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凌劍雲忽然轉過身來面對著衆人,目光清亮,拱手一揖道:“此毒怪異,在下雖僥倖得手,卻也著實兇險。不知還有哪一位願意讓在下試試?”他這話一說,衆人都是一愕,臉上神色非但是尷尬,甚至還是慚愧了。
忽聽一人大聲道:“此時此刻,我們怎麼還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凌少俠若心懷惡念,在騰龍谷內又怎會勸各派從地道逃生?若沒有那一條地道,在場諸位又有誰能平安走出騰龍谷?”
凌劍雲循聲望去,見一個勁服漢子已向自己深深一揖,大聲道:“凌少俠,我‘伏虎門’周英爲剛纔的不識好歹向你賠罪了,勞請凌少俠仗義相救我師父!”
凌劍雲微一點首,行到“伏虎門”掌門陳山身邊,略一察看,依樣以巧妙地掌式擊在陳山頂門要穴上,陳山渾身一震,張口吐出了無數腥氣甚烈的毒血,緩緩張開眼來。
“伏虎門”中弟子頓時欣喜若狂,個個抱拳作揖向凌劍雲道謝。其餘門派中人見狀,哪還有懷疑,紛紛臉帶愧色地拱手相請。凌劍雲見此法接連兩人見效,心中微存的一點疑慮也都消去了,依樣一一替中毒的人逼出毒血。
待得各派中毒的人都安然盤坐,靜息運氣,凌劍雲緩步走到了柳家堡衆人處。柳文青仍是神智不清地呆坐椅上。
看著柳文青茫然、呆滯的臉,凌劍雲心裡升起了一絲複雜的情緒,右手遲遲沒有舉起。
“凌大哥。”一旁有些微顫的語聲響起,凌劍雲轉頭一看,柳倚雲微帶驚懼的眼睛望著他。
“倚雲……”凌劍雲嘆了口氣。
“凌大哥,你會救我爹的,是麼?”柳倚雲憂急地問道。
凌劍雲望了她好半晌,柳倚雲急道:“凌大哥,在騰龍谷裡,你肯幫我救我爹,現在你也會救他的,是麼?”
凌劍雲心裡一震,終於還是下了決心:“不錯,既然出手了,那就要救人救到底。”伸手先封了柳文青兩處穴道,而後依樣在他頂門巧擊一掌,逼出毒血。
柳倚雲急忙扶住柳文青,細心地拭去了污血,才擡頭看著凌劍雲,感激不盡了:“凌大哥,謝謝你,謝謝你……”
不知爲何,凌劍雲心裡卻一陣刺痛,只淡淡一句:“好好照顧你爹吧。”便即轉身走開了。
柳倚雲怔在了那兒。
花廳中人人忙著照看自家運功療傷的人,凌劍雲沒有再向任何人打招呼,徑直轉向門口走去。
“凌少俠。”覺元大師不知何時又到了凌劍雲身邊。
“大師。”凌劍雲停住腳步,應了一聲。
“少俠今日不計前嫌,爲中毒之人一一逼毒,足見少俠仁慈寬厚。”覺元大師深深地看著凌劍雲,“今日少俠既願出手相救,還望能回去相勸令尊,放棄對各門派的尋仇。”
凌劍雲也看著覺元大師:“大師,實不相瞞,晚輩對此不能保證什麼。今日出手,其實是晚輩私心不願虯龍幫陰謀得逞。當年大師也身在落雁崖,親眼目睹一切,當年之事,誰是誰非,晚輩尚未弄明白,但大師該是瞭然一切的。”
“阿彌陀佛!” 覺元大師臉上現出悲憫之色,“江湖兇殺之事,實在難以善罷,冤冤相報何時了,只可憐多丟幾條寶貴性命。”
凌劍雲嘆了口氣,抱拳道:“大師教誨,晚輩記在心裡了。晚輩將來行事,但求問心無愧便了。”
走出各門派中人所居的莊院,凌劍雲回到了隱莊中人所居的莊院裡。剛走進院門,便見凌芷仙迎了過來。
“啊,哥哥,你回來了?怎麼一大清早你就出去了,也不說一聲。”凌芷仙見到他,鬆了口氣,語氣微帶抱怨。
也不知爲什麼,剛一踏進院門,凌劍雲莫名地就生出一種親切之感,聽到凌芷仙有些責怪但卻關心的抱怨,方纔心裡的一股莫名地鬱郁之氣被溫暖所取代,有些凝重的臉上不自禁漾出了一縷微笑,歉然道:“我剛出去走走。一個人習慣了,就沒想過要打個招呼。”
凌芷仙頓了頓,忽然又笑道:“算了,這也沒關係啦,反正你很快會習慣的。”她想了起來,“對了,爹找你呢!”
聽到凌元峰找他,凌劍雲笑容不禁黯了一黯,但凌芷仙卻沒注意到,伸手拽住他衣袖就走。
到了一處屋前,凌芷仙放開他衣袖,悄聲道:“爹在裡面呢。哥哥,你自己進去吧,我不陪你了。”也不等他回答就走了。
凌劍雲在屋前站了一會兒,終於緩緩走了進去。
凌元峰正站在牆壁前,凝視著牆上的一幅畫。
凌劍雲站在他身後,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站著。
“你回來了?”凌元峰轉過身子,看著他,“起得這麼早,昨晚沒睡好吧?”
凌劍雲微微一怔,默然不語。
凌元峰又轉身指著牆上的那幅畫,道:“你知道這是誰嗎?”
凌劍雲看向牆壁,那是一幅女子畫像,畫上女子,一色紫衣衫裙,面容恬靜溫柔,出塵似仙。凌劍雲心中震動,這畫上女子的面容竟甚是熟悉,竟和他曾在“憶菊莊”一幅畫上見到的女子一模一樣!他不由失聲道:“她……”
“這女子就是你娘。”凌元峰淡淡言道。
凌劍雲驀地心中猶被一撞,眼睛不覺溼了,不自禁伸手輕撫著畫像。
“你方纔去哪兒了?”凌元峰忽然開口,“是去見了那些‘名門正派’的人嗎?”
凌劍雲手放下,看著凌元峰:“是。”
凌元峰深深地看著凌劍雲:“你大概不會只是去看看那麼簡單吧……你是去救治那些被虯龍幫弄得神智不清地的人?”
凌劍雲頓了頓,還是點了點頭道:“是。”
凌元峰儘管有意掩飾,但臉色還是變了變,凌劍雲看在眼裡,剛想說話,凌元峰已嘆了口氣,露出一絲有些無奈的苦笑:“我早該明白你一定會這麼做的……師命對你而言,是重逾泰山,要你半途背上與天下人爲敵這樣一個沉重的包袱是太爲難你了……也罷,你儘管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吧……事實上,我的確不是個盡責的父親,自然也不能勉強你做什麼了……”言畢,轉身緩緩走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