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認，方毅說明來意，萬千重猶豫了一陣，就點了點頭，帶他回了家。
剛進萬千重的屋子，方毅就不禁眉頭一皺。
破。這房子太破爛了。
到處是殘桓敗瓦，破舊斑駁的牆壁，90年代的老電視，屏幕上還飄著雪花，窗臺窗框都鏽跡斑斑，偌大的燕京，方毅還第一次看到這麼破舊的房子。
萬千重瞥了方毅一眼，說道：“地方淺窄，隨意坐。”
說完，他就將還在抱怨的妹妹萬千紫推到一旁，然後在一個棉花都蹦了出來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眼神有點古怪的盯著方毅。
方毅看了看萬千重，然後將目光放在角落處一個神情癡呆，坐在一個壞掉的太師椅上的老奶奶，她眼神無光，手指放在嘴巴里吸吮，看起來像個未戒奶的小孩。
忽然間，方毅放棄了問話，走到老奶奶的面前，在她臉上掃視了起來。
萬千重瞥了方毅一眼，語氣憂傷又絕望的說道：“不用看了，老人癡呆，快進入第三期了。”
老人癡呆的第三期爲重度癡呆期。患者已經(jīng)完全依賴照護者，嚴重記憶力喪失，僅存片段的記憶；日常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呈現(xiàn)緘默、肢體僵直，查體可見錐體束徵陽性，有強握、摸索和吸吮等原始反射。最終昏迷，一般死於感染等併發(fā)癥。
簡而言之，這是一種無藥可醫(yī)的病癥。
生老病死，是誰都逃不掉的。
方毅緩緩吐了口氣，看向萬千重，說道：“這是你學醫(yī)的原因吧？可是中途爲何要放棄？”
比起尋找毒王，方毅更在意華夏的從醫(yī)者，不管是中醫(yī)還是西醫(yī)，他都希望有更多的人，成爲一個救死扶傷的稱職醫(yī)生。
萬千重把耳釘摘了下來，在手上把玩，說道：“這不關你的事吧？說吧，你不是想問我爲什麼知道食物裡面不正常嗎？”
方毅眉頭皺了皺，說道：“對，全校師生都不知道，爲什麼你知道？而且你又爲什麼不跟別人說？”
“我爲什麼要跟別人說？”
萬千重冷冷一笑，說道：“我不說又怎麼了？我不說就代表我犯法了代表我投毒了？社會天天那麼多漠視別人的人在，他們漠視別人的死難笑看別人的悲劇，他們那麼人渣，你爲什麼不去審問他們？”
萬千重臉上佈滿冷笑，但眼裡充斥著無限的怨氣以及委屈，還有……仇恨與絕望。
“我願意聽你的故事。”方毅走到萬千重的面前，坐了下來。
射人先射馬，攻人先攻心，方毅打算先打開萬千重的心防，這樣接下來的談話，效率纔會更高。
萬千重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不願意講。”
“或許，我有辦法治好你奶奶的病。”方毅盯著萬千重，淡淡的說道。
噌！
在一旁的萬千紫無法淡定，立即站了起來走到方毅的身邊，俯下身子瞪大眼睛說道：“你真的能？你真的能治好我奶奶？”
萬千紫的身體俯得太低，也靠得太近，不僅胸前春光乍泄，身上的體香也闖入了方毅的鼻孔之中。
方毅尷尬的往後移了移身子，目光儘量放在萬千重上，說道：“我也不誇大，治好的話，現(xiàn)在的我還沒有把握，但是延緩的話，還是可以，只要不讓她完全進入第三期，就一切還有希望。”
萬千重眼裡的精光一閃而過，嘴脣蠕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這個人雖然變得很混混，可是奶奶是他的親人，無論再怎麼十惡不赦的人，都是沒有辦法割捨親情的，聽到方毅說有希望，他自己也有點動容了。
看著方毅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萬千紫一屁股坐到旁邊，說道：“你如果治好了我奶奶，耳機就不用你賠了。”
方毅嘴角就一抽。這個白癡的女孩，果然是腦殘，滿腦子就是耳機耳機，能夠稍微正常點嗎？
“千紫，給方醫(yī)生倒茶。”萬千重從兜裡摸了根菸，點燃之後深深吸了一口，一副將要有什麼話要說的模樣。
萬千紫卻是嘟起小嘴，喃喃說道：“哥你欺負人，你知道我一不斟茶遞水二不洗衣掃地三不鋪牀疊被的。”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個萬千紫爲何這麼不懂事？
大概，是因爲有一個什麼都包容他的哥哥吧。
萬千重嘆了口氣，也不跟妹妹說什麼，只是站起來要去倒茶。
“慢！”方毅喊停萬千重，眼眸微瞇盯著萬千紫，說道：“我就要你倒！”
“憑什麼呀？”萬千紫就不爽了，雙手叉腰，眼裡露出了深深的憤恨。
方毅無視萬千紫的嘴臉，看向萬千重，說道：“既然我來了，就都一併治了吧，你這寶貝妹妹患了很嚴重的病。”
萬千重轉過身來，一臉緊張的問道：“什麼病？”
方毅冷冷一笑，說道：“按照你們西醫(yī)的話，這叫彼得潘癥候羣……不過，是女版的。”
“這是什麼病？”萬千紫小嘴微張，眼睛看向萬千重。比起這個土鱉，她當然是要聽哥哥的意見了。
萬千重臉上一變，片刻後，他苦笑搖搖頭，說道：“那是我的錯。”
這個所謂的彼得潘癥候羣，就是俗稱王子病，而如果是女版的話，就是公主病了。
公主病都是被驕縱出來的，不過神奇的是，真正的世家公子和公主很少會這樣，反而是小家小戶的男孩女孩都染上了這種疾病。
