻的寫著。是寧心奶奶的日記。想不到……席年竟留了這一手!
冷翼危險瞇眸,抱著寧心的手不由得緊了緊,而後者,伸手,接了那空中的碎紙來看,這個字跡,她認(rèn)得。確實是她奶奶的。脣色,豔如罌粟。詭異非常。她的眸,染著紅,隨著那字裡行間的猜測,計謀,荒唐……而愈見深邃。
“瘋子,你們……都是瘋子。”她說著。脣角,僵硬的勾起,而後,又吃吃笑開。寧心喃喃低語,紙張,自指間滑落,她捂嘴,輕咳著,心肺,灼燒般絞的疼痛,這是她第二次
咳血,第一次,是因爲(wèi)別人傷了她的兒子,第二次,是因爲(wèi)她的奶奶……傷了她。那些人,早已入了塵埃。
她無處追尋,無處訴說,只默默的受了,五臟六腑,難言的撕扯著,將她的血肉,一絲一絲剝離,她很疼,那疼,侵入了骨髓,卻叫不出,喊不出,更加的……哭不出。
意識,渙散。在自我保護下,她封閉了感知功能,就這麼……沉沉的昏睡在冷翼的懷裡。遠(yuǎn)離著,逃避著。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若說,這是終結(jié),那麼,他們錯了,這只是一個開始,席年瘋狂報復(fù)行爲(wèi)的開始。手機,唔唔震動。傳來A市最新的時事動態(tài)。警方快訊,在兇殺現(xiàn)場,警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的身份很特殊,她是A市首富冷家新認(rèn)的二小姐冷巧兒……報道,還在繼續(xù)。
冷翼收了手機,那雙深幽的眸子,籠著一層薄霧,他看向席年,目光平靜,脣角,意味不明的勾了一下,“席年,願你作的孽別報應(yīng)在家人身上。”撂下這簡單的一句話,冷翼抱著昏迷中的寧心離開,身後,冷老爺子執(zhí)著拄杖重重的敲擊著地面,“孽啊!真是作孽啊!”這場
葬禮,被仇恨壓得四分五裂。家屬,悉數(shù)離開。大堂裡,空落落的,陰森可怖。
席年坐在地上,摘了眼睛後點了支菸緩緩的抽著,他面無表情,仟紀(jì)站在他身前,凝了他好幾秒才啞著嗓音問他,“都是你做的嗎?”
“是。”
“……”席年爽快承認(rèn),煙霧,滾成一圈,繞著溢了上來,仟紀(jì)輕嗤了一聲,眸底,泛著晶瑩的淚光,她揚脣,低低的笑著,待笑聲漸止,她彎腰,奪過他脣間的煙,狠狠的……甩在了地上!
“席年,你TM的還是一條惡狗!”她罵,大聲的吼著,他低頭,她在他身前跪了下來,“學(xué)長,你醒一醒好不好!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你不會打人,不會罵人,更不會殺人!是你自己把自己逼成了現(xiàn)在這幅鬼樣子,你清醒一點行不行?!!!”
“……離婚吧。”面對她的聲嘶力竭,他淡淡的,吐出一句話。既然喪失了愛的能力,那麼,就放手吧。他……配不上她了。再也配不上。席年掐滅了菸頭,仟紀(jì)怔怔的流著淚,良久,才擡手抹去臉上溼潤的淚水,“席年,你還想死多少人才滿意?”
“……”他低眉,不語。仟紀(jì)抓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翼說的對,但願你作的孽別報應(yīng)在家人身上,這裡,有我和你的孩子,第一個我沒爲(wèi)你保住,這一個,就算生下來了也會因爲(wèi)你那雙染滿了鮮血的手而遭到報應(yīng),席年,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明天,我去醫(yī)院等你,如果你來,我留下孩子,如果你送離婚協(xié)議書來,那好,我簽字,順便……打掉孩子。”
孩子……
聽到這兩個字,他死寂一般的眼眸,終於有了絲亮光。
但,僅僅轉(zhuǎn)瞬即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