21世紀的華夏，真是讓人感到無語。
萬千紫還不知道方毅在罵自己公主病，還一個勁兒的湊上哥哥的身邊問原因。
萬千重就怒了，一把將萬千紫推入廚房，冷喝道：“給我先學會待人接物！倒茶！”
萬千紫從小就被寵溺，還未受過這種委屈，轉身就甩門而去，離去之前還瞪了方毅一眼。
方毅看著這兩兄妹，想起了趙青雲(yún)和趙青青，不過，老趙兩兄妹要可愛個無數(shù)倍就對了。
嘆了口氣，方毅起身說道：“走了也好，省得妨礙我倆正常談話。”
萬千重搖了搖頭，坐回沙發(fā)上，看了看方毅，自顧自的說道：“你真是個很讓人討厭的人，可是又讓人想去嘗試相信你，不得不說，你真是個妙人。”
其實就連萬千重自己也都覺得神奇，原本兩人本是對立面，自己當時還被敲暈了，而自己也都傷了他的學生，但今天，卻坐在了一塊。
他感嘆，世事真是多變。
自己討厭中醫(yī)，因爲當時一個騙子中醫(yī)騙走了他們所有的家財都治不好奶奶，而今天，他卻想選擇再次相信中醫(yī)……不對，是相信面前的男人。
這個男人一直在用行動告訴他，什麼叫做醫(yī)者父母心，尤其在醫(yī)大時，他拼著脫力的危險去救治所有的學生，那一個畫面，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裡。
也就從那一刻起，萬千重對待方毅的態(tài)度就有了些轉變。
不然，他也不可能那麼容易讓方毅進來自己家了。
方毅忽略掉萬千重的自言自語，微微一笑，說道：“坦白說，是不是有人讓你不要聲張？你就當爲你奶奶積點德吧。”
萬千重猶豫了片刻，始終將真相告知。
原來，當時在食堂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食物的搭配有問題，萬千重原本是個高材生，對中西醫(yī)的古方或現(xiàn)代治療手段都是爛熟於心，所以食物相剋譜他是知道一些的。
剛開始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食物不對，出於人道主義，他還是想提醒一下身邊的人的，可是當他剛要動起來的時候，旁邊就有個男學生跟他說話。
根據(jù)記憶的描述，那個學生是個相貌平平臉上沒有任何特徵的年青人，不過聲線比較沙啞。
本來，萬千重是打算不理他的，可是那個學生卻是提出了給一百萬他作爲掩口費。
要知道一百萬，對於尋常人家來說那是不少的錢，尤其對於生活一天比一天拮據(jù)的萬千重來說，這是不能拒絕的誘惑。
於是，萬千重答應了。
集體中毒事件，就這樣發(fā)生了。
方毅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當即苦笑。事情原委是知道了，可是線索斷了。
有腦袋的人都能猜到，那個所謂的男學生根本就不是學生，而且就那種大衆(zhòng)臉，你想要找他，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萬千重看著方毅的苦笑模樣，以爲他不相信自己，想要變卦，就連忙說道：“我所知道的我都說了，你可以治療我奶奶了嗎？”
“還不能。”
“爲什麼？”
“你把一百萬都散了吧，不義之財，不能拿。”
“……”萬千重沉默了，他實在很需要錢。
方毅知道萬千重的心事，說道：“你奶奶我免費治，而且……我看你在醫(yī)學方面很有天賦，不如用在正道上，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取正當?shù)腻X吧。”
萬千重苦笑。哪有這麼容易？
“別擺出這副模樣。”方毅微微一笑，一邊走到老奶奶的身旁，一邊說道：“我實驗室要開爐了，正缺人手，我聘請你不就得了？如果你奶奶好了，知道自己的孫子那樣有出息，她也會很開心的。”
萬千重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他看向方毅，說道：“你真是一個很厲害的談判家，我都覺得你當醫(yī)生浪費了。”
方毅笑而不語，開始爲老奶奶進行診治。
萬千重看著方毅忙東忙西的背影，陷入了沉思。這個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男人，有時像是吸血惡鬼、雪中餓狼，有時又仗義疏財、大義凜然，他真的看不透……
方毅不知萬千重在想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在治療。
療程結束後，方毅擦了擦額上的汗，回頭笑道：“當醫(yī)生，讓我有成就感。”
話音剛落，方毅的手機響了。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
怎麼愛你都不嫌多。
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
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
萬千重幾乎被雷倒，像個傻逼一樣看著方毅。
媽蛋！這鈴聲也太雷人了，跟剛剛的氣氛完全不搭啊！
方毅滿臉疑惑地看了看萬千重那石化的臉，然後掏出電話一看來電顯示，他的疑惑就變成了思索。
“老趙？”